李氏脸色微僵,勉强笑道:“前几日,他非缠着奚容去摘莲蓬,害得奚容失足掉下水。若不是世子及时将奚容救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一时气糊涂了,才打了他一巴掌...”
“还有这种事?”
华砚平急忙瞥了眼华箴的神色,见他低头品茶不语,怒指自己的小儿子,“混账东西,还不赶紧向你大哥哥道歉?”
华明烨吓得一哆嗦,埋头在老夫人怀里不吭声。
“行了行了。”
老夫人将小孙儿护在怀里,瞪了眼自己的儿子,“小孩子顽劣打闹而已,又没闹出什么大事,况且你夫人打也打过了,你莫要苛责太过。”
“都说双生子中晚出生的易孱弱,要精心养着才不易生病。冬郎年纪又小,更禁不住打骂责罚,我瞧着脸色都不如上回那般精神了。”
她捧着华明烨的脸,心疼地摩挲了几下,“快告诉祖母,还有哪里不舒服?”
有人护着,华明烨也不怕了,眼睛骨碌一转,答道:“祖母,我要是能吃上一口你的寿桃,肯定什么病都没了。”
“好好好,桌上的寿桃都给你。”
老夫人慈爱地抚着他的背,“回头让嬷嬷带你去祖母的私库,这两日收了不少好东西,你去挑挑,若有喜欢的就拿走。”
华明烨眉开眼笑地就要应下,却被李氏劝阻,“冬郎,不可如此。”
家中长辈寿宴,哪有小辈不送礼反而要东西的?
若传出去,对他们二房来说百害无一益。
“祖母给你的,你就安心拿着。”
老夫人才不管这么多,她心中最疼这个小孙子,巴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
她将华明烨重新搂进怀里,冷淡地睨了眼李氏,“若你母亲还敢打你,你随时同祖母说,祖母定会狠狠地治她一顿。”
李氏一时面子有点挂不住。
见场子有点冷了,主桌上其他人打起了圆场,“这寿桃是樊楼做的吧?我与樊楼管事相熟,明日让他再送几种糕点给小少爷尝尝。”
“对了,我那儿还有一套白玉九连环,回头让人取来给小少爷玩。”
......
一桌子人又是安抚又是送东西的,仿佛华明烨才是受委屈的一方。
唯有华箴不言语,抬起眼帘看向次桌的那抹绛红色身影。
花厅内丝竹声声,两桌又隔着一定距离,很多动静都听得不真切。
华奚容只知老夫人似乎训了李氏一顿,因她先前打了华明烨一巴掌。
似乎还有什么莲池的事情。
华奚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李氏为了陷害自己,给华明烨下毒的事情。
难不成这次也是故意的?
她无心吃下去,从魏晟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想看看老夫人是什么神情。
觥筹交错的席面间,她探究的视线无意中撞上另一道沉沉目光。
华奚容微微愣怔,随即弯了弯眼睫,白莹娇小的脸上漾起一抹乖巧的笑。
没有任何的怨怼和委屈,只有对长兄的欢喜和亲昵。
华箴眸光微动,不由得回想起六奇的话。
“二小姐身上没什么可疑地方,只是问世子您是否会去老夫人的寿宴。”
“还有...二小姐说明日也是她的生辰。”
今日是她的生辰。
前几日,她却险些丧命在自己的弟弟手上。
而府上的人,不仅没人记得她的生辰,还将这件事轻飘飘揭了过去。
就因为她不是侯府血脉,所以就该被忽视,被欺辱?
华箴转着茶盏,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太可笑了。
他将茶盏置于桌上,轻微的一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这道微不可闻的动静,却在刹那间吸引了主桌众人的注意,喧闹气氛有几分凝滞。
“怎么了?”
老夫人笑吟吟地开口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
“孙儿来得匆忙,才想起来寿礼还放在青庐居没拿过来。”
华箴一顿,状若无意地问:“祖母说几个妹妹都送了寿礼,不知都送了什么?”
“你四妹妹送了朱砂手串,不知攒了多久的银子才买到的。”
华箴附和,“朱砂辟邪祛秽,当真用心了。”
“是的,稚奴和冬郎这两个孩子,讨喜的很。”
老夫人也笑了起来,“绛兰也不错,小小年纪手抄了一份佛经。”
“奚容...”
说起华奚容,老夫人脸上的笑有些许收敛,“也是个有心的,绣了张百寿帕子。”
“百寿帕子?”
华箴一挑眉,像是来了兴趣,“我只见过百寿图,倒是没听说过这个。”
他话都这么说了,老夫人只能让人将帕子取过来,“佩芳,去把东西拿来给世子瞧瞧。”
巴掌大的精致木盒,里面放着一张绢丝帕子。
帕子展开后,当真是一幅百寿图。
针脚细密,做工精细,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
“此帕应是在佛前熏过香。”
“是吗?”
老夫人神色一滞,她根本没打开看过,自然没注意到这点。
华箴示意嬷嬷将帕子放回去,“二妹妹对祖母的孝心,孙儿自愧不如。”
一旁的几个魏家人不知其中内情,想着华奚容是侯府二小姐,应该也是深受宠爱,于是跟着附和道:“是啊,二小姐当真是孝心一片...”
有人想借机在华砚平面前博点好感,“侯府这几个都是孝顺听话的孩子,砚平好福气啊。”
“怎能只夸二爷,定是二夫人教导有方,才养出这样好的孩子。”
“听说二小姐的闺名还是陛下赐的,怪不得二小姐才十岁就有大家闺秀之姿...”
这一连串的夸赞把华砚平夫妇架得下不来台,只能笑着应和:“奚容这孩子懂事听话,寿礼也是她自己准备的,连我们都不知道呢。”
桌上夸声一片。
见状,老夫人朝身侧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人叫过来。
嬷嬷去叫人时,华奚容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李氏又在老夫人面前陷害自己了。
但目光触及到悠哉喝茶的华箴,她不安的心忽然落了地。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只要华箴在,自己就不会出什么事情。
“蛮蛮来,到祖母这儿。”
老夫人朝华奚容招了招手,慈眉善目的模样真像是一位好祖母。
华奚容不卑不亢,端正行礼,“祖母安。”
“好孩子,你送的寿礼祖母很喜欢。”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回头跟着佩芳去库里挑几件喜欢的物件。”
奇了怪,老夫人居然看上她送的东西了?
华奚容抬眸,看了眼老夫人身后的少年郎。
华箴面色淡淡,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他帮了自己。
华奚容几乎立刻就猜到了答案。
只是,为何呢?
虽然想不清因果,但送到面前的好处,岂有不要的道理。
只是自己挑,哪里比得上老夫人亲自送给她的珍贵?
“蛮蛮不要其他东西。”
华奚容以退为进,故意说道:“今日是祖母的寿辰,蛮蛮只希望祖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清脆的嗓音下是对老祖宗最纯粹的孝心。
比起方才华明烨的无拘无束,她的举止仪态才是真正的权贵子女。
一旁的李氏唇角紧绷,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老夫人这下倒真的有几分感动,褪下手腕上的羊脂玉镯,“这是当年你祖父送我的,给你留着当嫁妆,可不许再推辞了。”
“蛮蛮才不想嫁人呢。”
华奚容脸颊泛红,羞涩地收下,“只想陪在祖母身边。”
童言无忌,席面上众人都笑了起来。
弄得华砚平有点坐立不安,清了清嗓子,“母亲,蛮蛮这才多大,说什么嫁人的事情。”
“是是是,祖母说错话了。”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华奚容的鼻子,“这镯子就是留给你玩的。”
华奚容谢过后,捧着老夫人赏赐的东西坐了回去,同时也招来华绛兰和华明姣两道明晃晃的视线。
华绛兰默默垂下头,心里泛着苦涩。
自己日夜抄写的佛经,原以为投老夫人所好,结果她连看都懒得看。
华明姣则是生气,华奚容有就算了,凭什么华明烨没送寿礼还能去私库挑东西?
她当即就要站起来,向老祖宗讨要东西。
但被李氏投来的一个警示的眼神制止。
寿宴结束后,华明姣直接站起来就要走。
经过华奚容时,还不忘停顿下来,朝着她冷哼一声,“区区一个玉镯,我去岁生辰,母亲也送了我一个。”
华奚容面色如常,笑道:“也是祖父送给母亲的吗?”
“你!”
华明姣气冲冲地上前,就要和她争吵。
“稚奴。”
李氏从花厅走了出来,皱着眉训斥华明姣,“谁让你走的?向你祖母叔父他们问安了吗?”
华明姣还在气头上,别开脸,“不想问。”
“什么叫不想问?”
李氏脸色稍沉,瞥了眼旁边还有一个华奚容,又将怒火压了下来,“蛮蛮你先回去吧。”
这是不想让她听到。
华奚容点点头,福身道:“女儿告辞。”
待她走远后,李氏彻底冷下脸,“我是不是和你说,要你好好准备寿礼,你看看你准备了什么?”
“今日的风头全让华奚容抢了去,别人都当她才是侯府嫡女,大家闺秀!”
华明姣咬紧下唇,心底委屈不已。
“我怎么知道祖母会突然把华奚容叫去?往年我们送的寿礼她看都不看一眼的。”
李氏闭了闭眼,叹出一口长气,“是华箴。”
还有落水那次,怎么那么巧就是华箴把人救上来的?
到底从何时,华奚容竟攀附上了华箴?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若华箴非要护着华奚容,那偌大的侯府就没人能将她赶出去。
看来要尽快行事了。
再睁眼时,李氏眸底闪过一丝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