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尸的手从胸口的大洞向下滑去。

她同乔枝中学时遇到的王尸最大的区别，是身上的空洞除了胸口这除外，腹部还有另一处，且这一个空洞面积要更大、伤口边缘也相当不整齐。

她枯瘦的手指沿着自己腹部的空洞来回抚摩，仿佛这处伤口正在传来愈合时的瘙痒感。

“前段时间，有个女孩来我的住所，她带了礼物，是一对的中年夫妇，不太新鲜、味道一般。但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孩子，所以我答应了她的愿望，并且帮她吃掉了一部分诅咒。”

“一段时间后，她又来了。这次她带了很多人类东西给我，十分新奇，我很喜欢。她说想带我的孩子出去玩，我喜欢她，所以答应了。”

“但是。”

王尸温婉地微笑起来，眼睛、嘴角的幅度十分标准，乔枝一瞬间甚至感觉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她带走我的孩子太久了，我很无聊，想将她带回来。”

——所以，她邀请台风改道而来。

乔枝看着王尸，它的笑容依然幅度完美，只是这样空洞的笑容……

简直比钟管家还恐怖。

乔枝又看向王尸胸口的空洞，许多年以前，她就明白了这个洞的意义，那是象征着人形“心”的消失、王尸正式诞生的标志。

多年前乔枝遇到的王尸，因为主动抛弃了领地的缘故，胸口的空洞发出了腐烂的气味，这代表力量的虚弱。乔枝当年也正是靠着辨别味道，才能最终战胜它。

但如今……乔枝看向特异空间中的，也许该称她为“妈妈”的王尸。

她胸口的空洞完整，没有任何异样的气味，这代表它正处于自己的领地。

——这种情况下，它就是法则本身，是几近无敌的存在。

“不要试图忤逆她。”

多年前师娘的警告萦绕脑海，乔枝终于放弃了任何与王尸武力较量的挣扎，转向和平开口：“我明白了，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只是一个小忙。”

王尸张张嘴，【话语】缓慢地流进乔枝耳朵。

乔枝听到内容时先是皱眉，紧接着，她重复了一遍王尸的【话语】，只是在末尾加了一句：“你确定是这样吗？”

王尸眯起眼睛，像是找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你果然，明白怎么和我们对话。”

“但是，是的，就这样。我希望你帮我这个忙。”

用词中虽然有“希望”，但乔枝清楚这是一个未留拒绝余地的命令。

“我明白了，我会去请求这件事。”

得到乔枝的答复，王尸露出了比先前更加高兴——即嘴角上扬幅度更高的笑容。

她合起双手，双眼不规律地转了一圈，再次开口：“那么，我会带着那个孩子的‘生魂’，在这里等你。”

合起的双手缓慢张开，乔枝的理智差点在瞬间断线，直到她看见那颗冰蓝色生魂上的缝隙，以及其中飘出的黑色烟雾。

“那个孩子，我也很喜欢。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留下她，因为她有些太笨拙了。比起她，我更喜欢一些不会被‘四不像’伤害到的聪明孩子。”

四不像？

“啊！”乔枝终于想起了藏在书库角落那几行，由于近百年来都没有出现案例，她对此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书面上的那几句描述。

【……四不像首次记述于前朝饥荒期间，时大旱，人饥不择食，某视童偶得一神兽，食之，竟获凡人所不能及神能。后此童以彼之能，猎神兽广，竟变四不像。】

大致的意思，是首次关于四不像的传闻出现于古代某次饥荒期间。当时有个孩童拥有能看见灵的视力，当时她偶然捡到了一只神兽，出于饥饿便将它食用，之后，她居然获得了这只神兽一部分的异能。

后来，这个孩子通过不断获得的异能狩猎神兽食用，到最后，她整个人就变成了传说中的“四不像”。

说起来，她们在渔船上看到的怪物，难不成就是现代版活生生的四不像？

简直不能更糟……王尸还能勉强被定义为是人造灵，那四不像是什么？混合体、奇美拉？

乔枝这边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周围的特异空间已经扭曲变形，很明显王尸正在送客。

“去找那个笨拙的孩子吧，她还在你的回忆里徘徊，不愿意出来。”

“‘那个孩子’？李可？她——”

啊咧？

说起来，乔枝失去意识之前，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异常温暖的东西。

那种感觉令她熟悉、令她安心，她莫名地，就愿意放手将自己的身体控制权交了出去。

那是……李可吗？

她现在在哪？自己的身体现在又如何？

“咳咳咳！yue——咳咳咳——”

乔枝几乎是瞬间弹起了身，猛烈的咳嗽接连不止，她将肺里过剩的海水又吐出来了一部分。

“乔枝！”赵心语瘫坐在地上，从她眼角的泪痕能看出，她已经崩溃了好一阵子，“谢天谢地你没死……哈，我真的，差一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是真的命大”，梁汝的话明明是埋怨，语气却莫名哽咽，“还活着就好。”

“李……咳、咳咳咳，可，李可呢？！”

乔枝顾不得和她们说那么多，她只是一个劲地追问李可的下落。

直到这时，赵心语才回想起来，她们的身边原本应该还有个“透明人”。

“不知道……她现在好像是魂魄状态，刚刚忙着抢救你，我已经很久没跟她联络了。喂李李、李李，你在吗？”

咚咚。

仪表盘上传来两声敲击声，赵心语立刻指了指声音的方向，“在呢，你就放心吧。”

“不对、不对劲。”

乔枝执着地站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靠近。

李可的魂魄非常温暖，她与她拥抱过，理应记得那种感觉。

但是现在——

乔枝伸出手四处触碰，那种感觉却再也感受不到。

“不对。那种温暖的感觉我应该是知道的，我很熟悉，就好像……”

乔枝后知后觉地摸到了自己的心口，为什么她现在一点都不感觉冷呢？

王尸说的，那个孩子仍然徘徊在你的回忆里，又意味着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然而现实却连给她自说自话的时间都没有。

“抓紧扶手！”

顺着梁汝的叫喊，更猛烈的浪击向渔船。

“你们还好吗？！”梁汝在三人之中算是平衡力最好的那个，她帮了赵心语一把，拉她靠近了驾驶舱边缘的扶手。

等到这波浪袭过去，三人才又各自往驾驶舱中心挪了几步，谋划起现在的打算。

梁汝最先开口：“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台风要来了，我们必须尽快撤离。对了，能直接开船吗？”

赵心语弱弱地举起手：“我刚刚试过了，必须去船首收锚才行，不然船无法发动。但是去甲板的话，就意味着有可能会被怪物袭击……说起来，那个怪物呢？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它了。”

“它叫四不像”，乔枝适时地插进话来，随即将自己想起的关于四不像的事全部说出。

赵心语虽然是灵异委托方面的专家，但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属实不算精通。她编辑了一条留言，但当前的网络状况实在不佳，留言转了半天最后还是转成了红色感叹号。

无奈，她只能将内容复制去了短信，祈祷等信号突然好转时，它能够传送到外援的手机里。

这个过程中，梁汝只是站在驾驶舱一侧，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李李，你有什么想法吗？”赵心语这边想着四不像、那边看看逼近的台风，越看越发怵，还是决定集思广益。

咚咚。仪表盘上传来两声响声，随即赵心语的手机掉到了地上，居然自己打起字来。

-贴纸。

“什么玩意？”梁汝也凑了过来，三人一起围着手机，看着自动弹出的字符，将驾驶舱外的写着“勿”字的贴纸这件事补充完整。

“也就是说，四不像当前不来袭击我们，可能是受到了来自贴纸的约束？”赵心语得出结论，“那我们有办法能带着贴纸——比如把它贴在某个人身上，然后手拉手这样离开吗？”

-风险过高。

乔枝点点头，“四不像可能因为获得了神兽的部分力量，智力受到了影响。但它本身仍然有作为人类的部分，不能掉以轻心。况且贴纸的效力没有得到验证，我们不能确定四不像不出现跟它明确相关。”

“啊”，赵心语突然叫了出声，“说起来你们看，驾驶舱除了正门，还有一扇通往瞭望平台的小门，那边也有些按钮，我刚刚壮着胆子出去了一趟……”

就在不久之前，眼见四不像离开了一些的赵心语冲出了小门，去了一趟瞭望平台。

站在平台，赵心语可以看见作业的甲板，她迅速将按钮全部按了一通。

“当时我明显听到甲板那边传来了几阵动静，但我也不确定那是怎么回事，不过鲛人们倒是传来了很恐怖的叫声。我有点担心，是不是我按错了什么……”

提起鲛人，乔枝和梁汝的面色明显都不太好，最后，还是梁汝强撑着向赵心语讲了关于她们所见的鲛人、以及她们被困在储鱼舱时的事情。

！

说起储鱼舱……

乔枝猛地掏出了口袋里的罗盘，在当前她们所处的位置，罗盘指着的方向终于有了对应的门扉。

“有值得一试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