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澜快步跟在春花身后，不见她回卧室休息，而是坐回书殿里。
春花坐在她的小桌边，抽出一张纸，握笔快速将凌澜刚才使用的禁锢术法则绘制出来。
凌澜见春花一动不动盯着纸上法则发愁，试图宽慰她：“那个……这项禁锢术是我到达第九阶晓弃阶时才创练的，你现在才第五阶通灵阶……”
“上古符纹？”春花满脑子都是法则，根本没注意凌澜的解释。
“对。”凌澜快步闪到春花身边，俯身一指，指尖落在纸上一处复杂的符号上：“这里面有些是你没学过的上古符纹，所以破译不了不是因你学业不精。”
春花记得《创空圣史》有记，现今符纹均由上古符纹历经数万万年演变改进而来。上古符纹与现代符文之间的关系，大约如同人类甲骨文与现代简体字之间的关系。现今，上古符纹绝大部分已被弃用，学院和常见书籍中也不再传授和使用。
春花不语，起身径直走到书殿最里一扇书架下，借着书架旁边的浮梯爬到书架上端，从架上第二层自左向右数第十六位处抽出一本只有三十多页发黄的薄薄古书。
凌澜见她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迟疑，心中不免惊讶，想春花莫不是已将这书殿内全部书册所在位置均记得清楚，竟连这等鲜有人问津的书本都知道放在哪里。
春花站在浮梯上，迫不及待打开这本《上古秘纹录》，书中原本的内容不多，空白处全被凌澜的笔记填满。
他的笔记永远写得清晰明了，总是春花学习之路上最大的助力。
春花草草翻阅一遍，自知这书册虽薄，却不是她一时便可读懂的，还需细细钻研才是。
凌澜见春花拿着上古秘闻录回到座位上，借机道：“此书晦涩难懂，我可细细讲给你听。”
春花这才看向凌澜，好像此刻才发觉他存在一样，“您的笔记做的很详尽，以我目前的水平来说，看您的笔记足以。”
“那……”凌澜顺势坐到他的椅子上，“那我在这里办公，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谢谢大人。”
……
春花这一读便是一夜。
凌澜虽困，却不想去睡。直到清晨，窗外的小鸟儿催促他出门时，他对子妭暗暗交代几句，才心有不安的离开。
直到金顶之光洒满大地，春花才将《上古秘纹录》中只有三页的第一章内容全都弄懂。
她伸伸懒腰，见天已大亮，困意这才偷偷卷入眼皮。她小心把书放归原位，离开书殿向二楼卧室走去，路过大厅时被子妭叫往餐厅。
原来，凌澜出门时交代，不论春花如何刻苦，子妭都得保证她一日三餐顿顿吃好。
今早的早餐种类比凌澜在家时还要多，且都是春花最喜欢吃的，一看就是子妭费心专门做的。
春花轻咬一口浅粉黄蕊樱花样的小点心，一股果香清甜溜入口腔，却在舌根处留下茶味般的淡苦。
春花拿着咬开一半的点心瞧着，她至今不能明白，子妭是如何将这些带药草的糕点做得如此美味可口的。
只吃过两三块，春花便觉困意消除大半，精神头好上许多。
她本想再去书殿继续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上古符纹，却被子妭坚决拦下，说是接凌澜命令，让她今早必须补足睡眠才能再进书殿。
春花明白凌澜和子妭一片苦心，乖乖回卧室里补觉。
……
熬夜总是不行的，之后的几日内，春花还是恢复了白天苦读、晚上休息的正常生活节奏。
凌澜每天出门时，春花早已挑着水晶灯坐在书殿里看书。凌澜劳碌一天晚归时，春花还在书殿里忙着在纸上演算推理。
每每看到她这般模样，凌澜心中自责就多上一分，怪自己当时太较真，怪自己手下太无情。
幸好子妭是位细心的管家，她明白春花的刻苦，更懂得凌澜的不易。在她的敦促下，除保证春花一日三餐顿顿吃饱喝足外，还能确保春花每日三个多时辰的睡觉时间。
忽而一日清晨，早出的凌澜没见到书殿里的灯光。他心悬如冬日摇摇欲坠的枯叶，眨眼间将宫殿内外探过一番，才知春花已在花园里寻了一处角落训练法术。
墨色衣摆还飘于空中，凌澜人已立于春花面前。
“大人？早上好。”刚调运法气的春花见凌澜现身，随熄去法气，听凌澜交代。
“今日怎么不在殿中看书？”凌澜柔声细语，“那些上古符纹尽数研究清楚了？”
“理论上讲是搞清楚了，但实际应用起来如何，还得练过才知道。”春花坦白。
“很好，那我们现在再练过。”话间，凌澜已退去披风，任其自行折叠成一小方，铺于花甸之上。
“我不想麻烦您。”春花自知无法与凌澜抗衡，不想让他再度对自己失望，“您还是让我自己琢磨吧。”
春花怅然若失的神情看得凌澜心疼，“我今早休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请你帮我打发无聊时光罢。”
春花目光远移，落在花丛中凌澜刚解下的披风上，心下思虑，想他天色未亮便匆匆往外赶，怎么都不像是要休息的样子。原来他对自己的学业竟这般上心，也由此可想而知，上次看到自己连他一招半式都抵挡不住时，他该有多失望。
“春花？”凌澜见春花眼眶泛红，生怕她对上次陪练之事心有余悸，赶忙道：“还好吗？”
望着凌澜小心翼翼的模样，春花重振精神，想她即便不为自己奋斗，也该为凌澜这些年对她的栽培拼上一把。
“那就拜托您了。”春花语气铿锵，体内法气已在说话之余如磅礴海浪般运转起来。
凌澜大喜，却没有调动体内半分法气，心中只一遍遍默念着：“不能太较真，以免打击她，又不能太敷衍，免得被她看出破绽，觉得自己不尊重她。”
分神之际，凌澜顿觉五识尽失，脑中思绪陷入一片空无。
站在凌澜对面的春花两鬓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她憋得发红的皮肤上，紧咬的牙关致使她下颌绷出锐利的线条，通红的脖子两侧青筋浮现，胸前颤抖的双手紧紧攥着一诀。
只召唤出这一项春花自创的带有些许上古符纹的默术，已经耗去她近乎九成法气。她深谙此番施展能一举成功的原因，并非因她技艺超群，而是在于凌澜刚才分神且毫无防备，否则，即便她使出全力，也不能碰触到凌澜半分灵魂力量。
此刻，春花只能依靠所剩无几的力气艰难地维持着默术的运行。就在此之意念与彼之灵魂逐渐融通之时，埋藏于凌澜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如斑驳光影般浮现于春花眼前。
“吆，这不是凌澜同学嘛！又在这里刻苦练习法术呢？这么没日没夜的练习，几次实训测试成绩还是倒数，真是看得我们心酸不已啊。”
“话说，这些基础法术有那么难吗？我们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实训测试了呢。”
“要我说，凌澜，既然你越练越差，还不如不练呢，否则你再这么练下去，搞不好连一年级升学考试都考不过去了。”
“留级倒不至于，毕竟他理论测试成绩次次满分嘛。不过，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御魂师可不是只靠背书就能实现的。”
“凌澜，听我们好心一劝，你这种水木双属性混杂的生灵就别妄想成为法术大成者了。毕业了之后，靠你那聪明的小脑袋瓜干点小营生，岂不比当御魂师轻松多了？”
“人家可是敖义院长的儿子，若是未来做不了御魂师，岂不是连院长先生的脸都要丢净了。”
“你一说院长先生，我更觉得心酸了。院长先生一定也对凌澜失望透了吧，看他平时都不怎么管教凌澜，任凌澜自甘堕落呢。”
操场一隅，一年级学生凌澜默默练习着一些基础法术。入学至今，尽管他练习每一种法术的次数几乎都是其他同学的数百倍，可他练习的成果却不达别人一半水平。
几个一年级同学从苦练的凌澜身后路过，毫不避讳地阴阳怪气讨论着。
“滚！”凌澜听的心烦，冷眸刺向背后几个小孩。
凌澜虽年纪小，性格却是出了名的冷漠，煞白的脸色总让人一望胆寒。
几个小孩被凌澜吼得生怯，着急忙慌地冲凌澜吐舌头做鬼脸，而后忙不迭地跑开了。
凌澜回过头去，面对着操场厚实冰冷的深灰色石墙，心绪再如寂静的湖面，毫无波澜。
凌澜自小就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水木双属性兼备的身体特征并没有让他在法术修习方面获得更多惊喜，反而成为他能力提升过程中最大的阻碍。母亲的过早离世，父亲的忙于公务，令本就迷惘的凌澜更加无助。
为了更好的照顾凌澜，敖义几番思虑之后，决定让凌澜留在御魂学院，主修木系法术。敖义自然对凌澜的学业情况了如指掌，但他很少直接指导凌澜，而是常送一些书库和市面上少有的书让凌澜去读，并且要求凌澜务必将书中内容参透。
至于凌澜在法术实训方面存在的问题，敖义似乎从来不着急。他总会淡然地对凌澜说：“孩子，我总相信，勤奋和踏实不会欺骗你。”
入学后的大半年里，凌澜做到极致的勤奋和踏实，但他并没有收获应有的成果。他也曾怀疑父亲的话，更怀疑自己的能力。然而，在经历过一次次失败后，他终是变得对未来无所谓了。
操场里，小小的凌澜浅浅叹气，重新调动法气，对着那死气沉沉的石墙，继续练习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