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停下——”
意念深处断断续续传来凌澜空明的挣扎声。
春花虽听得心惊,但还是坚持着不敢放松法术运行。
凌澜虽是这世间极高的控魂强者,但灵魂屏障一旦被攻破,想要即刻重回理智实属不易,加之春花这默术是她琢磨过数百遍后编成,并请索琨修改过数十次后才形成的以意念驱动的一套比较完备的默术。凌澜对意念驱动研究不深,故而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困境。
一片青金双色的阵法在春花脚下如花般绽放,快速从偌大的花园万灵中汲取法气以补充她此刻所耗,以保持默术能持续稳定地施展下去。
春花脑海中再度显现出从凌澜灵魂之内窃来的些许记忆。
在翰宇教学楼长长的走廊里,刚结束晨课的凌澜正匆匆往宿舍里赶,身后忽而传来轻快的呼唤。
“凌澜学长。”声音来自于一个女孩。
凌澜冷目回首,只见一个顶着青色双丸子头的女孩正笑嘻嘻地望着他:“您好。您是凌澜学长,对吧。”
春花努力看清女孩正脸,心头登时暗暗一紧:“这女孩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嗯。”小小的凌澜不愿多说一字。
“您好,我叫龙衔。”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冒昧打扰,我想请问,能不能借您的学习笔记一用?”
“龙衔!”春花大惊:“又是她。”
凌澜把龙衔打量一番,见她没穿学院制服,猜测道:“你不是学院学生?”
“嗯嗯。”龙衔乖巧解释:“我明年才上学。”
“那等你上学了,再来找我借笔记吧。”
凌澜只觉得龙衔是在拿他开玩笑,没好气地转身便要离开,却被龙衔快步赶在身前,挡住去路。
“等明年再借就来不及了。”龙衔知凌澜没把她的话当回事,郑重解释道:“我虽还没上学,但我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我理论基础很差,若是不想在学校里落后,就要提前补齐不足。我知道您在一年级测试时的理论成绩是第一名,故而特意前来求借您学习笔记。”
这一学年,由于严重偏科而导致理论成绩第一成为凌澜总被其他同学嘲笑的理由。此刻,当听到龙衔给出的理由,凌澜第一感觉不是自豪或光荣,反而觉得龙衔是在变相嘲笑他实际操作水平落后。
凌澜没好气地瞪了龙衔一眼,转身疾步赶路。
龙衔自知唐突,快步紧追凌澜:“学长,我知道,您的笔记是您心血和智慧的积淀,是您最珍视的东西,凭白借给我的确不妥,所以,我愿意拿您需要的东西交换……”
交换?
凌澜忽而来了兴趣。他实操成绩不理想,除因其自身共具水木两系属性法气外,还因他性格古怪,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好的训练搭子。如今,既然龙衔白白送来一个机会,凌澜必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你打算借我哪一门课的笔记?”细问之下,凌澜开始盘算起这场买卖的盈亏。
龙衔单纯,见事情有得聊,诚恳道:“说来惭愧,我各方面理论储备都不足,所以,如果您愿意的话,能不能把各科笔记都借我?”
“借这么多啊……”凌澜眉梢微挑:“那你打算拿什么交换全科笔记呢?”
“那就要看学长您需要些什么?虽然我不一定都能得到,但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且不违反法规校规和社会纲常,我一定想办法解决。”龙衔激动不已。
“好说。”凌澜幽蓝的眼眸中掠过一抹骇人邪魅:“我要的东西你有的是,就看你是否愿意给我。”
“什么?”龙衔呆呆细问。
“我要你的时间。”凌澜道。
在来借笔记之前,龙衔对凌澜的情况作过全面了解,知道他能修习水系法术,有驾驭时空的能力。眼下凌澜提出要她的时间,让龙衔不禁猜测,凌澜莫不是要使出什么能改写时空的法术,以此打乱她的生活并掌控她的日常?
“时间?”龙衔警觉询问:“您能说得具体些吗?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凌澜瞧龙衔面露恐惧之色,明白她定是胡乱猜想一通,无奈解释:“我需要一个日常陪练,你若愿意,每天课程结束后,可否与我一同对练一个时辰?”
龙衔偷舒一口气:“好说好说。”
“出于诚信和公平的原则,你先陪我练过十天,若我满意,便借你一门课笔记。之后以十五天为一训练周期,每练满十五天,我可多借你一门课笔记,直到所有笔记均借与你。如何?”凌澜谨慎计划道。
龙衔暗暗盘算,和学长一起训练,或有可能学到不少高年级法术,算得上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于她而言,这乃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断然没有推拒的理由,故而豪爽答应:“成交。”
自此以后,阅风操场的角落里,每天都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不厌其烦地把那些枯燥的法术一遍遍施展……
龙衔兼备木金双属性法气,与凌澜的身体特性有相似之处。由于她自小有母亲稽天的悉心指导,还有父亲铭辰的耐心训练,使双属性法气不仅没成为她修习木系法术之路上的阻碍,反而让她总结出一套能充分发挥双属性法气优势的练习方法,可得寻常木系法师难得之果。
为了能尽快拿到凌澜的笔记,龙衔毫不吝啬地将自己所悟这套练习方法悉数教给凌澜,并助凌澜法术实力飞升。
刺拉拉——
视线里的情景如翻动的画册般断断续续闪动起来,春花再度听到凌澜抵抗的声音:“够了——”
春花脚下的阵法开始忽明忽灭,几缕不受控制的法气开始在她身体里肆虐乱窜。
春花牙齿紧咬,脖间青筋凸起,额上汗珠累累,拼劲全力维持默术强度不减。很快,她紧闭的双眼中再度浮现出凌澜旧事。
空寂的教室里,孤独的宿舍里,安静的书库里,偌大的卧室里……凌澜几乎挤出他所有空闲时间去把笔记作得详尽易懂。
从一年级所学,到四年级所需,从基础教程,到高深理论……数百本书籍内每一处空白都被他工整的字迹填满。
对于那时的凌澜而言,把辛辛苦苦写好的笔记如约送到龙衔手中,成为他努力奋进的最大动力。
然而,突然一天开始,凌澜认认真真写好笔记,却把笔记放在房间书架上一块专门腾出的空档里,而不是把笔记交出去。
渐渐的,累在他书架上的笔记越来越多。寒来暑往,他默默一记,数百年沧海桑田……
“够了!”
春花意念深处袭来凌澜如狂狮咆哮般的怒吼,高度集中的精神忽而涣散崩裂。
她此世往昔种种于弹指间从紧闭的双眼中尽数掠过,原本蓬勃激烈的法气瞬间如被封冻般凝滞在她体内,身外各项法术霎时间消散殆尽。她的灵魂仿佛被封入一片焕彩的缥缈世界,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在一个死寂的陌生空间。
“大人——对不起——”
绝望的春花试图求饶,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竭力想要调运法气,却感受不到体内一丝力量。她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摸不到。焦急又不知所措的春花急得想哭,可连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就这样在不知何名的空间里任意悬浮着,就像躺在无形的云彩上一样。
在春花对面,刚刚脱离灵魂摆布的凌澜喘着粗气盯着春花,他指尖跳跃的蓝色法气依旧活跃。即便凌澜已发起反击,以一记默术将春花精神困住,但春花适才的突袭依旧令他心有余悸,不敢再分神半许。
二人在花园里对峙许久,直至清风拂干凌澜背后渗出的汗渍,他才警惕地撤去指尖所捏的那一默术决印。
然而,呆立的春花并未自此苏醒,只如木雕一般哐啷向后倒去。
“糟糕。”
凌澜虽闪身于春花身后将她接入怀中,但心已凉透半截。看春花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他深知春花此刻正陷入灵魂囚笼无法逃脱。
凌澜打横抱起春花,抬脚间已入春花卧室。他轻轻将瘦得像只被风雨折断的玉兰一样的春花放在柔软的床被里。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轻了?”凌澜喉结震动,暗暗自责,“我为什么要把她逼到这种地步呢?”
凌澜望着被困在梦魇里的春花,颤抖的手指小心抚于她泛红的额头。一股滚烫气息顺着他冰凉的指尖传入心神。
凌澜透凉的指腹在春花炙热的脸颊上轻柔抚过,滑过她细腻的下颚,停在她脖颈之后。
指尖一抹蓝青色法气闪动,一轮巴掌大小的阵法生于凌澜掌心,并渐渐渗入春花脖后滚烫发红的皮肤内。
在阵法仔细探查之后,凌澜心怀最后的些许希冀被彻底扑灭。此刻,春花的身体仿佛一具石雕一样,使凌澜感受不到一丝法气力量。
凌澜只觉眼眶袭来一阵湿润,鼻尖泛起酸楚。他急切地加快阵法运转,将一抹近乎能逆转生死命运的力量盘绕在春花那被囚禁的灵魂周围。
他试图破开那股束缚春花灵魂力量的封魂术复苏春花的灵魂力量,以求能唤醒春花。但这封魂术仿若流水一样能自行变换法则,将凌澜数次救助尝试轻易抵挡,并消化殆尽。
凌澜毕生所学用尽,皆是徒劳无功。他思来想去,或可从意念之力方面寻求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