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濯池身上的枷锁太多太重，无论是家庭所赋予的压力，还是工作上带来的强度，冥冥中都在把他逼成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方今允游刃有余的放松反倒让他像个毛头小子。
“你介意让我做个安静的聆听者吗？”方今允真诚地看着他，瞳孔里全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期待。
“就当说个故事也可以。”方今允眨了眨眼睛，“我的能力是不太够没法给你从根源解决，但是说出来总比闷着好。”
梁濯池坐下，鼻腔里很慢很轻的一声叹息砸到空气里，抓起了无数乱糟糟的回忆：“方今允，我早就已经过了出问题就找家长诉说的年纪了。”
重点总是抓其他的，方今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是家长？哎呦真涨辈分，濯池宝宝，让你方叔帮你听听？”
“方今允，你学坏了，居然敢占我便宜。”梁濯池气笑了。
“笑起来多好看。”方今允满不在乎，“床上你占我便宜，床下我占你便宜，我们扯平了。”
他是有个姐姐，已经去世很久了。
跟梁濯池温润如玉的性格不同，梁濯清做任何事都是风风火火的，她长了一张很有攻击力的漂亮脸蛋，总会因为脸让人把她当靠山。
事实上也确实是一座靠山。
没有达到可以把自己所有的底跟方今允和盘托出的地步，梁濯池拿过桌边的合影，递给方今允看了一眼：“我姐漂亮吧。”
“漂亮。”方今允看着梁濯池的脸说，“你们长得很像。”
“你出去吧。”梁濯池说道，“我安静一会儿。”
“我不说话的时候也挺安静的。”方今允死皮赖脸地杵着下巴，目光炯炯有神，“我哪儿也不去，我就看着你。”
让方今允给整笑了，梁濯池把他的脸推开：“你把我当什么了。”
“敏感小男生？”方今允傻乐。
“你的形容不正确。”梁濯池闭了闭眼，“你出去。”
“得嘞。”方今允弹跳起来，“有事叫我哦。”
书房的门缓缓合上，进来的人再也不会有梁濯清。
她明明最在乎脸面，却走得一点也不好看。
桌上有个陌生小册子，梁濯池带着烦躁的心情打开瞄了一眼，铺平的纸张首页是方今允画的蹩脚草稿，跟鬼画符似的，梁濯池甚至看不出来他画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一边翻一边看，也没有什么稀奇的，里面是方今允做的旅游攻略。
门口窸窸窣窣挪椅子的声音，让梁濯池确定了方今允没走，就守在屋外等着他出来。
参加不完的研讨会和宴会让人力倦神疲，细细想，自从梁濯清去世后，家里人都把旅游这个词汇从梁家字典里删除了。
方今允敲了敲门：“梁濯池，你在看我的旅游攻略手册对吗？我连休五天，陪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他不断自言自语：“不过公司事情那么多，你应该也没空休息，算了，我在你家里陪着你也是一样的。”
门开了。
梁濯池走出来，手放在兜里，还是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只是这张动人心弦的脸实在让人生不出反感来，椅子上惬意躺着的方今允立刻拔苗站起来：“好点了吗？”
“你多虑了。”梁濯池不自然地别开目光，“我可以陪你去旅游。”
“哎，不对。”方今允揪着字眼不放说道，“是我们一起，没有谁陪谁，我不强迫人的。”
潦草的旅游攻略塞回方今允手上，梁濯池还不忘记奚落一下：“该给你的字军训了。”
“嗯？”方今允为自己发声，“我觉得挺好看的。”
无奈的叹息卡在喉咙里，梁濯池说：“你开心就好。”
……
打理好公司的事务后，梁濯池匆匆下班，旅游的地方是方今允选的，他来做攻略，产生了不少分歧，比如高昂的机票让方今允望而退步：“这也太贵了，坐地起价呢。”
看着他手指头不停往下划，梁濯池无奈地说：“有私人飞机。”
“酒店太贵了。”方今允摇头。
“那就买房子。”梁濯池说，“到哪儿就买在哪儿。”
“你住得过来吗。”方今允嘁了一声，“铺张浪费，全都像你这样，旅游还有什么意义。”
收拾行囊，梁濯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方今允的脚步走，拥挤的人群，一低头密密麻麻的脑袋，他就知道听不得方今允的话，容易出问题。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了个明星，粉丝接机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察觉到梁濯池表情有点不对劲了，方今允认错态度非常之快：“我下次听你的。”
脾气再好也总会是有点富贵病的公子哥，梁濯池傲娇地环抱着手，哼了一声：“没有下次了。”
“切。”方今允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拎着行李办理托运的背影反驳，“装。”
“方今允！”
“恼羞成怒喽。”方今允跟了上去。
没有自己的私人飞机舒服，梁濯池皱皱眉，好一会儿才适应，坐旁边的方今允一上飞机就开始打瞌睡，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还流口水。
戳了戳他的脑门心，梁濯池拿了张纸巾垫在肩上，看着被方今允泅湿的位置，他抿了抿唇。
这样的生活体验，也还不错。
飞机落地后，梁濯池完全傻眼了。
眼前的建筑从高楼林立的繁华，变成了矮小陈旧的温婉，拥挤的路人也没了，头顶的火烧云把方今允整个人衬托得更加慵懒。
“你这是把我带到哪儿来了？”
站直了身躯，方今允揉揉眼：“我家啊。”
“你就住这儿？”梁濯池震惊地问，“你原来那么坚强。”
打了个哈欠，方今允努努嘴：“你包养人也不知道调查身份背景的？也不怕被我卖了。”
关于方今允，梁濯池确实没有做过背调，他圈内的点头之交朋友或多或少都包养几个小情儿，为了保证足够干净和安全，都会做背景调查，确定对方不会威胁到自己。
关于方今允，郑衔景倒是替他调查过了，厚厚一沓没用的资料，从他刚出生到毕业。
梁濯池懒得看，他要是不想让人纠缠自己，有的是办法。
“别愣着了，跟我回家。”掰着手指头，方今允又开始扣扣搜搜地算账，“能省酒店钱。”
一边跟着他走，梁濯池一边实在忍不住，念叨几句：“我还在，你不用那么省。”
“知道你有钱。”方今允存有私心，抱歉一笑，“我其实就是想回家看看，我爸很久没看到我了，他做饭很好吃的，今天非得让你尝尝。”
方今允家庭还过得去，父母都是高中老师，母亲去世了，跟梁濯池家自然是没法儿比的，走上地铁后，方今允特地观察梁濯池的反应。
没有流露出嫌弃，一直在跟着他。
有那么一刹那间，方今允觉得自己有点造孽了，非得把没吃过苦头的人带来接受新的生活方式。
地铁里时不时会出现梁濯池听不懂的方言，还总是有人盯着他跟方今允看，陌生目光把他整得不自信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梁濯池简单的一身行头都够买套房了，性感分明的手指，包裹在衬衫下的胸肌若隐若现，再加上这张看什么都薄情寡淡，让人望而却步的帅脸，走哪儿都是天菜级别。
何况方今允自认，他也不差，被人多看几眼是他们帅哥的本分工作。
假装咳两下，方今允结束自恋同他说道：“你长得好看。”
“我知道。”
方今允错愕地看着他，明白自己被耍了：“那你还问我别人为什么盯着你看。”
“想听你夸我。”
“……”话音刚落，方今允的脸居然红了。
梁濯池笑了笑，很小声地说道：“方今允，你真的不是很聪明。”
不错不错，方今允点头，有点变化了，最初说他就是一个蠢字，现在知道委婉一点开口了。
地址播报响起，方今允抓着梁濯池的手，着急忙慌：“走。”
小城市的静谧让梁濯池内心紧绷的线放松了许多，方今允家的小区里正热闹，从来不知道有邻居是什么体验，他笨拙地看着方今允跟人打招呼。
只觉得麻烦。
小区翻新过，看着还能将就，方今允开门，探头往里看，同样有一颗脑袋伸了出来：“哎呦，我们家宝贝回来了。”
说话的中年男人跟方今允一样，长得很漂亮，除了脸上有些皱纹，说是方今允的哥哥都有人信。
饭菜飘香的味道和活泼的两父子。
方狄文瞄了一眼梁濯池，用自以为很轻的声音跟方今允蛐蛐道：“他是你男朋友啊？小方同学，找个那么帅的，不怕他跟人跑了？”
“不是，不是男朋友。”
梁濯池：“……”这父子俩果然都一样，说话不背人。
僵硬地站在门口，平日里跟客户游刃有余的梁濯池居然也有手足无措的一天，把方今允看笑了：“梁总，别傻站着了，尝尝老方的手艺。”
家长都爱查户口式地问话，梁濯池喝口茶水的功夫，听到方狄文问：“你们真的没有谈恋爱？”
“嗷。”方今允含糊不清地张口，“他把我给包养了。”
“噗——”梁濯池侧开脑袋，嘴里的茶水全喷地上去了。
“……”方狄文也愣住了，“我怎么不记得你那么缺钱？”
“爸——”方今允使眼色道，“别说话。”
“哦。”老方转头看梁濯池，继续问，“怎么称呼啊？”
“叔叔，我叫梁濯池，叫我濯池就好。”
头一回看到叱咤风云的梁濯池露怯，方今允憋着笑，饭吃得还算和谐，方狄文陷入沉思：“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呢。”
“肯定是在电视上看到过。”方今允说，“不然你还能认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