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点的凉风从敞开的窗口灌了进来，方今允睡觉总喜欢光屁股，被吹得哆嗦了几下，又钻进了真丝被子里抱着床单猛吸了一口。
他的脸有些红，潮汐半退，身上是不正常的烫，梁濯池顺手搂人的时候被烫了个机灵，他睁开眼，伸手去摸摸方今允的脑袋。
发烧了。
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梁濯池把人抱在怀里，小声地问：“方今允，还有哪儿不舒服？”
“头疼。”怀里的人迷迷糊糊地说话，“屁股也疼。”
手掌拖着方今允的屁股，用掌心的温度揉了揉，梁濯池不放心：“我给你叫医生。”
“我不要。”方今允拒绝交流，“被男的干得发烧太丢人了。”
“……”梁濯池被他的糙话堵得哑口无言，耳朵尖泛红，片刻后才磕磕巴巴地说，“别瞎说话。”
“本来我就没说错。”方今允继续嘴硬，“你操的，你得负责。”
头太晕了，他说完就抱着被子继续睡觉。
家庭医生平时不怎么能用得上，四五点接任务措手不及，同样被消息砸醒还不能装看不到的还有柳彤裕，睡眼惺忪，强打起精神看着他哥的号码急匆匆过来。
下达命令的：“柳彤裕，方今允今天请假，你记得替他走走流程。”
就这么无情无义。
柳彤裕捧着手机，不耐烦当然是送给方今允的：“哥，你能不能别惯着他，让他自己去。”
“他来不了。”梁濯池说完话就挂电话，“方今允发烧了。”
……
发什么？柳彤裕坐起来看天气预报，二十多度，谁家好人能发烧的。
这都是借口！！！肯定是方今允蛊惑他哥。
折腾到八点，梁濯池确定方今允退烧后，让医生守在旁边随时观察，他换好衣服要去上班，喷了点方今允送的男士香水，味道很淡，方今允吸吸鼻子，委屈上了：“梁濯池，我发烧很严重吗？鼻子闻不到味道。”
“是香水味道淡。”梁濯池哭笑不得，哄小朋友似的抚摸他的后脑勺，“不是你嗅觉出问题了。”
“那你凑近一点，我闻闻什么味道的。”方今允亮晶晶的眼睛像一只狐狸，装满了小心思，又让人拒绝不了。
梁濯池逗他：“你送我的香水，不知道什么味道？”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方今允说：“我就是看包装好看，随手拿的。”
慢慢往方今允面前靠近，木质香水的浅淡味道还没有顺利完全盖到方今允跟前，他就不知羞地抓住了梁濯池的领带：“你自己系的领带都歪了。”
喉结滚动，梁濯池不自然地吞了一口，还很没面子地被方今允抓了个正着：“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
“别说话。”面上挂不住，梁濯池挪回身躯，领带又被方今允拽了回去，额头贴着额头，方今允的唇瓣贴上了他紧闭的嘴唇。
被他的肆无忌惮搞得手足无措，梁濯池还没反应过来，罪魁祸首方今允已经亲完了：“你去上班吧，记得想我。”
梁濯池从早忙到晚，下午顺带跟翟页云吃了个饭，当然不是继续两个人都无感的相亲。
服务员酒水来来去去加了很多次，翟页云酒量好，看梁濯池没什么动静，调侃道：“差点忘了梁总不喝白的。”她招手叫人，“让经理开两瓶你们这儿最好的红酒，尽快。”
“翟总不用破费。”梁濯池满门心思都在工作上，跟聪明人谈合作会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翟页云是圈里出了名的女强人，梁濯池信得过。
一语点破迷津，翟页云卷起眼睑，试探里带着确定：“梁总是怕回家不好交差？”
顺着她递过来的台阶就往下滑，梁濯池点头：“家里管得紧，男、男朋友不让喝酒。”
称呼太别扭，梁濯池人生第一次产生心虚，攻略合作商的任务一般都是梁小璇在做，她给的信息里翟页云是喜欢吃甜食的，桌上的菜品大多都是甜口，糕点也上了不少。
配红酒刚好。
“没想到梁总还挺喜欢甜食。”桌上的菜她基本上都没动，倒是方今允喜欢的麻辣虾她尝了一口。
消息有误。
跟人聊天梁濯池本就是小白，尤其对面还是个女人，他只是尽可能地透露出自己稳重的一面来干笑。
签约只是走个过场，线上双方助理沟通的时候就已经处于愉快合作状态，见面吃个饭也是翟页云提出的，合同上签完字后，她抿了抿唇，期待地说：“我还挺好奇梁总跟那个主持人的相处模式。”她顿了顿，说道，“应该挺放松的，至少，没有跟我那么紧绷。”
他面对方今允很放松吗？
桌对面的人拿起椅子上的包坦然自若地离开，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梁濯池给医生打电话询问方今允的状况。
兴许是刚给方今允做完检查就接到了梁濯池的电话，医生还没说话，他就听到方今允咋咋呼呼的声音：“梁濯池，是你吗？你回来给我带点心好不好？”
听筒里是他撒娇的声音，梁濯池鬼使神差对服务员说道：“桌上的糕点每一样都再做一份打包带走。”
糕点太多，拿在手上还有点重量，不确定方今允喜欢哪一种，梁濯池又点了好几种类别，车后排放满了，他跟司机说道：“刘叔，糕点给方今允，副驾驶上的是你的，红包打你账户了。”
公司距离不远，梁濯池散步回去，公司和家占据了他太多时间精力，他很少会一个人在路上闲逛。
晚霞稀释了白色天空，他心里的枷锁稍微松了一些。
院子里的花开得刚好，梁濯池回来的时候，方今允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拿水壶给花浇水，摇椅上的柳寿山戴着墨镜瞎指挥，指哪儿打哪儿，方今允时不时询问他的意见，气氛和谐。
梁濯池倒像个不速之客。
水浇到半途，方今允兴高采烈朝他走过来，兴奋地大声呼喊：“梁濯池，你回来了。”
“小点声，待会儿吵着别人了。”老宅修筑的地方找风水大师看过，一枝独秀，周边压根没有别的门户。
“你又没有邻居。”方今允小声嘟囔完，抓着他的手往书房里走。
一头雾水，梁濯池被他牵着走，没忍住问：“你想干什么？”
“找资料啊。”方今允说，“你书房里那么多书，找起来太费劲了，你比较熟悉，方便。”
回来就被方今允当成工具人，梁濯池只能顺着他的意，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绵软没有脾气。
要找的无非是些新闻编辑的材料，书架前翻找资料的人高瘦白皙，薄背，比例很好，成套的运动装，短裤包裹下一双又直又长的腿。
桌上放了两碟甜品，梁濯池静坐，看他能翻出什么来。
片刻后听到哗的一声，从夹层里带出来一张泛黄的照片。
蹲下去捡照片的功夫，方今允还没来得及看，梁濯池就疾风劲草捏住了照片。
意有所指，方今允拉长尾音哦了一声：“是你初恋吧，那么害怕我看到他，别是个丑八怪，你不好意思给我看吧。”
“不丑。”梁濯池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丑的不会是我初恋。”
那么紧张一张照片，想来也是过于重要。
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意思，方今允虽然好奇照片里的人长什么样子，也还是忍了，他继续抽找自己想要的资料，目光却处于游离状态。
其实还是好奇的。
梁濯池那么宝贝照片，肯定也宝贝照片里的人。
“别瞎看。”梁濯池好心提醒，“我不会给你的。”事关自己的清白，梁濯池当然要牢牢捍卫住。
“找到了。”方今允在偌大的书房里，终于抽出了自己想要的资料，他撇撇嘴，哼唧一声，“最后还得靠我自己。”
“你把我当什么了，方今允，我是人。”梁濯池叹了一口气。
梁濯池的书房构局庞大，算得上是个小型图书馆，市面上有点内涵有点知名度的书基本都能找出来，他还没有熟练到知道所有书籍摆放的位置。
“知道你是人啊。”方今允嬉皮笑脸的模样消失殆尽，琥珀瞳仁里装满了疑惑，“所以梁濯池你一个人的时候会难过吗？”
被他的问题戳中了心肺，梁濯池愣了愣，转而无所谓地说道：“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我就随便问问。”方今允低下头去，看到被风吹掉在地上的照片，眼睛睁到最大，震惊、惊恐、憋笑同时涌上来，“原来不是初恋。”
“什么？”梁濯池顺着他视线往地上后，首次在方今允面前露出了尴尬和紧张。
地上泛黄的照片里装的不是什么初恋，是穿着开裆裤站在路边尿尿的梁濯池，戴着小黄鸭帽子，可爱得要命。
照片上题着几个字：小池两岁了。
方今允想，没有被专门裱起来，又没舍得扔了，对梁濯池来说，或许就是重要的存在。
他不清楚自己的哪句话打开了梁濯池尘封的话匣子，他把照片卡进书里，书皮封面艺术字赫然两个大字。
濯清。
“照片是我姐偷拍的。”梁濯池很平静，他漂亮的眼睛里始终放着方今允看不明白的忧伤，像寒冬里雾蒙蒙的炊烟，又熏又冰，“她已经离开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