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开门的是个女警察，她手里正拿着黑色笔记本，上面挂着一支签字笔。
顾昀之也认得她，程珂。
“程警官。”
“你们来了，你的手还好吗？”程珂看见慕凛冬缠满白色绷带的手臂关怀问道。
“没事。”慕凛冬说着往里走去，病床上的男人瘦削弱小，脸颊微微凹陷，车祸过后他的额头缠上一圈绷带，看起来更加凄凉。
“你是谁？”男人身旁站着一个小姑娘，声音泼辣无理，“你把我哥害成这样的？”
慕凛冬听完她的话，眉头直皱，但她还没说话，一旁的顾昀之直接回怼她：“你哥差点成为杀人犯，你得感谢我们。”
小姑娘气结：“你…”
程珂见气氛愈发凝重，提前打圆场：“医院内不要喧哗。”
站着的三人都沉默下来，病床上的男人咳嗽两声，身残志坚地坐起来：“浣浣，你先回去。”
“哥，你疯了吧！我回去他就会来吗？”程浣对程津说话也很不客气，恼怒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回去！”程津话说地大声点，嗓子又有些受不了，开始咳嗽干呕起来。
“好，好。”程浣连声说好，头也不回地离开。
“很抱歉。”程津面对慕凛冬时面色和蔼些许，虽然搭配他凹陷的脸颊，铁青面容，让人看着生理不适，但好歹是在道歉。
“你认识我吗？”慕凛冬看着，目光不偏不倚，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些异常。
程津只是顿了顿，仿佛在思考她这个问题，最终他摇头，“没有。”
“嗯。”
他表现得太过正常，慕凛冬都要怀疑自己先前看到的狠毒眼神是否属实，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想象面前这个男人会露出那个表情，他看着体弱多病，但气质也算温文尔雅。
慕凛冬没再关心，对着身边的程警官说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程珂目送她们离开，继续给程津做笔录。
——
“为什么去看他？”顾昀之侧头问向慕凛冬。
两人正并排站在电梯里侧。
“他很奇怪。”慕凛冬说着“啧”了一声，“说不上来。不过幸好，我们都没事。”
“有事。”
顾昀之的倔强劲又上来了，她眼神下移看到慕凛冬手臂上厚厚一圈白色，心情很复杂，她的手指攀升到自己手臂同样的位置，手心发烫，仿佛自己也跟着疼痛，只是关10天也太便宜他了。
慕凛冬垂下眼帘，眼睫微微颤动，一时无话。
电梯很快到一层，电梯门开，两人下去。
来的时候很匆忙，顾昀之随意将车停在门口的位置，这会出去看，车窗上居然被贴了一张罚单。
罚100，扣3分。
慕凛冬眼尖地瞥了一眼，哂笑一声，出口调侃她：“顾总也有被贴罚单的一天。”
顾昀之无奈一笑：“值得。”
第一次被贴罚单，她没有意外。这位置虽然不妨碍其他车辆出入，但终究不是正经划分的停车位，来得时候她就知道了，只是当时忙着送慕凛冬就医，她也没管太多。
顾昀之走到副驾驶座旁，帮慕凛冬拉开车门。
慕凛冬坐上车，瞥见后座椅上的脚垫流着几滴鲜红印记，“洗车要多少，我转你。”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她们现在最多是朋友关系，还是算的清楚些比较好。
顾昀之一上车就听见这话，脸顿时沉了下去，她把车门一关，也不开车，面色阴沉看着慕凛冬：“不需要，你救了我，难道我也要把命赔你吗？”
“哪有这么算的？不一样。”慕凛冬被她的言论震惊，顿时愣住，哪有人会想到这里去，但她随后安抚道：“别生气，等会要不要去我那边喝杯茶？”
“嗯。”顾昀之盯着她，声音软下来：“对不起，我说话语气太重了。”
听到慕凛冬说要还钱，她嘴比脑子快，一旦涉及撇清关系的言论她总是无法很好控制自己。
“没关系。”
“嗯。”
顾昀之双手握在方向盘上却迟迟没有开车：“等我缓一缓。”
良久，顾昀之踩下油门，离开医院。
车外车水马龙，车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慕凛冬依靠在椅背上，放空思绪。她在说要转钱时没想太多，因此也没料到顾昀之反应这么大。
生气，是顾昀之身上很少见到的情绪。
她们在一起时，生气的多半是她。顾昀之会吃醋，会嘴硬，会难过，会脆弱，但生气基本没有。
而且她表现生气的方式很特别，地点很特别，是在床|上。
自己通常还很懵逼，但从她的动作又能很清晰的体会，最后都是她一边哭一边哄着顾昀之说原因，过分确实是过分，但爽也是真|爽。
慕凛冬小脸一红，想歪了。
白天的车窗照不出她的脸红，但她能清晰感受到体温攀升。
“你怎么了？”顾昀之不明所以，看见慕凛冬满脸通红还以为是空调开高了，不凉快，“太热了吗？”
“有点。”慕凛冬硬着头皮说。
顾昀之贴心为她调整了温度，冷风从吹到慕凛冬脸上，为她降了温。
两人很快再次回到单身公寓，这门口的停车位全被停满了，顾昀之绕了一圈才找到新的位置，但距离大门口有五六百米的距离。
下车后，慕凛冬在中途提议：“要不要买点吃的？”
折腾了一下午，天都暗了下去，黄昏彩霞挂在天边，天空呈现奇幻的粉色。
“好。”
顾昀之没有异议。
两人在一家号称百年老店私房菜的店里坐了下来，店主很热情围上来，“两位吃点什么？”
一本厚重的菜谱落在桌上，桌面上看不见的灰尘似乎都被扇动，菜谱表面上厚厚一层油垢显示了它的年头。
慕凛冬和顾昀之对视一眼。
外表看起来装修整洁，一尘不染，结果进来是这副模样，难怪没人。
慕凛冬已经开始后悔，她环顾四周，看见里侧厨房边上有个冰箱：“老板，店里有没有水？”
“有。”
老板一进里间，慕凛冬拉着顾昀之就走，幸好两人选择的是门口位置，只几步就离开了店内，呼吸到清新空气的一秒，慕凛冬仿佛活过来。
“走吧，还是点外卖，眼不见为净。“
慕凛冬扭头对着顾昀之笑，这经历实在太离奇。
顾昀之看看被拉住的手，又看看慕凛冬的脸，日落黄昏，阳光洒落在她身后，逆光却不扎眼，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慕凛冬的笑上，俏皮可爱。
她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嗯。”
——
回到单身公寓内，顾昀之心跳还没平复过来，一进房内她就感受到独属于慕凛冬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她生活过很长时间的地方。
连同一张纸，一张沙发，一方空气全都是。
“坐一会。”慕凛冬指着沙发让她坐下，自己去了半开放的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喝点水。”
“谢谢。”
顾昀之坐在沙发上，膝盖并拢在一处，双手接过慕凛冬手里的水杯。
“手伤了，不然该请你吃饭。”慕凛冬顺势坐在顾昀之身边，沙发并不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但再来一个就会显得拥挤。
“外卖很好，方便。”顾昀之在此刻有些懊恼自己不会做饭，下次，她一定学会。
从前并没有觉得做饭是一件要学习的事，在家里有保姆，出来住以后也有保姆，和慕凛冬同居时期，慕凛冬会做饭，并且严禁她进厨房，说给女朋友做饭很幸福，她之前不懂，还说请个保姆比较好。
但现在她好像感受到了，因为不会做饭，她缺失了给慕凛冬幸福的机会，有些沮丧。
“想吃什么？”顾昀之还在思考，慕凛冬已经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顾昀之心不在焉勾选两个菜，心里盘算着改天请个厨师来教她做菜，不对，明天就可以开始。
放下手机，两人沉默坐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顾昀之看着慕凛冬的手臂问她：“明天，周一你要去上班吗？”
慕凛冬扭头看她：“要的。”
身残志坚不久后就会成为她在公司的代名词。
“我可以接送你上下班吗？”顾昀之眼里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但说话语速很快，似乎怕她拒绝，很快给自己找上一堆理由：“你现在受伤了没办法开车，而且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的这样的，那我理应为你做些什么。何况，我想每天都能见到你。”
顾昀之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那几个字快得让人听不清。
慕凛冬只是看着她，她本来就没想拒接，自己受伤不能开车是事实，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拒绝她的好意，何况，自己本要给她机会多接触接触。
“可以，你可以送我上下班。”
得到肯定答案，顾昀之变得腼腆，也幸好门铃在这时响起，给了她短暂的尽情欢喜的时间。
门外传来外卖小哥一声：“外卖到了。”
顾昀之立马起身去拿外卖。
简单三个菜加上两碗米饭装在透明塑料盒中，其中两个都是慕凛冬平时爱吃的，两个是顾昀之爱吃的。
“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没点太多。”慕凛冬朝她解释。
两个吃四个菜，准确地说是三菜一汤，对于她们的饭量来说，其实很多了。
顾昀之吃饭时必须配汤，可能是天生嗓子眼比较细的缘故，她吃饭容易噎住，久而久之就喜欢配汤吃饭，而面前的玉米冬瓜排骨汤是她最喜欢喝的一种。
“很好喝。”
“嗯呢，多吃点。”
顾昀之也很想多吃些，但她的胃口实在有限，吃到最后竟然意外打了个嗝。
顾昀之抬手捂住嘴巴，眼里的惊讶与慌张快要溢出。慕凛冬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想起来她们再次在澄海遇到的那天，不过那时的自己只觉得尴尬。
现在角色互换，她觉得很有趣。
“吃饱了吗？”
顾昀之确定不会打嗝后，放下手，点点头。
“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事的，我不会笑话你。”慕凛冬很是善解人意地说。
顾昀之却觉得更加害羞，她看着慕凛冬眼里噙着笑，岔开话题：“我帮你收拾。”
桌上的外卖残骸不一会就被收拾干净，天也愈发暗沉，到了要离开的时候，顾昀之后知后觉开始不舍。
怎么还没离开，就开始想念了呢？
“我明天几点来接你？”
“九点上班。”
“好。”顾昀之点点头表示了解，“我会给你带早餐。”
“嗯。”
沉默氛围蔓延，顾昀之踌躇着，她不想走。
慕凛冬看眼手机，八点半了，时间过得好快，她看着一脸不舍的顾昀之，残忍地说出了那句话：“时间不早了。”
“嗯。”
顾昀之明显也意识到，外面的天黢黑。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慕凛冬把人送到门口。
顾昀之换上自己的鞋子，还是很不放心地嘱咐她：“睡觉的时候要小心哦，不要老翻身，会压到，洗澡的时候要把绷带用保鲜膜包裹住，被水溅到不好，要是有什么事要打我电话，我会马上接。”
“嗯，我知道。”慕凛冬目光平静看着她，“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顾昀之。”
顾昀之羞涩地撇过头，“总之，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那我真的走了。”
“路上小心。”
目送顾昀之坐上电梯，慕凛冬喊她：“顾昀之。”
“怎么了？”顾昀之手里提着从她这里带走的垃圾袋，眼神熠熠发光。
“明天见。”
“明天见。”
电梯门合上，顾昀之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没生气。
开心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