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小轿车撞在被青苔侵蚀的墙面上，车头凹陷下去，坐在驾驶座的司机被安全气囊包裹，他垂下了头不省人事，慕凛冬倒在地上，一侧手臂流着血。

顾昀之顾不得膝盖上的擦伤，踉踉跄跄走到慕凛冬身边，她惊魂未定地扶起慕凛冬，手还在发抖，“暖暖，你还好吗？”

慕凛冬只觉得手肘很痛，抬不起来，但其他部位都没事，“手有些疼。”

顾昀之眼尖地注意到慕凛冬手肘擦破一层皮，上臂被尖锐铁皮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粘着灰尘渗出来，看起来惨不忍睹，她眼里带着愠怒，大脑比往常更清晰，立刻拨打了120和110。

保安室内的保安听到巨大响动纷纷跑出来，一些个来问顾昀之什么情况，一些个去查看车里那人的状况。

一行人慌慌张张到了医院，顾昀之静静陪慕凛冬上药，打点滴，而后在医院上上下下来回跑，又是缴费，又是查看那个司机的情况，又是应对警察的询问。

一切终了，顾昀之迈着矫健的步伐回到病房，慕凛冬左手臂绑上厚厚的白色绷带，只能伸直无法弯曲，另一只手背上扎着针，固定在床侧，也无法动弹。

顾昀之踱步到她身边，坐在病床边：“现在感觉怎么样？”

刚刚消毒时慕凛冬疼得呲牙咧嘴，她都有些不忍心看，只是站在慕凛冬身后替她遮挡住眼睛，或许，看不见会好一点。

“好多了。”慕凛冬对着她淡淡笑着，想要动一下手证明自己可以，但不知是不是这白色绷带裹得太严实，她一时间没能动起来。

“别动别动。”顾昀之看出了她的意图，急忙阻止，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严厉色彩，“乖乖躺着。”

“嗯。”慕凛冬被训斥了反而笑出声：“枝枝别紧张，我真的没事。”

这是重逢以来慕凛冬第一次喊她小名，顾昀之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开始反思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那你饿不饿？”

慕凛冬平躺着，眼见着顾昀之刚上来的气焰瞬间熄灭，像只淋了雨的小狗，可怜巴巴蜷缩在自己的窝里。

“还好，但你是不是也要去看下医生。”慕凛冬没错过她进来时奇怪的步伐，右腿不明显地被拖着走，“去看一下，好吗？枝枝。”

顾昀之怎么能拒绝呢？

她二话没说就去找了医生，再回来时还被慕凛冬要求检查伤口，是右腿膝盖上有一小块破皮，现在涂了红色药水看起来有些瘆人。

慕凛冬看着，打着点滴的那只手缓缓伸出，顾昀之把膝盖送上前，慕凛冬食指在红色药水涂抹的周围划过一圈，“疼吗？”

当时情况危急，慕凛冬来不及想太多，推开顾昀之时用力过猛，导致她也意外摔倒，才会受伤，她应该要做得更好才是。

“不疼。”

再一抬头，慕凛冬发现顾昀之正盯着她看，眼睛湿漉漉的，眼里只透露出一个信息——求夸夸。

眼角那颗痣在此刻也变得生动起来。

顾昀之总是这么’悄悄’可爱，在不经意间撬动自己的心扉，没有所谓谎言和手段，是发自内心最纯净和真挚的眼神。

——

3022年10月3日。

慕凛冬和顾昀之恋爱三个月，迎来了她们的第一次矛盾。

起因是她们约好周末约会，但顾昀之失约了，慕凛冬苦等不到人，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她。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人也不见踪影，慕凛冬气极了，可生气中又带着担心。

她从水族馆回到学校，去到顾昀之的宿舍楼，却被宿管阿姨告知住在这栋楼的学生没有一个叫顾昀之，简言之顾昀之根本不住校，慕凛冬气上加气，自己居然一直被她骗了？图什么？

那一整天她都没有好心情，从一开始期待解释，但后面厌倦厌烦，连手机都不想打开。直到傍晚，顾昀之的消息才姗姗来迟，可她也没直接解释，反而使用微信自带的拍一拍功能。

“宝贝拍了拍我的床说’上来’”

下面紧跟了一句：我手机掉水里，坏了

慕凛冬看见了，但她不想回，还在气头上的人根本没有理智和顾昀之说七说八。

又过了两分钟，手机传来“叮”地一声。

【华国电信】尊敬的客户！华国电信提醒您，截止3022年10月3日21时43分，您的手机已欠费-10元，现在已限制呼出，请尽快缴费。

慕凛冬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了眼手机，忍不住翻白眼，嘴巴不自觉撅起来，亏她还以为是顾昀之呢，这个木头脑袋都不知道哄人。

慕凛冬把自己闷在手臂里，最后抬头长舒一口气，还是去问清楚好了。

说走就走，慕凛冬把话费充上，立即给顾昀之拨打电话。

“你在哪儿？”

“宿舍楼下。”

“等我。”

秋天时节，白天温度比晚上高，慕凛冬随手套上一件外套匆匆下楼。

顾昀之果然如她所说正在宿舍楼前，可慕凛冬想，她要是一直没问，顾昀之就一直等着吗？

等空气啊。

“你跟我来。”

看见顾昀之略显无辜的脸她有些无奈，但顾昀之终究是听话的，什么也没问，脚步自动跟随慕凛冬。

两人走到一道隐蔽性很好的绿化带旁，慕凛冬停下，顾昀之也停下。

慕凛冬扭头看她：“今天为什么没来？”

顾昀之看着慕凛冬的脸面无表情，知道自己闯祸了，她咀嗫着嘴唇犹犹豫豫地说：“我出车祸了。”

慕凛冬带着怒意的眼眸瞬间软化，她把顾昀之转了一圈，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结果就是完好无损。她暗暗松口气，但还是询问一句：“有没有受伤？”

“没有。”顾昀之站着不动，任由慕凛冬把她摆来摆去，“但是，我手机坏了，联系不到你。”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怕你担心。”

“但你不说，我一样担心，还会误会你，这样不好。”见顾昀之没事，慕凛冬放松下来，也没有像之前一样的脾气，“之后，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你女朋友。”

顾昀之低着头沉默不语，良久，她憋出一句话：“担心就会难过，不想你难过。”

“枝枝。”慕凛冬见她沮丧，喊了她一声。

“嗯。”顾昀之抬头，眼中竟充满晶莹，欲落不落地模样惹人怜爱。

“比起这些，我最难过的点在于你不说，如果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不足够值得你信任，那我会继续努力，但如果是你天性如此，那你可以为了我做出一点改变吗？”

顾昀之本来觉得这些是没什么好说的，还会徒增慕凛冬的烦恼，所以选择隐瞒，但看着此刻慕凛冬依旧悲伤的面容，她反思，是不是她的方法错了。

“我…”

到了这一刻，慕凛冬反而不急了，顾昀之会重新思考已经是进步，她不着急，她们还有很多时间。

“现在说不出来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我会努力。”

“嗯。”

慕凛冬眼眸温情，关于没有住校这回事她现在不想问，反正，总有一天她会知道。

顾昀之静静看着她，眼波含情，气氛缱绻旖旎。秋天的夜晚微凉，冷风扫过落叶发出“沙沙”声响，在静谧之中，慕凛冬微踮起脚尖往顾昀之的方向靠去，透过树影可见她半个身子都倚了过去，双手搭在顾昀之的肩膀上，倏尔，唇瓣上落下轻轻一吻。

好似春风拂过湖面，无知无觉，涟漪千翻。

“枝枝很棒。”当时的话语与现在重合。

顾昀之听到满意的话，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她动作轻柔地放下裤腿，也幸亏她今天穿了一条宽松的阔腿裤，不然伤口都要粘粘在裤子上，到时更加难受。

而且，今天的慕凛冬好温柔，叫了三次她的小名。

好开心！

顾昀之微低着头，嘴角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那个司机呢？他怎么样？”慕凛冬重新平躺回病床，仰面看着站在身侧的顾昀之。

顾昀之听到慕凛冬提起那个司机，很不情愿又带着怨气说道：“他是酒驾，我已经报警了。”

顾昀之原先在做笔录时旁敲侧击问过那个司机的情况，警察只说感受到司机身上有明显酒精气味，其余要等他醒了再说。

“嗯。”

“那你也休息一会吧，跑上跑下辛苦了。”

刚从招标会回来就遇到这事，也是够倒霉的，而且，慕凛冬看着自己白色手臂苦恼，医生说她这手一周后才能插线，工作打字用右手就行，但回家不好骑车呀。

顾昀之顺从地坐在一旁椅子上。

点滴打了快一个小时，最后两人从医院出来，警察也正好在这时从病房里出来，两拨人在电梯口遇见。

顾昀之看着眼前询问过她的男人，她记得他叫小胡，“小胡警官，那个人醒了吗？”

“顾小姐。”小胡记得她，是先前报警的那个人，“程先生已经醒了，据初步调查他确实存在酒驾，加上这位小姐的伤情报告，且鉴于他先前也酒驾过，我们会对他进行拘留管束10天。”

“嗯。”顾昀之笑了，虽然只是十天也不能抹除慕凛冬受到的伤害，但总算给了他一点惩罚。

站在一侧一直没开口的慕凛冬忽然开口说话，“他在哪个病房？可以去看看吗？”

顾昀之一直背对着那辆车，但慕凛冬是直视的，除去一开始车灯太闪她看不清，但等车到了跟前，她确定自己没看错，那个司机眼睛清明，有种要把她直接撞死的恶毒。

听到慕凛冬这么说顾昀之没反应，倒是小胡说话了，“他在405，不过小姐别太冲动，有什么事交给法律。”

“没，只是见见。”

小胡离开，慕凛冬和顾昀之返回到医院的405，走至门口，里面隐约传来争吵声，且不止两个人，有道女声一直在进行安抚工作。

顾昀之走上前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