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聪明人。”萧长柏眸子微沉,望着坑坑洼洼的水渍,硬声说:“既如此,你还来帮我做什么?我这还有什么能让你谋求的?”
项文序垂眸想了下,回到:“得了便宜还卖乖,非君子所为!”
耍赖皮谁不会,萧长柏擅长地很:“你不肯交代,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项文序突地转过身,眨着眼睛,言辞诚恳:“我谋求的,是殿下啊!”
四目相对,两两相持,萧长柏不经意笑了下,故意抬手虚虚离项文序眉心咫尺处收手,揶揄地说:“瞧不出来,中丞竟是这么想!”
眉心隐约痒地厉害。
项文序暗暗揉了揉,嘴里嘟囔:“要真是循规蹈矩,殿下今夜怎么痛快?”
“那是得多谢你了!”说了半天,一句不在点子上,萧长柏这会儿不耐烦。
项文序也不管人愿不愿意听,自顾自道:“明日这场戏就传到圣人耳里,一茬接着一茬,没完没了了。”
萧长柏忽而一笑:“如今也算是同船了,大人且瞧好!”
这又客气上了,弯弯绕绕又转了回去,项文序笑笑,跟这人简直没得聊,绕上一圈,也套不出东西。
肚里藏着事儿,没什么话头,这夜里跟着安静下去。
过了会儿,项文序忽听旁边人问:“你丢的东西,找着了吗?”
项文序骤然回首,眯着眼睛瞧他。
看来是已经里里外外查了个遍了,这会儿正投石问路呢,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紧接着叹了口气,说:“找是找着了,可回不回的来还需两说!”
萧长柏点点头:“看来是个宝贝!”
“是啊,世间只此一物。”项文序仰天长叹,哄不回来,还是得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这话又说回来,殿下是听了谁的耳旁风,怎就来了?”
萧长柏想着前日一话,前日那一吻,便也不正经回他:“耳旁风没听,枕边风倒是听了不少!”
项文序失笑:“想不到,殿下还是多情人!”
“你想不到的,爷多着呢!”萧长柏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项文序。
项文序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比上一回见,高出了不少!”
“嗯!”萧长柏懒懒哼了声,这话不管是好是坏,在他嘴里出来,听着就像骂人。
三娘养的猫也是如此,净长个头,还得了副蠢相,萧长柏拿鼻孔看人:“拿笼子关你试试?”
项文序面色一僵:“殿下说笑了!”
说笑,那可没说笑,若非这么大官儿摆着,他倒是真想找铁匠打个笼子,把这人关里头,省得放出来到处咬人。
萧长柏拉着缰绳,真是上等的好马,即便是在京城,也翻不出几等像样的:“这马,我谢了!”
项文序点头:“算是赔罪礼,聊表心意!”
萧长柏闻言看过去,那人神色澄明,没什么波动,当真当假,他也懒的费心思去猜,只说:“谢了!”
项文序笑而不语,在原处看着萧长柏打着马跑没了影儿,这人呐,明明是咫尺之近,却隔了千万的远。
回想着数日前那一番话,项文序赫然指僵,他垂目思怵了良久,直至眉眼掠过一层影,才淡道:“回府!”
项文序一脚深一脚浅,袖口擦过清瘦的骨腕,隐隐的痛将思绪拉回了数日前……
他冲萧长柏伸出手,晃了晃腕上的捆绳:“你将我绑在此处已有两日,话不给说,饭不给吃,究竟有何贵干?”
萧长柏坐到床边,轻声紧盯着项文序的眼睛,沉默少卿,说:“你杀人了。”
项文序仍旧是笑:“且如此,你应该把我交至内务府,怎可私设公堂!”
萧长柏皱着眉,抿着唇没有回答。
“难道说……”项文序笑语晏晏,抬手在他眉眼划过,语气陡然冷了许多:“殿下还念旧情,想放我一马?”
萧长柏闻言眉头一皱,猛地将人推开,要是死的人跟他无关,倒还真想把人送进去,拿押官府。
项文序因双手被桎梏着,来不及躲,闷声砸在墙上,他笑着不吭声,尝试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便没有再费力气。
来不及开口叙旧,萧长柏便冷眼看了过来,说:“想多了,你啊,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项文序低喃一句,便觉得这话从萧长柏嘴里出来有些好笑,就跟小孩子撒气,没什么威慑力。
死不足惜,那便也罢!
这人呐,他是心心念念盼了三年,是太想见了,也太想仔细瞧了,索性故意靠近萧长柏,直到彼此的呼吸相闻显现,要碰到才不敢乱动。
桃花眼,当真是好看。
项文序餍足地轻呼了口气,故意压低了嗓音:“说起来我从那些人口中倒是听见了一些别的传闻,殿下,你想不想听?”
他嘴上这么说却没有给萧长柏这个机会,蜻蜓点水般稳稳的薄唇一触即分,轻柔地恍若错觉。
“你杀了人,暂且聊点正事儿!”四目相对,萧长柏也旋即一笑,躺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搁在榻上,摩挲着掌心的珠玉,有点精神不济。
距离拉地太快,项文序觉着有点可惜,他侧过头看萧长柏,猜测道:“行,聊正事儿,昨晚出去跟人吃酒了吧?”
萧长柏顿了顿:“……”
“暗香在侧,及时行乐罢了!”萧长柏也不躲,屈指划过项文序的脸庞,继而散漫地板正项文序的下巴,别有深意道:“话说这滋味,大人不比我更清楚?”
“确实!”酥酥痒痒的不行,项文序不经意间抖了一下,眉眼含笑,半分不怒地劝诫:“不过饮酒伤身,殿下若还想去北凉,这毛病得改!”
这劝诫,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又知道了?”萧长柏把玩着珠玉,闻言嫌恶一推,又将人拉开了距离:“这回玩的什么把戏?”
“狸猫换太子,送你出京!”项文序也敛面,眸子微沉。
萧长柏懒得耍花腔,眸子一冷,拿眼瞧他,语气甚是不屑:“我一介闲散人,轮不到我逞这个英雄罢?”
“是么?”项文序旋即将人带到身下,俯身将人眉眼看了遍,忽地一笑:“可殿下的手已经伸远了,即便不是那个意思,也收不回来罢?”
眼滑到哪儿,手也跟着下去……
萧长柏又将人翻了过去,手腕却精准无误地按住了项文序不安分的手,令其动弹不得:“若非你从中作梗,自然是查不到我头上!”
“那怎么办,可如今已经查到了!”项文序凑到耳边,轻飘飘地说。
那副神情才是最要人命的。
萧长柏掐住了他的脖子,恨不得将滔天怒火宣泄其中:“你还想骗我?”
项文序眉眼透着娟丽,憋红了脸,闷声咳嗽几声,说道:“我不骗你,你早死了八百回,还有你什么事?”“北凉王如今在玄安的旧部,又有几人可用,你不清楚?”
“与你有何干?”萧长柏目光沉凉,亦如习习凉风。
项文序闻言一滞,既而突自一笑,几不可闻地念了一句:“自然没什么干系。”
他垂首不语,此句过后,好一阵子不曾开口,许是萧长柏没有挪开眼睛,死死黏在身上,似是凶兽窥饵,那感觉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不去敢看,只低道:“信我,这回不骗你!”
那样子,跟他哄人的时候一模一样,萧长柏旋即松开手,冷眼相待:“那你怕是有的等了!”
又是这样一句话,项文序心下狠狠一窒,这其中滋味大概也只有自己清楚,他愣了小半刻才道:“我等得起,北凉万将等的起?你舅舅楚时珍等不等的起?”
“今日是军马,那明日呢?”“这些年大越屡次犯我边境,为的什么,你该比我更明白,时至今日,已经是内外中溃。”
萧长柏赫然拉住了他的衣领,逼问道:“这便是你几年的长进?”
一分即合,项文序低垂着眸,几乎要对这味道着迷了,这是他触不可及的日光,也是他此生不复拥有的意气。
他有些不想离得太远,于是挑起眼角,用余光瞟着萧长柏,带着点欲说还休的意思。
萧长柏忽而想起他谏言之事,心中一凛,一念瞬时闪过,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满朝文武的意思,你最是清楚,不宜轻启战端,化外之民,以镇抚为上……”
项文序也跟着笑,言语却如一把尖刀,刀刀往伤口上划:“萧长柏,不管你怎么掩饰,你都不是这么想的!”
萧长柏抬高了他的脖子,细白地脖颈尽数入手,毫白如玉,他细细摩挲,说出来的话像是问自己:“我怎么想的重要么?一个废太子的想法重要么?告诉我?前太子逆案未毕,再兴战事,有伤百姓安定之心,这话不是你说的?”
“是!”项文序被逼地发了虚汗。
萧长柏眸子微沉,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既如此,你今日来又有几分真心,我又能信你几分?”
项文序不挣也不躲,只是脸色白了几分,红白相间,如此就更衬楚楚可怜:“殿下可以什么都不信,你只要看,臣的作为,一定让殿下平安离京!”“而臣也只要等,等殿下再信臣一回!”
“你这戏未免也做的太真了?”萧长柏突自一笑,把人摔在了榻侧:“再信你一回?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哈哈哈……”项文序大口呼着气,不知是被逼红了眼,还是戏多演的,眼珠子圈着层层雾。
他仰着脖子,望向他透光的瓦,欺压下来的,只剩了一道薄暮,将其受困于此,项文序泛红了眼,像是再挣脱束缚的疆绳,声音越发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