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白头发而已！”方知维简直无语，“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说！快说！有什么我接受不了的？”

李釉青难得有些着急：“白头发！修士长白头发，这还不是什么大事吗？！”

方知维道：“这有什么奇怪，天天为这个索命工作操劳，人怎么不能长白头发了？”

“可修士长白头发……”李釉青话卡在喉咙里不知怎么说。修士无论修为，只要能入道，容貌就能停留在自己想要的最佳状态。这种最佳状态不会因状态变化而改变，普通受伤并不会让头发变白。

出现白头发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类似老死，人的寿命因为修行延长，仙途已尽无法继续修行就会开始“老”。因为已经入道所以容貌不变，但头发会变白，白到最后就是死亡。

入道的人不出事，再如何也会活过普通人。方知维还没到普通人的中年时间呢！怎么可能是“老”？

所以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严重内伤，强行治疗导致躯体非正常老化。

“他们和我说你没事……但没事怎么会长白头发……”李釉青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怒道：“不对！你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骗我是吧？！快说，你怎么了？怎么受的伤？”

方知维嘿嘿笑着，从病床上坐起来：“哎呀，好了好了。看你一脸严肃，逗你玩嘛。少年白头而已！修士也会少年白呀！我都不是少年了，白两根头发有什么奇怪的。这是遗传问题，和身体修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那不是……”李釉青皱着眉回想那遥远的生物知识，“修士也会这样？按理来说……”

方知维点头：“是的，没见过吧？现在你见过了。”

“可是以前也没见过你有白头发，也没见你染呀……”李釉青将信将疑。

“压力呀。这两年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以前也没现在压力这么大呀。我这人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压力大了想不开就会长白头发，十几岁就是这样。这是遗传，和身体没关系，放心吧釉青小朋友。”方知维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果不其然李釉青瞬间转移了注意。

“够了，老方队长。”李釉青道，“麻烦你仔细说说，您这谨慎的老狐狸是怎么翻船的？”

方知维接了李釉青端来的茶，小口啜着讲了他的倒大霉经历。

仔细讲复杂，简单讲就是解决了目标恶灵没想到还有没被检测到的恶灵。所幸，押送法器的人员正好经过附近，接到了他的求助申请后就赶过去用法器帮忙了。

“说来可巧了，那个法器还是你外公送来事务局的。一个青瓷瓶，之前是碎的。他们说是最近才拿去修，结果一修好就派上用场了。虽然碎过效果大打折扣，但也勉强关上了那玩意。”方知维道。

李釉青说：“算你命大。”

“那可不。”方知维回想着之前的画面，又道：“当时匆忙看了几眼，那瓶子来事务局都十几年了，这么久都没修。也是让我赶上了。”

“是吧。”李釉青点头。

方知维见李釉青反应平平，以为他还在想白头发的事，于是打趣道：“话说回来，你叫釉青，你外公送的这瓶子也是青瓷的……他不会是特别喜欢青瓷瓶才给你取得这个名字吧？”

“他不喜欢。”李釉青答得很果断。

按理说，以他的习惯，接下来会解释一下为什么说不喜欢，但李釉青就此闭嘴了。

方知维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他不知道这种不对劲源自何处，于是他问：“为什么？”

李釉青是个不太会让人冷场的人，但他罕见的沉默了。方知维等了半天，已经开始慢慢往后靠，试图装困，并以自己要睡觉为借口结束这尴尬的场面。

他都准备开口了，李釉青又道：“其实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只是猜。但我不了解他，猜的东西大概是错的。”

原来是祖孙代沟啊。方知维松了口气：“你要相信自己嘛，毕竟你是他带大的……我知道他没怎么带，但你和他也接触了很多次。总之，人和人交流多了，脑子会比理智先一步理解对方的行为。”

他确实有些困了，囫囵说完才发现有些不合适。如果真不喜欢青瓷，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后人取个这样的名字？

方知维连忙道：“他不喜欢青瓷瓶，那可能是喜欢青色了。”

李釉青看出了他的仓促，于是笑道：“这和青色有什么关系？别想太多，祖父喜不喜欢青瓷，都和我的名字没有关系。”

“所以你为啥叫这名？”方知维再次松了口气。

“做个纪念。”李釉青面无波澜，“那个碎掉的青瓷瓶，在它没碎的时候里面封印着一只甲级恶灵。局里知道的时候，立即就安排了修士过去。我妈当时正好在附近，就过去帮忙。结果其他人没到的时候瓶子突然碎了，里面的东西出来了。”

“啊？”方知维傻眼了，“然后呢？”

“事情比较突然，那个瓶子几乎是爆炸。碎片和弹片一样，站在边上的两个人瞬间被波及，另一人当场死亡。我妈撑了片刻，死之前放了隔绝阵，封住了那只恶灵。后面来的人加固了封印，解决了这件事。”

“……”方知维真是后悔自己多问，“难怪你从小就跟着你外公。”

“我妈在我也得跟着他吧？”李釉青道，“就是他要什么传承，我妈才决定生我。我的命运是不会改变的，最后都得来当修士。”

方知维叹了口气：“你们家这事也特殊，是真有能力要传承，真是、真是……天哪，你外公怎么想的，这种事情怎么能用名字纪念的……真是……”

“因为这次意外让云游木重新回到他们手里了啊。”李釉青冷笑道，“你猜猜，我妈出意外的时候，我多大？没多大，甚至还不算是人。大概我妈都不知道有我在。她的阵法，加上那只被封印的恶灵，一颗受精卵莫名其妙活了下来。”

李釉青停顿了一会，又继续道：“外界看是没有异常的，所以后面的修士围过来的时候没什么防备，被一同拖入了云游木里面。他们看见一团光飘在阵法中心，又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去碰了一下，然后就一起被丢出去了……我猜，云游木大概是在术式内用吸收的灵力让躯体成长，当时我的成型速度完全异于普通胚胎。而只要我的体型和原本所在的空间有重叠，就会被自动移位到空旷的地方。”

“差点又死了。但是来的修士有善医术的，又活下来了。真是太幸运了。”李釉青道，“我祖父知道这件事后，说祸亦福兮，云游木这么多年进不去大概是因为现在出生的人灵力远不如之前的人，而我因为这种诞生方式灵力很强，碰巧合格。真是太幸运了。”

方知维人很崩溃：“……所以才要纪念？”

“他把这些事一起告诉我的，谁知道是在纪念什么。”李釉青语气平静，“我当时是为了完成作业问的他。那个时候小学生嘛，好多作文题目写什么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又不知道，只能问祖父……因为难得见几面，我碰到他就一口气问了好多……听完了真是恨死自己干嘛非写那个破作文不可。我那阵子总在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吸收了那只恶灵的灵气长大，我算不算是那只恶灵？那我岂不是害死我妈的元凶？

哦，对，和她一起死的那个人很可能是我爸。我祖父……我妈去结婚他人不在，都不知道自己女婿是谁，还是靠不是同事这种排除法猜的。还没出生就杀了自己爹妈，多荒唐啊。我也知道人不等于灵气，可就是很难过，即使一点记忆也没有，还是像自己动的手一样。”

他叹了口气：“难过久了发现难过也没什么用，就不难过了。现在觉得还好问了。我不问他不说，到时候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方知维捂着眼睛，半晌道，“早知道不喊你名字了，这种事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没关系，喊什么都行，名字只是个代称嘛。”李釉青道，“而且我祖父也说，他虽是为了纪念，但这个名字与我而言就只是名字，没有任何意思。我不懂他这个人，不过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没有任何意思就是没有任何意思。”

方知维不说话，李釉青便又道：“我和你说个好玩的。其实祖父他想给我取名叫李青釉的。当时登记名字的人知道瓶子的事，我祖父又不是会主动解释的人。那人就觉得不好，所以登记的时候自作主张给调了个顺序——结果什么改变也没有嘛，还不是一个意思！”

“哧。”方知维挤出来一声笑，“我决定了，以后都喊你小李。”

“请你不要随便改好吗，局里这么多小李谁知道你喊的哪个。”李釉青道，“我真的不在意，我还挺满意我的名字。”

“小李。”

“你也太介怀了，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我还心想和你比较熟，聊聊也没事呢……”

“小李啊。”方知维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谢谢你的信任，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要是能早一点告诉我就更好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在乎了。”

李釉青道：“不在乎就好。”

“但是，小李。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我突然想起你比我小十岁了，喊你不能和喊其他同事一样，要做出一点区别。你也要注意下我们之间的辈份差距，加点称呼，可以喊‘方哥’嘛！”

“喂。”

“这样多好，免得你老是一急就直呼我大名，让恶灵听去了多不好。现在多喊几遍，之后就不会喊错了。来来，喊声‘哥’听听。”

“……”

李釉青发出了一声冷笑：“老方。我明白了老方。为了证明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今后你就叫老方了。”

方知维道：“我突然觉得直呼起名也挺好。”

“晚了老方。顺便和你说声，因为你这个老队员出事，上面决定，之后我有单独任务的时候安排你和其他人组队。并且局里为了以防意外，以后单独行动的修士都给配协助人员，虽然不能上场打架但是可以帮忙求救。恭喜我们，活着的可能性又增加了。”

李釉青冷酷道：“然后，接下来是我们两个的任务。本来说要再延期一天，既然你没事，起床干活吧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