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内鸦雀无声,众人一阵沉默无言,陷入了尴尬的僵持之中。
一声轻笑率先打破僵局。
温瑜清润眼眸含笑,“是厌统领在说笑,啊…难不成真是我误会?不若问问她,看看她愿意跟谁走。”
他身处高位,没有为私欲用权为难任何人,一如既往温和从容。
可厌璃却哪哪都不如意,听着温瑜有些阴阳怪气的话,他兀自不爽,为少生事端,他一忍再忍。
厌璃:“便按厂臣之言罢。”
她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回家?肯定选他。
他洋洋自得的想法在下一刻破灭。
阮欢棠怯生生望着两人,她的一双手紧攥温瑜衣袖,“我要和大人一起。”
厌璃暗吃一惊,含情眸闪烁讶异。
怎么可能……
事到如今,厌璃还是不肯相信现状,他脸上闪过抹受伤,“你是在跟我耍小性子?”
他的目光被温瑜只身挡下。
温瑜挡在阮欢棠身前,他虽是笑着,但似乎笑意不达眼底,他捧赞道:“厌统领这份执着真真是令在下佩服,有这份执着,日后厌统领遇事想必定会成功。”
厌璃第一次受挫,又遭温瑜不阴不阳的暗讽,他怒火中烧。
他咬紧腮帮子,面色凛若秋霜,只能眼睁睁看着阮欢棠随温瑜离开。
温瑜…你竟和我抢女人,日后定给你颜色瞧!
他怒然一拳砸向竹梯,一整个竹梯轰然倒塌,无数名客人失声惊叫,手足无措四散逃开。
小二嘴角疯狂抽搐,反观打着算盘的掌柜,他见怪不怪,却是在愁:“唉,又要发财了,我都说这地段不好的吧,钱多哪花去啊?”
酒楼内巨大声响响彻附近街道。
安然待在车厢内的阮欢棠吓了一跳,她掀起一角,正要看看发生什么事,有只掌心糙热的玉手覆上她手背。
阮欢棠一惊,她双耳通红抽回自己的手。
温瑜似是寻常掀起窗棂帷幕,他眺望窗外,三名满脸青紫的男子一瘸一拐走过窗前。
“是他们……!”
小小的喘着气,阮欢棠神情惊讶,她抬手捂住微张的柔唇。
还以为锦衣卫放了他们,没想到他们还挨了一顿打。
“是他们冒犯了你?”
温瑜眉间微蹙,一抹阴寒冷光闪过双目,欲要叫停马车。
阮欢棠拽住他衣袖,她想到之前,内心雀跃忍不住分享,“大人,你听我说……”
她说出自己挥拳打倒麻子脸的事。
话罢,她楚楚眉目弯似月牙,璀璨笑意凝聚眼中,粲然的笑颜叫人移不开眼。
“我厉害吧?”
温瑜怔怔坐回软榻,微妙的心念涌动,他注视着一脸求夸的她,眼神不自觉多份朦胧柔情。
她是如此活泼明亮,像是小太阳。
他以恨意为食度日,从没有像如今这般,寒冷黑暗的心境竟有一刻温暖如春。
可他……
温瑜平复异样的心绪,他莞尔一笑,夸赞阮欢棠行为英勇的同时,缓缓牵起她的右手,“小娘子的手有没有哪里伤着?”
他关心翻看那只纤柔的手,手指摩挲她泛红发青的手背。
一阵钝痛感袭来。
阮欢棠缩回那只手,她眨着漾水光的眼眸,轻哼一声喊着痛,“不要,好疼!”
温瑜心神震颤,他迅速收回手,那只手好像被灼烧到,整条手臂颤抖不止,连指尖也在轻颤。
异样的情愫顺着手的脉络,往体内扩散。
他心潮难平,两晕淡粉霞云飞上脸颊。
“呜…肯定是我的手还没好,我都不知道会很痛。”
阮欢棠无声抽泣了一下,她转动手腕,注意力全然放在自己上。
温瑜眼睫半敛,遮蔽眸底隐晦情绪,他递出一小小白瓷瓶,“这药膏或许有用,送给小娘子。”
“多…多谢大人。”
黏湿的阴暗视线落在她面庞。
阮欢棠隐约感到不适,她接过药膏,微歪着头,看了看神闲气定的温瑜。
那股若隐若现的不适感奇怪的消失了。
不知过去多久,一行人再次来到道观。
这次,闲云终于领几人到了点鸾殿,殿宇陈设摆件具有华丽的厚重感,斑驳的光影印在四面镂空屏风。
两边垂落纱帐,几道人影浮动过屏风。
阮欢棠环顾精美的陈设,心里发出好几声惊叹。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竟不输于福康宫偏殿。
最前的贤清忽然止住脚步,他挥挥拂尘,朝闲云道:“去把里面的灯盏点上罢。”
后又转身面朝几人,贤清接着说:“二位贵客请抽签,贫道可为二位占卜算卦。”
他的手往旁边一伸,引众人视线落于红布长桌上。
长桌放着竹筒签,几张空白无字的黄色符纸,一包竹立香,还有供香客捐赠香火钱的小箱子。
“算卦?抽签?”
阮欢棠颇感兴趣,又打趣贤清,“要是不灵验怎么办?”
这种封建迷信她可不会信,好的她就信,不好的她就不信!
似乎猜到她实际想法,贤清回答模棱两可,“若是好签,来日定会实现,若是不好,也有解法做废。”
二人眼神狡黠,相视一笑。
温瑜注视二人暗搓搓互怼,他摇头无声轻笑。
闲云拍落衣袖上灰尘,正了正衣冠,从最里头的镂空屏风出来。
阮欢棠只当是在玩,况且她第一次接触到。
兴起握住竹筒,阮欢棠用力摇晃,不过几个片刻,一根竹签‘啪嗒’掉落蒲团,出奇的另一根竹签也掉在蒲团上。
阮欢棠伸手捡起自己的竹签,不巧的是,温瑜也伸过手。
二人双手相碰,温瑜浓睫颤抖,他指尖微微蜷缩,仿佛被尖锐之物刺到,手猛地一抖。
阮欢棠困惑又担心,“大人怎么了?签子有倒刺吗?”
温瑜清浅一笑,“无事。”
在旁的贤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深知其中原因,看得心里直乐呵,好险没笑出声。
待二人递来两根竹签,他再也藏不住笑。
贤清轻抚美须,他一阵朗笑,“哈哈哈哈哈,二位命格互补,当真有缘。”
温瑜心头一颤,“此话怎讲?”
阮欢棠满腹疑惑。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可他们也没说是测……
贤清只笑笑不说话,收好二人签子,闲云送来两根点好的竹立香,“二位贵客请上香。”
两人依言,跪坐蒲团,插上香拜上三拜。
香烟袅袅升起,一丝亮光乍现,镂空屏风闪烁星星点点的微光。
亮光照出阮欢棠白璧无瑕的脸,她微睁杏目,不等众人多作反应,奇异的景象瞬息间出现。
秋风一起,屏风上现出几朵云雾,两只彩凤双飞,相伴相随,跨越千山万水。
众人耳畔恍若听到声声凤鸣。
景象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消,殿宇重归宁静。
贤清伸手扶起两人,“哈哈,你们可懂得了?”
阮欢棠紧张地攥了攥裙角,她瞥了眼陷入沉思的温瑜,摇摇头问道:“懂?难道…道长算的是姻缘?”
不会真的是吧!
“非也非也,天机不可泄露。”
嘴上是如此,可贤清却又点头,只把人的心攥在手心里玩似的,跟着不安,七上八下。
阮欢棠还想追问下去,温瑜了悟恍然,他作揖行礼,语气难掩激动道着谢,“我懂了,多谢道长!”
贤清眯眸笑笑:“厂臣果然懂得,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们……”到底是谁在懂啊?!
阮欢棠郁闷立在旁边,他们又在叽里咕噜讲些她听不懂的话。
不过,她可以问问温瑜啊!
于是,阮欢棠没再问下去,开开心心地跟温瑜走了。
车厢内。
阮欢棠放下帷幕,小手扯扯温瑜衣袖,她开了口,“大人可以说说吗?”
温瑜眸光一柔,他不答反问她,“你可知方才我们在什么地方?”
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阮欢棠纳闷,她继而摇头,“不知道。”
“那处是点鸾殿,验证不少佳话,帝后大婚前也曾在此处验证过,帝后永结同心,相偕终生。”
“啊……”
阮欢棠略是失望,她小声道:“我还以为测运气的呢,结果还是姻缘?可是好奇怪,为什么是我跟他?”
温瑜眼神揶揄,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她是不喜与他有关系吗?也是…哪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同太监结为连理。
迟了半刻,温瑜抿了抿唇,嘴角噙抹宠溺的笑意,他手指轻点阮欢棠额头,这才说道:“当然,也有命理在内。”
阮欢棠双手捂住额头,她轻叫几声,像毛绒绒的白团子,一滚软榻躲开。
她坐起身,哼哼地叉着腰微恼:“干嘛呀,我又不是含羞草,干嘛这样点我?”
温瑜敛神轻咳一声。
阮欢棠兴味盎然,柔声带笑,再度问起,“大人,那我的怎么样?我会不会发大财?大人看我有当女官的潜质吗?”
她一连串提问像甜蜜的糖炮,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她微抬小脸,倾身凑近他,柔香的气息沾染上他的衣袖。
温瑜全身一僵,他游移着视线,本不想看她,不知怎地便定格在她脸上,再也无法移开。
少女柔香萦绕鼻息,他毫无防备,因她乱了方寸。
说出口的话不经思考,他顺着阮欢棠来,十分的肯定,“你当然有。”
却忽然车厢颠簸,靠坐的二人防不胜防,坐姿不端的阮欢棠更加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