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蔡绑在身后的手瞬间握拳,抬头扫了一眼一前一后站着的李红杏和云连鹤,二人神似的笑容仿佛在说,岳广源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吗?
他身体越发僵硬却只能强装镇定,心中默想岳广源答应过事成会把瑶瑶嫁给自己,呼吸却愈发凝重,冷汗不受控的从额角滑落……
李红杏见他这般掩饰不住的慌张模样,心中哼笑,知道害怕就好办,她再次又下一重刀,轻声笑着讥讽道:
“你可知今日若是没有岳广源故意引得众人怀疑食材,你都不会被揪出来!无论何种缘由令你替他办事,可人家始终只想让你做替死鬼!”
刺耳的真相如利刃捅的小蔡肝胆俱颤,双手掐着粗绳发抖,脸色煞白仿佛失去所有颜色一般,身子颓然一软,了无意志地说道:
“是岳广源。他答应只要我更换客栈食材让福来客栈和李掌柜名誉俱损,就将他的女儿嫁于我……”
“糊涂!岳瑶瑶前几日刚与他人定亲你不知?”一路人摇头叹道。
“什么?!那她答应我嫁我之事……”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小蔡只觉唇齿干涩,终于明白自己被岳家父女利用殆尽。
“县衙拿人,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一声威吓,人群推搡着让开一条路,为首踏步行来的捕快鹰眼掠过全场,众人胆颤垂首不敢直视,害怕惹祸上身逐渐散去。
“何人李红杏?有人报案客栈涉嫌投毒谋害他人,速速跟我们走一趟!”
‘来得时真及时……’李红杏心中哂笑,身心疲累却不得不将颤抖的指尖掩在衣袖下。
镇定沉着的看着这几位捕快,恭敬有礼却不卑不亢的行礼道:“我就是李红杏。各位捕快大人,投毒的不是我,而是我要报案!有人投毒陷害我与福来客栈!事情原委请各位大人容我细细道来……”
李红杏邀着几位捕快坐下用茶,详细向他们描述刚刚询问的所有事情,见捕快神色奇异,问道:“各位大人为何如此神状?”
“你说是岳广源陷害于你,可向我们报案的人就是他。”捕快带着些怀疑。
“这是贼喊捉贼啊!”杨佩兰没忍住骂出来。
李红杏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没有半分是在谎话的心虚之意,沉言道:“本就是我福来客栈之事又何须他岳广源多管闲事报案,现下我已找出证人和证据,相信各位大人定会还福来客栈和红杏一个清白!”
几位捕快相视一眼,起身将那几人扣下,肃然道:“李掌柜可以不跟我们走,但在案件查清前福来客栈必须闭店等待官府准许才可开门迎客!”
李红杏无奈点头接受,起身送走几人后关了店门。
转过身松了一口气却顿觉头晕目眩,浑身一软,无力支撑,好在身旁云连鹤反应快将人扶住,李红杏感激看了眼他。
今日这事真是突然,一环连一环,别看她神色镇定好似无所畏惧,实则背后密汗浸透内衫。
但凡杨佩兰和她之前未做成算,但凡客栈没招来刘悦发现小蔡,就找不出为何好薯变毒薯,她和福来客栈怕是硬吃亏。
身边人默不作声的背叛当真狠心毒绝。
“杏娘,你还好吗?”杨佩兰赶紧过来拿出帕子给她拭去额头陡生的冷汗,看着李红杏泛白的小脸心疼道。
“得亏你和刘悦早早抓了人,你回头给刘悦多加些酬劳,以后小蔡的事情就交给她吧。”李红杏这回放下心笑的松弛,看了看一旁空了的位置,问道:“那小公子?”
“好。余大夫诊治后我就让刘悦带着人先去上房休息了,现下应该喝了一次药睡着呢。你说他这种……怎么会来陈水镇?”杨佩兰下巴微微点了几下楼上那间房,语气古怪,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头,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李红杏方才瞥见那小公子腰上的玉佩,心头划过一个想法,但她不确定就没说。
“稍后我去看看这孩子问问,若没事尽早将人送回去。”
“也好,咱们小客栈可伺候不了都城来的小祖宗。”杨佩兰点点头。
——
关了客栈让刘悦她们先回去休息几日,李红杏就一直在客栈内间习字。
一连写了好几张名字,李红杏抬头左右晃晃,让僵涩的脖颈得到些许宽慰。
余光瞥见坐在窗边的云连鹤正在安静看书,少年身材颀长,双腿一前一后曲着坐靠在椅上,午后日光透过竹帘投在他翠竹素袍上好似为其织上流动的水纹,偶有难解之处,那玉节般的长指就会缓缓点着桌面,支着下颌蹙眉思考。
穿堂风拂过他垂坠的发带轻轻摇动,也好似吹来了解题之法,眼尾朱砂痣随着长睫震颤忽隐忽现,为他少见的恣意笑容增添一抹艳色。
偶然流露的少年气息令李红杏心口蓦地一动,从清晨他写的字帖里找到那味药材。
白鹤灵芝,味甘、淡,性平。
与云连鹤很是相似。
性淡却如蜜般引诱李红杏去尝试那份甘甜。
笔末抵着红唇,眼似流波婉转,悄悄提笔在白宣纸上临下“鹤”字。
行笔不稳,字迹歪斜。
‘好难。’李红杏垂下眼帘,羽睫微颤。
难写,也难吃到。
将近申时,钱小二前来告知李红杏楼上的人已经醒过来一次,就是瞧着迷迷糊糊,那小侍从看的很严,不让人靠近。
李红杏微微颔首,放下笔转了转酸涩的手腕,握起桌下木盒里的东西准备上楼,没想到云连鹤也跟着,她眨了眨眼没有拒绝。
一直守在房门的侍从远远看见楼梯上来的李红杏,如护崽的母鸡睁着警惕双眼,张开羽翼,对着李红杏道:“你来做什么?”因担心打扰屋内人休息,声音压的极低。
李红杏抬袖掩下嘴角笑容,也不介意他这副小心提防模样,毕竟人是在自己客栈里遭的罪,和缓道:“你家小少爷是来找我的吧?”说着拿出玉佩坠在侍从面前。
侍从面带怀疑不屑,心想着小少爷找一个偏僻小镇的寡妇做什么。
只作斜眼状扫过那半枚玉佩,忽的瞪大双眼,探头靠近玉佩细细打量,李红杏手中的玉佩不就是小少爷那枚的另一半吗!?大少爷的半枚龙纹与小少爷的半枚虎纹!
他猛的抬头脱口而出:“你就是大少爷……”金屋藏娇的娇?
后边下人之间的闲话被他强行吞下,生怕再次得罪大少爷的贵人。
“嗯?”见他戛然而止,李红杏挑眉示意他有话就说不用担心。
但那小侍从一改之前趾高气昂的嚣张,双腿一弯跪的极快,额头贴着手背,趴在地上恭敬赔罪道:“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李掌柜,望李掌柜海涵。”
李红杏哪被行过这大礼,赶紧将人扶起。心里寻思着这家子恐怕来头不小,这么点小事就让侍从害怕下跪。
“你先去驿站叫人接回你家小少爷,陈水镇毕竟小地方,万一有什么意外可担待不起。这里我先帮你看顾,放心吧。”李红杏拉起小侍从嘱咐道,说着晃了晃手中勾着的玉坠表示自己不是坏人。
侍从弯腰行礼刚准备离开,却踌躇的看了一眼李红杏身后的云连鹤。
“别怕,他是我的人。”
李红杏随口一说没有回头,可身后云连鹤却站在门口震愣半晌,回神倏忽抬眼,目光沉沉,如幽蛇紧紧缠缚住那走向床塌的背影。
她总是这样,寥寥数语搅得他神思不宁。
刘悦人虽安静话不多但很机灵,给他们安排的是福来客栈最好的房间,日暮晚霞打的屋内暖洋洋,不过李红杏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昂贵沉水香的味道,寻着那香气看去,床头小凳上多了一个不属于客栈的云纹缠枝小铜炉,正飘起袅袅香雾,那小少年安静昏睡在床帘后。
’怎还用上熏香?‘李红杏眯着眼摇摇头,不禁失笑,这小侍从怎么出门还带小铜炉,不过确实一下提升了房间舒适感。
她轻轻缓缓行至床边坐下,替那昏睡的小少年小心捏了捏被子,小脸苍白面容稚嫩,但还是可以看出他和他哥哥长相很相似。
“咳咳……”梁庆煜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温柔拂过他额头,鼻息间沉苦的药味被一股悠长的花香驱散,喉间深处一痒令他不由得醒来。
“小公子,可还好?”语气轻柔体贴。
声音真好听,他是已经痛死去见仙女了吗?那能不能再见到和仙女一样温柔的娘亲?梁庆煜想。
“嫂嫂,药送来了。”
他讨厌喝药!不过若是仙女姐姐喂他也是可以喝一点的,他脸上的微笑还没有扬起,一直在身边萦绕的花香却骤然离去,取而代之是冷淡、随处可见的皂角味。
“嫂嫂,我来喂。”
‘你喂什么喂!’梁庆煜鼻翼微张,呼吸变得急促,急的他睁开了眼。
透过朦胧纱帘,梁庆煜望见几步外娉婷而立的身影,大而媚丽的狐狸眼中盈波脉脉,胭脂红纱在晚风里如雾如云衬得肤若凝脂的她飘然若仙,‘哥哥说的没错,她确实艳的灼目,无法忽视……’
“嫂嫂……”他声音极其轻,哥哥选的人就是最好的,怪不得偷偷置办珠宝送到这,这就是他的嫂嫂!
“小公子,喝药了。”
‘等等,嫂嫂在眼前,那身后的是?!’梁庆煜猛仰头,就撞进漆黑幽深的凝视里,这人装的一副温柔模样可那双眼底涌动的却是所有物被侵占生出的阴冷,平静姿态下透露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梁庆煜感觉他好像要给自己喂毒药,推开勺子对着李红杏张嘴:“嫂!唔唔唔!”
云连鹤根本不给他张嘴的机会,眼神冷淡漠然,手下动作愈发用力,语气却更加温和:“慢慢喝,别着急。”完全不在乎勺子捅得梁庆煜脸色涨红。
“呕!”喉咙痛痒,药汤苦涩难闻,没忍住但故意吐云连鹤一身,顿时青衣染上棕黑污渍。
李红杏正在关窗子,避免夜风吹出其他寒症,听到动静几步过来,看着脸色通红说不出话,一个劲喘息的小少年,担忧询问云连鹤:“阿鹤,这是怎么了。”
知道梁庆煜此时说不了话,云连鹤在李红杏看不见的位置凤眸微扬,肆意睨他一眼,轻笑道:“少年人性子急,喝药把自己呛着了。”
“怎么还吐你一身……”李红杏接过云连鹤手中空了的药碗,蹙眉落在他身上的药渍,像是好好的画被破坏了一般,令人不舒畅,暗哼一声道:“真是不省心,阿鹤你先去换一身,这里嫂嫂先顾着。”
而梁庆煜折腾一轮发现斗不过这个男子,乏力的窝进被子,神色委屈对着李红杏含糊不清的嗫嚅道:“嫂嫂……”
李红杏一开始没听清,她以为他又不舒服了,伸手过去试探额头温度,低头凑近了才听到那小公子嘴里的话,无奈一笑,这孩子怕是误会了什么,拍拍他的被子哄睡。
她对谁都是这般柔软的模样吗?
云连鹤站在她身后,被子下那双全然不见方才乖巧的杏眼正对他满含挑衅。
他眼底戾气隐隐翻涌,撩起眼皮一刹,眉宇间已不见半点暖意只余下森然阴鸷,掠过床榻停在李红杏背影,而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