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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说曹操曹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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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如是这一整日都没什么事干。

太傅刚回京,朝中风向未明,她爹又一向不喜女眷抛头露面,她索性就窝在听雨阁里养花、画图、喝茶、装死,一副“我谁都不管,谁也别来管我”的摆烂姿态。

她本是打算把这几日“假山后偶遇前青梅”的剧情抛诸脑后,静等风向再动,顺便捣鼓几味新药。

可惜她发现——她根本做不到“抛之脑后”。

沈行之那副面孔,那副坐在轮椅上却仍硬撑着脊背、偏过头避她目光的模样,一刻不刻地在她脑子里回旋。

他手指蜷缩、肩膀塌陷、语调刻意维持平稳,还有那双几乎透明的眼睛——看着她时极冷,却又极虚。

像一盏燃尽的灯。

她一想到那双眼,脑子里就会条件反射地蹦出一堆医学名词:上运动神经元病变、肌束颤动、延髓未累及、四肢功能减退、痉挛风险预警。

她骂了自己好几回。

——你不是穿过来打算躺平当个大小姐的吗?

——你不是最烦处理这种“不想活又死不了”的病人吗?

可她还是翻了三本古医书,改了两味配方,连她现代记忆里那位三十二岁ALS男病人的病程对照都默写了一遍。

最后还鬼使神差地做了两包药,一包止痉缓咳,一包安神助眠,用极老派的法子密封起来,藏在书案抽屉的最里层。

她原想着,沈行之那人骄傲得跟猫似的,哪怕喘不上气,也不会主动来找她。

可也总归该派个小厮来吧?

她不贪多,不求感激,只想要一个“你看一眼可否”的眼神,一句模模糊糊的提及,一个哪怕假装无事却故意让她听见的咳嗽也行。

她不是医圣,不是什么圣母,只是职业惯性,病人摆在那儿她看得出症状,就忍不住想动手。

结果,等了两日,什么都没等来。

不见小春子,不见口信,不见沈府来人。

甚至连风都不带经过一阵。

她坐在书案前,盯着那抽屉看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忍住把药拿出来又检查了一遍——颜色、气味、药力保存程度。

芷香忍不住提醒:“姑娘,这都第三遍了。”

她没吭声,只把药收回去,坐在那儿,盯着案上被茶水晕开的墨迹发呆。

她不是没想过去找他。

但她也清楚:她现在这身份,若沈行之不主动,她根本插不进他的生活。

他是安郡王,宗室遗脉,是一颗虽然落了灰却仍然带刺的钉子。

她呢?

太傅府的小姐,太子的表妹,朝局明面上的“正派女眷”。

一个身份敏感到让人多看两眼都像是有政治目的的角色,若主动三番五次去“安郡王府”,哪怕她只是去看个病,朝堂上也能拿来做文章。

说轻了,是“少女情愫未泯”;说重了,是“党羽联姻”“外戚擅权”。

——更何况,她还不是原主。

所以她现在不光没法动,还得装作一点也不着急。

可惜她心里的那股子烦躁根本藏不住。

她知道她这是心软。知道她越想避嫌,越是在意。

但她嘴上还是不认,时不时就给自己找补:

“医者仁心嘛,看谁都看,看他也看。”

“只是顺手写了点药,又不是去守床喂饭。”

“我不动手,就觉得不踏实,不代表我上心。”

“我只是看不过去而已。”

可这些理由说多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像在自欺。

她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枝头几只叫得聒噪的麻雀,忽然觉得一阵疲惫。

“我真有病。”

她低声嘟囔,语气懒散却透着一丝倦意,“他都不来,我着什么急。”

应如是刚啜了一口茶,还未来得及咽下,便有一个丫鬟匆匆跑进来,神情带着一丝罕见的慌张。

“姑娘——小春子来了!”

她原本靠在榻边半躺着,一边拨弄茶盏,一边咬着糖渍杏干,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不动如山,只挑了挑眉,懒洋洋道:“唷?说曹操,曹操倒是准点来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嘴角含着点带笑的讽意,一副“我早知道你会来”的神情。

“也不枉我守了这几日。”

她边走向案前边碎念:“看这架势,大抵是终于撑不下去了?小春子那张嘴,十有八九是来递话,求药,顺带表达一下沈殿下心有不甘的苦情。”

“就差给我跪下磕头了。”

她说得一派轻快,像在排练一出她自己写的独角戏。

可门帘刚一掀开,她就怔了一瞬。

不是因为谁来了,而是小春子的样子。

那小厮满脸通红,额角有汗,气喘吁吁,像是一路小跑着冲进来的,头发都被风吹得乱了,脚刚一迈进来便“砰”地跪在地上,扑通一声,磕得极响。

应如是一愣,刚要出声调笑一句“你这是干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小春子就已经抬头,脸上满是焦急,甚至带着点慌张的哀求。

“郡主——求您救救我们家殿下吧!奴才斗胆自作主张擅来,不是殿下叫的,是奴才自己求您!”

应如是脑中“嗡”的一声。

她原本正准备看一场“贵人低头”的闹剧,结果一开场却听见“不是他让的”。

“……你自作主张?”

“是!”小春子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了,“殿下他……他一夜高热,连药都吐,大夫来个三趟也没法子……咳得都快咳出血了!可他还死撑着,不肯让我来找您,说您不欠他,不能打扰您!”

“可我看他那样……他那样撑不了多久了!”

他磕头的动作一顿也不敢停,像是怕她一个不答应就转身走人似的。

“郡主,奴才求您!求您走一趟安王府吧!您若不去,殿下他……殿下他真、真可能——”

应如是已听不进去后面的话了。

她脑子里轰地一响,那杯才喝了半口的茶被她一甩,滚落案边,撒了满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冲回房中,一边大声道:“芷香!我的药匣子!快,备马车!”

芷香吓得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应如是快步走出来,抓起抽屉中早已准备好的药包,匆匆卷入帕中,扔进医箱里,一边急促吩咐:

“热退不下是急症,咳血若不止就是气逆入肺,他再撑一夜就是呼吸衰竭!拖不了的!”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已经冲出门去,步伐快得连披风都来不及披好,只披了件单薄外袍便拽住门口的芷香:

“赶车的还没到?我自己去!”

芷香慌忙拦住她:“姑娘,至少披件外衣!”

“来不及了!”

她转头看了小春子一眼:“你回去告诉他,不是他让我来,是我自己要去的。”

说完,翻身上车,动作干净利落。

车轱辘一响,春日午后的阳光被帘子挡住一半,车厢里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手中紧握未放的那包药。

她闭了闭眼,喉咙里像卡了一根什么东西。

她想过很多次“他会来求我”,但从没想过是他不肯让人来,她却不得不自己冲过去。

不是为了什么深情厚谊,也不是为了多救一个病人。

只是因为她知道,他再拖一晚,可能真的撑不过去。

马车飞快驶出太傅府。

院门还未合上,地上的那盏茶还未有人收拾。

应如是死死握住那只药匣,指尖青白,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

“你再不让我出手——你就得死给我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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