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堂

繁体版 简体版
君子堂 > 贫富有时 > 第26章 法莫如显

第26章 法莫如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不多时,店铺伙计帮他们配完了药。把两串药包交给他们的时候,还友好祝福了一句:“早生贵子啊。”

没想到这小伙计还能看得懂方子,徐子慎被这句哄得心花怒放,随手多放了块碎银子在柜台上,“多谢了——”

宝珠的脸腾地红了,抬脚就踢他,“少说浑话,快点走了! ”

回到衙门,宝珠把药包一一拆开来检查,徐子慎见她眉头紧锁,凑过去跟着瞧:“能分辨得出来么?”

“不好说,我也就是个半桶水,得仔细看看。”

油纸包里头药材混杂,长圆短扁,令人眼花缭乱。宝珠捡起一根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连碎渣子也没有放过。

徐子慎见她如此专心致志,没敢再开口打扰,默默斟了杯热茶放在她手边。

良久,宝珠忽然嗯了一声,徐子慎连忙问:“怎么了?”

宝珠在桑寄生里头捡出一根细长反卷的叶子,“……这好像是夹竹桃的叶子。”

“是夹竹桃如何?”徐子慎对药理一窍不通。

“有毒,而且是剧毒,光是这片叶子足够要人命了。”宝珠又拿起来仔细闻了闻,“就是无法确认,是不是真的夹竹桃——也可能是我判断有误。”

听说有剧毒,徐子慎立刻按住她的手,“别碰了,我让人抓只鸡来试试。”

衙役从后厨捉来一只鸡,撕下半片叶子泡水喂下去。不到半炷香时间,那鸡便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

“果真是有毒。”徐子慎眉头紧锁,“以次充好也就算了,竟还用这样致命的草药来冒充,岂不是存心谋财害命?”

“也不一定。”宝珠托腮思考了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桑寄生本是寄生植物。若采药人贪图便利、不加分辨,从夹竹桃树上采集,那便有可能混入毒叶“

“无论是何种情况,都是毒药害人。当务之急是先查封这药铺,免得假药外流,再伤及无辜。”

徐子慎即刻出签,亲自带着一众捕快班子上门搜捕。无味堂中还有百姓在抓药,被衙役们拦下,纷纷躲到一旁围观。

宝珠直奔那装着桑寄生的药柜里而去,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已经全被清空,冲徐子慎摇了摇头。

那掌柜的见官也不怵,从柜台后绕出来,拱手笑道:“不知大人何事驾临?这般阵仗,想是有什么误会。”

徐子慎把一个药包抛给他,示意他自个儿打开来看。

“这是从你铺中抓来的。经查你堂中所售药材掺假,用有毒的夹竹桃寄生代替桑寄生,更连累刘家娘子小产,你可知罪?”

那掌柜的打开来,就见一片夹竹桃叶明晃晃地在上边,一滴冷汗顿时掉了下来,却仍辩解道:“大人,如何证明这药出自小店?”

徐子慎冷笑一声,看向旁边的伙计,“此药乃是你店铺的伙计亲自抓的,他自然晓得。”

掌柜的回头看,小伙计抓了抓脑袋,悄声道:“就是我跟您说的,来抓秃鸡散那两口子。”

掌柜的气得兜头打他两下,“白痴,我不是叫你去追回来吗?”

小伙计委屈,“又没留名号,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哪家的?”

掌柜的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早晨他听闻刘蛮子的案件后,就疑心是自己贪便宜收来的药材出了问题。

本想着悄悄处理干净,免得叫人抓到证据。不料只这么一会子功夫,就东窗事发,还亲自给官老爷开了要命的东西,这下可真是黄泥掉□□,不是屎也是屎了。

宝珠从伙计的嘴里捕捉到一个奇怪的名字,奇道:“什么秃鸡散?”

围观的百姓闻言,忽然掩面私语起来。小伙计被打了几下,捂着脑袋支支吾吾的:“你们自己带的药方,还能不知道么?”

徐子慎忽然想起老郎中跟他说的书,再联想一下秃鸡散这个名字……耳根子顿时烧了起来,干咳一声解释道:“我二人假扮夫妻乃是为了取证查案,身份和病症都是假的。”

语气瞬间一转,锐利起来:“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要辩?”

“大人明鉴!小店向来诚信经营,更体恤城中疾苦,以平价惠客……”掌柜的跪倒在地,声音有些发颤,浑浊眼睛中挤出两滴眼泪,“只是近日药材价格飞涨,东家又压着不让跟着涨价,草民不得已,才从游商手中收了些便宜药材……”

“混账!”徐子慎怒斥,“你身为药铺掌柜,难道不知药材关乎人命,怎好这般知假贩假?”

“我,草民一时糊涂.....那游商说只是品相差些,药效并不差......”

宝珠上前一步,拧起眉毛质问:“这些日子,你们还给什么人卖过桑寄生?”

一旁的小伙计战战兢兢道:“幸、幸好,最近就只抓了你们这两贴……”

“幸好?”宝珠声音陡然拔高起来,“你轻飘飘一句幸好,刘家夫妇就要为来不及面世的孩子哭干眼泪!若不是他家的孩子先挡了灾,这毒药还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围观人群哗然,纷纷伸出指头,痛骂道黑心商家。掌柜的辩无可辩,面如土色瘫软在地,被几个衙役架起,押解回衙候审。

两日后,无味堂一案宣告审结,从药铺搜到的暗账中,明确记载了以市价一半购入所谓次品药材,罪证确凿。掌柜的给判了流刑三千里,加杖五十,在市集带枷示众三日。

宝珠没有跟着升堂,在结案文书上看见判刑如此严酷,冷不丁地觉得有些难受。

“怎么了?”徐子慎见她抓着文书神色怅惘,关切道,“此案你还是大功臣,照理说应该开心才是?”

“没什么,只是想到流刑三千里,身子弱些的怕是撑不到地方。”宝珠蹙眉,有些不解,“其实那刘家已经得到赔偿,他们二人也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但我们却仍要为此再夺走一条人命,是不是太严苛了?”

徐子慎搁下毛笔,缓步行至她身边,“我问你,桑寄生一两,价钱几何?”

宝珠想了想,“生药铺的价格,一般是十文左右。”

“酸枣仁、当归、砂仁呢?”

“酸枣仁二十文,当归四十文;砂仁贵些,要起码七十文。”

“那我再问,你到那王扒皮家做工,月钱又是多少?”

“……一百五十五文。”

“这便是了。”徐子慎负手而立,“方才所说的药材,只是百草之中最为普遍价廉的种类。对于穷苦人家来说,看一次伤寒、开一剂补药就要耗去大半个月的收入。若是重症需要贵重药材,更是倾家荡产也未必治得好。本就艰难,若再买到假药,小不足以治病,严重的甚至要因此丧命。”

“可是那掌柜的也赔偿折罪了,不能酌情轻判么?”

想起那掌柜的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样子——分明是他的贪心害了人,但宝珠心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负罪感,总觉得是自己亲手将人推上了流放之路。

“市井取利者已是赚了大头,却还要通过掺假再赚一成,再奸莫过于如此。你叹息刑罚严苛,可若是今日法外容情,来日就会有更多奸商心存侥幸,为了一己私利而误人性命。”

“……明白了。”

宝珠垂下眼帘,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那份文书叠起来封存。

空气粘稠地流淌起来,这是他们之间难得的安静时刻。徐子慎察觉到宝珠情绪低落得很,有些莫名,但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开口关心。

想跟以前一样,摸摸她的脑袋安抚一下,手伸到半空却又停下,转而轻咳一声,选择将话题岔开。

“不说这些了。让我想想,这桩案子要怎么奖励你?要不给你放一天假吧,顺便预支了工钱,回家看看你爹去。”

徐子慎果真依言给她放假,自己一个人留下,应对满屋子的文书。

不过放假乃是有附带条件的,临走之前,这家伙又厚脸皮地要求宝珠,明天晚上要早点回来给自己煲辛苦汤喝。

宝珠得了一天假期,却也没工夫闲着。

先是去请了那给刘蛮子老婆治病的方郎中,来给孟长欢看病;接着跑城西的好药铺抓药回家,最后上布庄买了几匹厚实棉布,准备给家里人做过冬的衣服。

常言道贫病交加,待到郎中上门来诊断,宝珠才知道原来她爹还忍着那么多疼没说——肝肾亏虚,寒湿痹阻,关节冷痛畏寒。甚至每天早起,都要薛碧时先扶起来活动两下,才能勉强走动。

方郎中给他扎了几针通络,孟长欢赚钱心切,还想让开个速成方子,吃完接着下地干活。那郎中却摇摇头,说是这病是积劳成疾,只能内服加外敷慢慢调理,半年内不宜辛劳。

宝珠一听,更是打定主意不再让他出去干什么砍柴的活计了,赚钱哪有命要紧。

送走郎中之后,一家人一起吃饭,宝珠直截了当地宣布:“砍柴挖草这些活以后不干了,我在衙门赚的可多,够咱们一家人开销了。”

孟长欢不满地皱眉,“什么话,难道要我整日闲坐在家,等女儿养活不成?”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