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二楼的一扇木门外,吟游诗人踱步走到狼狗的身边,他们共同注视着这扇禁闭的木门,以及他们共同渴望的秘密。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是在我求助吗?”
“我一直以为,你把我当做敌人。”
星睨了他一眼,像是在嘲讽他竟然会想和一只狼狗交流。
但它退了一步,又像是认可了吟游诗人所说的一切。
木门在这时候打开,门后的凯撒看见一人一狗时有了明显的慌乱,“星……你怎么会和诗人先生在一起?”
敏锐的吟游诗人捕捉到房间里一闪而过的橙红色,但他并没有提起,只是笑着说道:“凯撒,你是不是要去教堂交税?我和你一起。”
时间回到现在,已经落座的凯撒焦急地皱起了眉头,
“我们真的该走了。”
吟游诗人低头翻着用蜡油封包的菜单,并未抬头看他,“不急,外面还在下暴风雪。”
“酒馆里的顾客都在等着我们!”
“这里还挺暖和的,你的手都没有之前冷了。”
“星会担心我们的!”
“你想不想试试他们这招牌的酱肉卷饼?”
“再被安东尼奥先生抓到,我们这个月的薪水就没了!”
“我们真的,真的该走了!”
“或者我觉得来一份苹果软果糕也不错。”
“……”
“诗人先生,请你看着我。”
“嗯?”
吟游诗人终于放下那份已经泛黄的菜单,他微微勾起嘴角,半眯的眼睛里毫不掩饰那点势在必得的小心思,可是昏黄的烛火照得他的神情是那么柔情,这点狡黠的小心思让人讨厌不起来。
凯撒叹了一口气,身体却是完全放松坐在了位置上,“诗人先生,你是不打算走是吗?”
“外面正在下暴风雪,我们一时半会也走不回去。”
“这个天气附近也不会有马车。”
“为了这点距离使用魔法也不值当。”
他噙着那样狡黠的微笑,向凯撒眨了眨眼,“我们只能在这里先吃顿饭了,你说是不是?”
骗人。在这洞穴一般的餐厅里,没有可以窥向外界的窗户,大门一关上便与外界完全隔绝,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是狂风呼啸,暴雪纷飞,抑或是风平浪静,只是有点不适的凉意。
凯撒无奈地笑了笑,自暴自弃地一般低头翻阅起了菜单,
“如果安妮又抓到我们逃班,我就说一切都是你强迫我的。”
“我要酱肉卷饼和蘑菇浓汤。”
“我和你一样。”吟游诗人叫来帮佣点了单,“要不要再来两杯小酒?”
“肉桂煮红酒,谢谢。”
帮佣上菜的速度很快,不得不说吟游诗人选的餐厅还是不错的,咸甜口的肉丝搭配香醇的浓汤胜过他在酒馆里的每一顿员工餐,就是煎制的油皮饼有些油腻了,被他全部转移到了吟游诗人的餐盘里。
在刀叉切开油皮饼的时刻吟游诗人又小心翼翼地询问凯撒:
“如果安妮真的要扣我的薪水,你会帮帮我吗?”
凯撒挑了下眉毛,“那我只会说,‘外面下暴风雪了’。”
两个人听了都笑了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地举杯相碰,共同铭记这难得的欢乐时刻。
“好久没看到你笑得这么高兴了,自从来了北地,你好像都没有遇上什么开心的事情。”
吟游诗人伸出一只空了的酒杯,几杯红酒下肚,他略微有了醉意。
“你身边也总是空荡荡的,凯撒,让我做你的朋友吧。”
朋友……
凯撒身体一颤,一些潜藏的记忆在这一刻浮上来,他曾经握住的那双手,他曾经毫无怀疑的诺言与野心,还有他曾自以为得到的友情……
——于连……
“凯撒……你果然不愿意吗?”
吟游诗人垂下眼,要落寞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凯撒却在这时候伸来酒杯和他再次碰了杯。
“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诗人先生,即使日后我们分别,你离开北地去了更遥远的地方,也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这个朋友。”
吟游诗人也有全身一愣,他的睫毛在橙黄的火光下轻轻颤抖,或许在他游历这片大地的漫长岁月中,也有鬼魂停滞在某处不愿回首……
“好,凯撒,我们可说好了。”
在筹光交错的间隙,凯撒突然想起他在街上看到的一家店,站起身半个身子越过餐桌,拉着吟游诗人的手臂向他靠近,
“诗人先生,待会请陪我去一个地方,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回到酒馆后,凯撒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大门冲上了酒馆二楼,他怀里抱着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可他的速度太快了,谁也没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安妮!安妮!你快开门,我找到了!”
“你小声一点。”安妮从房间内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后拽着凯撒进了自己的房间。
“让我看看,你今天上街买到的吗?”
“嗯,我刚好路过一家新开的衣料店。”
凯撒摊开手臂,他怀里抱着的是几大团纯黑色的羊绒毛线。
“手感挺不错的。”安妮捻了捻毛线,又在指间搓开仔细观察了一下,“你买的支数有点细了,但我帮你合一下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安妮接过那一大团羊绒毛线,抱到房间一角纺线机上熟练合股纺线。
“还有,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等下所有人都要知道我的秘密了。”
——作为酒馆的二把手,能与北地所有男人搭着肩膀称兄道弟然后喝趴他们的安妮,最想要隐藏的秘密是大到酒馆员工的制服,小到裙子上的刺绣都是由她自己亲手制成。
“我可不想被人认为是,从小养在家里等着嫁人的那种娇滴滴小女孩。”
“这次就原谅我吧,下次我一定注意。”
“没有下一次!”
“好好好。”
凯撒赔着笑坐在安妮边上看她纺线,不时和她再聊上两句酒馆里最近发生的趣事。
他想,有一点吟游诗人说错了,如今的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原本执意追求却寻而不得的友谊,已经在最平凡的日常中被他遇见。
他这样安慰自己,也以为自己有了面对过往失败的勇气。
一周后,当凯撒给狼狗穿上自己亲手编织的毛衣,被后者扑在身上用舔舐感受亲密时,他从对面明亮的窗户里看见了街上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黑金色的制服,是他曾经日日所见的款式,不再是那件洗到发浆的棕色马甲,也不再能窥见一丝一毫贫穷的痕迹。
——是于连。他穿上了警察的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