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哥继续开动车:“去我那里坐会?”“好。”
卫南猜冬哥有事要跟他说,果然一进屋,冬哥就开门见山了:“这次又要严D了。”
卫南熟门熟路拿了热水瓶,正要准备倒杯热水,手下一顿:“你也听说了?”
“谁跟你说了?”
“志刚哥。”
“这些年他消息倒是越来越灵通了,难得他还愿意跟你说。”
卫南把一杯热水放在冬哥面前,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分了一支烟给冬哥,给他点上火,两人沉默地抽着一会。
冬哥把一支长烟灰弹到烟灰缸里:“我这次去了一次南城,真是大开眼界。跟一年前去比,发展非常快。我在车上跟你说的是真话,我打算把以前我们一些利润低的生意让出去。我有预感,这次严打以后,有些生意以后会不上了台面。”他把那根快抽完的烟给掐了,端起那杯热开水。“而且,我们那点生意,跟人家的真不能比,你知道这次我去南城,竟然还碰了谁?我碰到杨大手下那个跟了他很久的叫二癞子的,嘿,我想的还是正经去采购买货,他直接去见的是那条线。”
卫南一琢磨,刹那间也明白了:“杨大竟然开始走这条线了?”
“他?哼,他得有那个脑子!肯定是上面那位的意思。”
卫南往椅背上一靠:“杨大这狗东西,越陷越深了。”
“他宁愿给人当狗,怪不得别人。”
“上面那位……是不是快要调走了?”
“任期已经到了!舍不得走呗,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多痛快,当个土皇帝。”
这话说完,两人又沉默了。
“这么多年了,杨大杨二还活的这么嚣张,当时你选择跟着我的时候,我跟你保证过,迟早有一天会除了杨二这个人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没做到!”冬哥说起这个事情,还是一脸痛心的模样。
“哥!这事不怪你!”卫南连忙劝他。
杨大如果没有后面的势力,到了今天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前两年眼见着要被斗下去了,杨大竟然找了一个新的靠山。而且这个靠山不是他们现在能撼动的了……
他们说到底,只是一些能打架的混混,权利在他们面前,是难以被撼动的大山,这两年在杨大面前,他们刻意地低调,就是为了更好地保全自己,否则人家的一根食指,可能也能轻易地将他们推倒。
这就是社会的生存法则,很残酷,也很现实。
“杨大这种人,把他打残了都没用,得把他一巴掌拍死。哥,我们犯不着为这种人犯上命!”卫南抽了一口烟:“再说,上船容易下船难。他一脚踩上去了,没那么容易下来。”
“上次那个女学生的事情……,你听说了没?”
“嗯。”卫南沉默地应了一声。
“杨大这次还真不好说能不能过的去。你知道这女孩的哥哥吗?”
“嗯?”
“这女孩以前也是我们镇上出去的。她有个哥哥,你可能没打过交道,前几年去当兵了,这段时间复员了,你猜他分配到了哪里?”冬哥带着点淡淡的笑,一脸很有兴趣的模样。
“公检法?”
“嗯。前天刚去报道了。”冬哥一手摸着下巴,说到后面都笑了。
卫南也是眼神亮了一下,但马上又回归平静了。“那不也是在那位下面?”
“你太小看他们这种人了。”冬哥舒爽的往椅背上一靠,水也不喝了,两只手抱在脑后,“当年你还没混的时候,我遇过他哥几次,也不是个善茬,那身手,嘿!前几年进去了多少人……他反而去当兵了。这种人没有靠山,你能信?杨大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说到前几年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卫南知道他又想起来什么。他又抽出一支烟递给冬哥。
冬哥看看他:“你小子,今天抽烟抽的有点多啊。有心事啊?”
“没有。”卫南:“我哥的事情你也别老想,他明年就出来了。”
“嗯,出来好,给他风风光光地摆个宴,去去霉气。我都想好了,今年车行也开出来了,到时候让他跟你一起打理!他以前脑子就挺活的,跟你搭档会是个好手。”
“他在里面挺踏实的,上次去看他,说在自学点东西,打算出来继续帮你做呢。”卫南冲冬哥笑笑。
“哎,他以前脑子就聪明,我是比不了。说真的,卫南,你有没有想过也去学点什么?我这次去了一趟南城,体会很深,以后的社会不一样了!我这种都算老古董,以后都要被淘汰啰!你还年轻,想去就去,哥支持你。这几年我们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不差这点钱。”
卫南摆摆手,20岁的人重回学校,能回哪里学呢,高考都超龄了,大学里学的东西,没基础太难了。
“哥,我不想那些,你现在还用得着我,我就跟着你。等你生意再大,我帮你招点有文化的年轻人来帮你。”
“文化人也让你管,所以你也得学!帮我管理文化人!”
“行,学!听哥的!”卫南随口应着,没怎么放在心上。等真有那么一天,冬哥也不再需要他了。他就想踏踏实实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冬哥开心地站起来,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卫南,今天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做两个菜,我们喝点酒!好久没跟你喝两口了。“
“行!“卫南站起来跟过去帮忙。冬哥在家里,就喜欢自己动手炒菜,洗菜打下手的活一直是他们来蹭饭的人在做。在做饭厨艺上,他一直在都比不上冬哥几个。
两人叫了一箱啤酒。
冬哥性格像乔峰,但酒量真没办法比,他酒量很浅,啤酒就是三四瓶的水平。喝到后面,冬哥又喝大了,拍着卫南的肩膀:“卫南,我跟你说,你真得去读书!你以前读书那么好……”“好,读,去读,明天就去哈。”卫南拿杯子跟冬哥磕了磕酒杯,顺着他说。
“哎呦,明天啊……,这么快,那我得好好想想啊……,这明天学啥好呢?”冬哥一手撑在脑袋上偏着头,一手握住卫南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尽管眼神有点涣散了,还一脸认真的表情。
卫南笑了,冬哥每次喝完酒就这样,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在外头从来不喝酒,怕误事。
这些年冬哥越来越忙,他们很少在一起喝酒了。他这个模样倒是让他怀念起冬哥给他哥当师傅的日子,那时候没事冬哥就过来一起吃饭,跟卫东两个人喝多了,就坐在一起这样不知所云地对坐着聊天,各聊各的,能聊个半夜。
冬哥又拽了拽他的手:“卫南,我跟你说,这读书啊,那个啊,书中自有颜如玉……。颜如玉你懂吗?哦,对,颜如玉,这颜如玉挺好看……,那个,应该比小琴好看一点……,小琴啊,小琴算吧?哦,算吧?……”他抬眼看看卫南,卫南安抚他点点头:“嗯,算的。” “哦,对,小琴快回来了,你知道不?”卫南诧异地看看冬哥,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他清醒了,难得能说一句不是胡话的话,但紧接着他就知道冬哥没清醒呢。他不带停地又说下去了:“小琴这回来啊,算不算颜如玉啊?你啊,要还喜欢她,那颜如玉怎么办啊……”
卫南轻叹了口气,举起酒杯再跟冬哥的酒杯碰了碰,他现在就想把这人给彻底弄醉了,让他安心睡吧。
冬哥又喝了几杯,彻底瘫在了桌上,卫南扶他回床上睡。把餐桌都收拾好,他站在窗前,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冬哥说他这段时间烟瘾重,他自己倒没感觉。他习惯性在想事情的时候会抽一下。今天冬哥又提起了小琴,他突然想起来很久没想起过这个人了。
混子都早熟,对于男女之事,很多人很早就经历过了。像卫南这样,20出头,还没有女朋友的,很多人都以为他对小琴念念不忘,心里还有一个白月光,以至于洁身自好。
小琴是冬哥的远房表妹,曾经的同班同学,家里有个会家暴的爸爸,把她妈妈给打跑了。上学的时候,常常往冬哥这里来躲。卫南跟冬哥混了以后,两个孤独的少男少女走近了不少。情窦初开的时候,小琴说想跟他在一起,他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少年情谊单纯珍贵,但好景不长,还不到一年,小琴就走了。她说她不想读书了,要去南城打工。卫南还记得她曾经哭着跟他说:“我不想以后一直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也不想天天提心吊胆地跟着一个男人过日子。卫南,对不起!”
对于小琴的离开,他难过了一阵,但很快也释怀了。这段感情让他成长了不少,让他明白一个男人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爱人之前,不要轻言开始。可能很多其他兄弟不这么想,觉得性就是性,恋爱就是恋爱,结婚才是结婚,但卫南不这么想,从一定程度来说,他有点精神洁癖的,内心保留了点纯真,可能来自于他父母的影响,他一直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精神世界。他妈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跟着他爸爸吃了很多,两个依然相爱如初,就算遇不到能同甘共苦的人,他也依然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个懂自己、爱自己的人。
小琴去了南城,一开始吃了点苦,后来隐约听说跟了一个老板。卫南刚听说的时候,愣了几秒,但情绪过去了,也没太放在心上。他是吃过苦的人,小琴也是。小琴走的初衷,就是想过更好的日子,如果有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选择把握住,那也是她的选择,卫南表示理解。他对这个曾经在年少时给过自己慰籍的女孩表示怜惜,也愿意在她以后有困难的时候拉她一把,但也就这样了。从某个程度上讲,破镜重圆是比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更难的一件事,需要强大的感情做后盾,还要有一无返顾的决心,来应对两个人曾经产生的分裂和观念上的不合,卫南自认为在小琴这件事上,他没有信心,他做不到。
冬哥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卫南竟然还在,挺诧异的:“你小子怎么还没走?”
“今天没什么事,几个场子都有人看着呢。”卫南正在看一本杂志,看到冬哥起来,体贴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冬哥接过水,看了他一眼:“有事?”
“嗯,哥,我有点想法,关于那个女孩哥哥的。”
刚才冬哥在休息的时候,卫南就在想这件事情,他在谋划,思考能不能有个机会,把杨大一击即中。卫南不莽撞,无论是出手,还是处理事情,他都不喜欢拖泥带水,他拳下功夫没什么花架子,跟安志刚学的是讲究一招制胜的格斗术。这也是为什么他年纪这么轻,在道上很多人提起他都很忌惮的原因,是因为他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会伤人。
对杨二的厌恶逐渐上升到一种心理性厌恶的程度,他也仍然不出手,是因为杨二一旦有事,他就是最大的怀疑对象,还会连累到冬哥。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机会。在冬哥说出这个女孩哥哥的背景的时候,他心动了。
冬哥敏锐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跟他不熟,你确认他能跟我们站一起?”
“不确认,我想看看能不能让志刚哥去接触他。”
“志刚?这个事情他未必愿意扯这么深!”
“我是这样想的。志刚哥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保证帮我把东西能递的到这个女孩哥哥的手里。哥,你帮我……”卫南一边把自己的安排说出来,一边咨询冬哥的意见。冬哥一边听,一边点头。都听完了,略加思索,一拍桌子:“成,就这么办!”欣慰地拍拍卫南的肩膀:“你小子,行,有头脑,有胆量!”
卫南一晒。每次遇到有大事情,他还是喜欢跟冬哥聊,自从他哥进去以后,就一直这样。冬哥也未必能给出什么建议,但是他聊完了,心才会定。而这次谈完,他还有种淡淡的兴奋感,一如多年的夙愿要成真,即使还没到来,他也能隐隐地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