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回程的路上蹬得飞快,他今天忙的很。
前天晚上的事情还没了干净。冬哥约了那边的大哥,今天要在另外一个地方继续谈。
江湖的事情,最怕了不干净,了不干净就容易留下隐患,所以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谈到对方确认同意为止,矛盾才容易解除。
按正常今天不用冬哥出面,但对方指名说要跟冬哥亲自谈。
结果那天谈的特别顺。冬哥跟对方本来也认识,前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表明了是个误会,谈好赔偿金,两个老大把他们都赶了出来,自己关起门来继续聊。
双方一共来了二十几个人,出门了就在街两边隔着马路站着。因为前天的事情,两边人心里窝着火,脸上都不太好看。二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沉默地站在街上对看着,即使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往这边走。
卫南点着了一支烟抽着,他站在人群偏外围的位置,正对面一个男人看了他几眼,眼神有点沉。这人他刚才在里面见到过,不在那天晚上的人里,名字隐约有听人提过,没记清楚。卫南走动了几步,这人的目光就跟着又看了好几次,有一小会偏着头跟身边的人说话,眼睛都看着卫南。盯人盯成这样,谁都能看的出来有问题了。永进眼睛一直盯着那人,只有卫南抽着烟,眼光看着地上没看他,他对这种挑衅没什么兴趣。
那个人抬脚从马路对面慢悠悠地走过来,看都没看永进,直冲着卫南来。永进正要靠过来,卫南冲他摆摆手,手指着前面,示意他走开一点。
“哥们,那天可以哈?”
卫南抬眼看过去,一个比他还白净的男人,大概跟他差不多大,个子比他矮一点,丹凤眼,贴头皮短发。
卫南看了他一眼,没搭话。
“这事就这么了了?不能吧?”这人气场挺强,虽然说话调调吊儿郎当的,但透着一股狠劲。
刚才老大是说不计较了,双方给的钱也足够诚意了,但实际上这些人心里火气都没消。
卫南又看了他一眼,把烟扔地上,用脚把烟头踩灭了:“行啊,时间、地点你来定。”
那人定定地看着卫南,两人对峙着,周边的人都不自觉地站立了身子,气氛一时有点紧张。
“下周……”这人刚开了个口,大门被推开了,两位大哥走了出来。
大家都转头看向这两个人,没人再说话。
高个的那个,就是卫南的老大冬哥。
他今年三十多岁,冬哥除了那道疤,其实长的不差。他比卫南还要高一点点,在南方人里面是属于少见的大高个,穿着一件短款黑夹克,大长腿,走路风风火火。在安晴认识的这些人里,如果把他们也看成一本武侠小说,冬哥是最像乔峰的一个。假如说他们是生活在古代,冬哥披着长发,行为举止是有点像后来大陆版胡军的那种范的,事实上他性格也像。手下功夫撇开不说,他对手下这些兄弟个个都看重的很,混到这个份上,他自己还住在父母留下的一套破旧的房子里,也没结婚,赚的一些钱基本都分给了下面的人,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有很多人愿意追随他。
他自己的经历也颇有点传奇色彩。
他不是一开始就踏入这个圈子的。
他20出头的时候,家里有点小钱,给他在镇上开了一个修理店,他性格豪爽,花钱大方,跟镇上黑白两道都很混的开,店也开的有点起色。如果剧本按这个走下去,他也就安安稳稳地结婚生子,开好一家店,混个镇上中上生活水准了。十来年前碧水镇和隔壁镇发生过一场很大的火并,这场火并骇人听闻到,很多人在这场火并中丧命,碧水镇折进去了很多人,后来又抓了一批,导致群龙无首,一直就很乱。
大家都说不怕大混混,就怕小混混,就是这个意思。大混子碍于江湖道义,会讲点明面上的道理,小混子没什么原则,做事也没底限,陆续就有人到他店里来收保护费,后来一怒之下,他就在碧水镇自己扯了一帮人马自己单干了,当年镇上最大势力留下的一些手下他也收拢了过来,所以势力发展的很快。第二次严D,他还不是枪头鸟,所以幸运地躲了过去。而且他这人,虽然外人都说他是碧水镇最大的hei she hui,但他很多东西不做,黄和毒他从来不碰,这两年更是顺应时事做了一些实业生意,比如农贸市场他从周老四手里拿过来以后,有一些摊位也留给自己下面兄弟做些实物倒卖。所以镇上的派出所,对他的很多作为,只要不是太过,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比杨大杨二那些人,要好管太多。
他这会正笑着跟另一个大哥客气笑着道别。那个大哥长的就逊色不少,个子也不矮,只是脸有点歪,一笑起来歪的更明显:“冬哥,那就按今天谈的来定!不要伤了和气。”
“好!”
路过卫南身边,可能也感觉两人之间有点剑拔弩张的,他停下脚步,拍拍那人的肩膀:“兄弟,看着眼生,不过这架势,也是一把好手。”
那人被拍的肩膀往后晃了一下,春哥笑呵呵地上来说:“这是我手下兄弟。赵刚,这是冬哥,叫人!”大哥都很有眼力劲,都看出他跟卫南两个人不太对付。
“冬哥!”赵刚叫了一声。
“好,挺好!”看的出冬哥对这人挺欣赏:“这两天我请冬哥吃个饭,一起来吧。”
冬哥确实是要请春哥吃个饭,有心想缓和一下双方之前的矛盾。
赵刚别别扭扭地点了一下头。
冬哥冲卫南偏了偏头,示意他跟他车一起。两人快步走到车里,车上就他们两个加陈永进一起,冬哥自己开辆很普通的桑塔纳。
上车冬哥就问他:“刚才怎么回事?”
卫南说:“估计自己没缓过劲吧,还在想着前天晚上的事情。”
“这人手下有点功夫的,你要当心点。”他刚才撇见这人拇指和食指的夹缝处有茧子,这种人没有简单的。
卫南不以为意,嗤笑了一声,但大哥的话还是要听的,他应了声:“嗯。哥,今天谈的怎么样?”
“挺好!过两天真得请春哥一次。春哥主动把这条线给让出来了。”
“这么顺利?”卫南很吃惊,一整条线都让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嗯,他提出来的,让我们把游戏厅的场所交给他。他有这方面的进货渠道,能拿到市面上很少见的设备,以后我们生意井水不犯河水。”
“游戏厅和交通线的收益差太远,春哥能这么快就同意?”
冬哥后视镜里看看他,笑着说:“你小看这游戏厅了,下次也带你去南城这些地方开开眼界,那规模!咱们镇没那么多人口,但做个小型的,也比咱们以前小打小闹的要强很多了!来钱快的很。”
卫南这才放心了。
冬哥看他这样,也很欣慰。这两年卫南成长的很快,他心细,考虑事情很周全,做事越发稳重,虽说年纪还小,但很多事情本身也是需要经过历练,冬哥拿卫南当亲弟弟看的,如果磨练需要点代价,他也愿意花点钱让他成长。
“卫南,我这次去南城,摩托车的前期路子都铺好了,开业的事情你上点心。估计9月份就能开了,你以后就是车行老板了!哈哈!”
说到这件事情,卫南从心底里高兴:“没问题,哥,我一定好好干!”
“有你这句话我放心!”
冬哥去年就计划要在镇上开一个摩托车店,镇上头一家,按照计划的规模,在周围几个镇里都算是头一个,这家店投资很大,他放心交给卫南,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一种信任。卫南这年才20岁出头一点,这么大的一个摊子,他觉得肩上担子有点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兴奋感。
“哥,店里有些事我回头跟你商量一下。”
冬哥摆摆手:“我既然说了让你当老板,就全权你拿主意,细节都不用问我。”
“……你不怕我给弄砸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弄砸了咱们从头来过,再穷的日子咱们都过过,不怕这个。卫南,咱们溪城这里就是这样,男孩子得让他出去摔了跌了,痛了才会长大。店里的事情,钱不够了你来跟我说,其他的你都自己拿主意就行。”
要不说冬哥能当老大呢,这家店前后投资几十万,当年这就是一笔巨款。他投下去了,然后把店交到卫南手里,连细节都不过问,一般的人真心做不到。当然,他主要还是信任卫南,用人不疑确实本身就是用人才的一个境界。
卫南不再说话了,再多感谢的话也不必说,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这些人一直是这样相处的,感谢的话不会说的太多,关键时刻从来没有含糊过。
冬哥说完,从后视镜里看看永进:“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哪?”
永进在旁边听了一个全的,这才笑眯眯地凑上前:“哥,我在旁边学习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嬉皮笑脸的模样,把冬哥和卫南都逗笑了。
这就是永进这个人,冬哥最欣赏的地方。
他圆滑,话多,有他在时候一般都不冷场。但不嘴杂,该说话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绝不会插一句嘴。相比卫南少年老成的性格,他在外面要讨巧不少。
他从车座前面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往后递给永进:“你的,来活了。”
永进翻着手里的资料,一下子翻到最后一页,吓了一大跳:“哎呦,这次金额这么大?”
“要不怎么还给了点资料让你先看一下呢。这次不要自己一个去,带川子和大鹏一起,好有个照应。”冬哥细细地交待,说到正经事情,大家都很认真。
卫南探头过去看了几眼资料,也交待他:“一会下车把资料给销掉。”
“嗯。”
“去哪里这次?”
“吕四。”
“吕四?”卫南细细想了一下:“你到了以后你去一个叫癞麻子的,他黑白两道吃的开,找到以后提我的名字,号码我抄给你。”他抬手用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号码。
“还是一样,尽量快去快回。办完事千万不要耽搁,立马当天就回来。”
“知道了,哥。”
再细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一路上再谈了点其他事情。临下车,冬哥跟永进说:“你回去收拾点随身的东西,就动身。对方催的急。”
“好!”永进把资料卷一团放手里。转身跟卫南拥抱了一下:“走了哥!” 遇到重要的事情,永进就把那股嬉皮笑脸的劲收起来了,一直很认真。
卫南拍了拍他的肩:“当心点,到那了给我打个电话。”
陈永进下了车,跟两人道了别,挥挥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