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文知道,以玠儿的本事,若参考两年前的那场会试,也能得中功名,只是老爷觉得他还太年少,有意压着他,让他晚个三年再考。
裴玠有多看重自己的学业,许静文很清楚,所以平日里,她都甚少会在他读书时烦扰于他。
可书看的太多了,人也会疲倦,许静文有意想让裴玠多出去走走。
“玠儿,清栀来了这边许多时日,都还没怎么出去玩过,明日过节,街道上定然热闹,到时你带着她出去逛一逛。”
许静文从手边小几上端起茶杯,好似只是很随意的说着这事。
孩子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许静文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明日过节,她刚好可以借着这个名义,光明正大的说出她的想法。
裴玠闻言后,他神情微微愣了一下。
“清栀在这边不识得什么人,我近来身子也有些惫懒,可儿又还小不懂事,柳姨娘要照顾着她,除了你,府上也没人能陪着她一道了。”
可儿是裴家的三姑娘。
裴府的后宅里,除了母亲许静文外,便只柳姨娘了,当年许静文生下他后,伤了身子数年未再有孕,这才着手替父亲纳了妾。
裴玠是府中的长子,也是嫡子,二弟裴澈和小妹裴可,都是由柳姨娘所出。
见他良久没有回答,许静文以为眼前人是在考虑,她忙又解释了一通,就担心裴玠会拒绝于她。
只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眼中正在考虑的儿子,其实想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
“好的,母亲,儿子知道了。”
待收拾好思绪,裴玠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他颔首轻轻应道。
“嗯,清栀毕竟是个姑娘家,你带着她逛街的时候,若是瞧着了什么喜欢的玩意儿,你可千万不能小气!”瞧着眼前儿子芝兰玉树般的身形,许清文很满意,只是想到他的性子,她忍不住提示他道。
“嗯,儿子明白。”
听了这话,许静文其实还是不大放心,若非不是不方便,她真想这一路都跟着。
在学业方面,她从没为儿子担忧过,可同姑娘间的相处,她这儿子,真是一言难尽啊......
正在许静文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宋清栀手捧着桃枝,从外头走了进来。
见到裴玠在此处,少女眼中微诧了下,不由得,她轻轻垂下了些眉眼,尔后柔声道:“见过伯母,见过裴大哥。”
说罢,眼眸轻垂的少女面上,不由浮上了一抹嫣红。
虽然在裴府已经住了有些时日了,但她见到裴玠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很小的时候,清栀就知道父亲给她定了娃娃亲,只是一直不曾见过。
待真的同他见过后,才知道她将来夫君是这样隽雅的一人,而且尚还这般年岁,便已是举人的功名在身。
开过年后的清栀,虚岁已经十五了。
正是豆蔻的年华岁月,会喜欢上裴玠这样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男子,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
更何况,他们还是已然定下了亲事的关系。
见到手捧桃枝的宋清栀从门外走来,裴玠的眸光微微一怔,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走神,青年的心中一沉,但面上的神色却十分的平静。
闻言,裴玠也温和的唤了她一声。
“清栀过来吧。”见少女十分拘谨的模样,许静文朝着她招了招手。
心里一面又有些担心,明日晚间上的灯会,两人不会也是眼下这样吧。
说不得是因为此时有长辈在场,所以两个年轻男女才有些放不开。
在瞧着清栀捧着满怀花枝迎面走来时,许静文已经想了太多。
“母亲,您和清栀好好聊,儿子还有一篇文章还未看完,这就先告退了。”裴玠起身,双手合上轻轻拱手道。
听到这话,微微垂眸的少女,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失落。
“好,明日的事儿要记在心上,可别忘了。”许静文又提醒了一遍。
裴玠轻轻应了一声,“是,儿子定然记住。”
见裴玠走出了门去,清栀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伯母,这几日天暖和了,我瞧着院里的桃花开了,便攀折了几枝桃花,想送予伯母。”
“好好好,我很喜欢。”许静文笑着一面接过她手里的桃枝,一面柔声对她道:“快些坐下,伯母这儿有个好消息同你说。”
宋清栀闻言后,就在很靠近许静文的身边坐下。
许静文先是简单的欣赏了一番,侍女扶琴便从夫人手中接过桃枝。
随后,便拿了一瓷白色的细颈梅瓶,她细细修剪着枝叶,一枝一枝的桃枝错落的插在瓶中,日光从外头渗漏了进来,一团儿一团儿的落在桃枝的花叶间。
“明日上元佳节,我让玠儿带着你一道去看灯会,就你们二人。来了河间府后,你一直没什么机会出门,趁着这次机会,你也可以好好出去玩玩。”
听到这话,少女原本有些失落了心,这下又忽地欢愉了起来。
也不知是欢喜的,还是因为害羞的,少女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面颊上的那一抹红霞,晕染的倒是越来越深。
见清栀垂眸含羞的模样,许静文便十分清楚了她的心思。
许静文也乐见于小两口,能在成亲前,培养出些感情来,而不是眼下普遍了的盲婚哑嫁。
但她的这个儿子,不管是性子,还是什么,却都是像极了他那个古板正经的老爹。
许静文看了一眼比清栀还小的芸芸,她侧身对身边的侍女道:“扶琴,我身边的人只你的手最巧,明日里,你帮清栀好好拾掇一下。”
“好的,夫人。”扶琴微微屈身,恭声应道。
听了这话,宋清栀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看向眼前的人,心中颇为感激道:“谢谢伯母。”
……
翌日,也是个艳阳高照的晴朗天,顾府庭院的那几株桃枝,陆续的开出了数朵花儿。
清晨起来时,天儿还是有些冷,顾晚吟辰时去请安用膳回来次间后,绿屏又给她灌了个汤婆子。
“姑娘,今晚灯会,你要出去瞧一瞧吗?”
从上一回出府去了一趟桃花亭后,这二十来日,姑娘除却跟着夫人一道拜年外,便再没有出去过。
身为姑娘的贴身侍女,绿屏最是清楚姑娘的心思,那一日街头遇到裴家公子,姑娘说她已经将他放下,绿屏多少是有些不信的。
那些光阴里,她是亲眼见过自家姑娘是怎样爱慕着他......
也或许是裴家公子已经定下亲事,姑娘知道再没了机会,所以即便不甘心,但也只能歇了她的心思。
以前,姑娘是多么爱笑的一姑娘,而如今,绿屏却是很少能见到她笑了。
自那日回来之后,姑娘仿若一夜间成熟了许多,性子也变得平和冷静。
见到姑娘变得这副样子,绿屏心里很是替她委屈,便想让姑娘出去散散心,她还这般年轻,总是窝在家,没一点精神气。
其实,即便没有绿屏的这番话,晚吟也是要出去的。
那日,谢韫说过,他十五的这日,会赶到河间府。
虽没有直接点名说要见她,但那言外之意……只要是个人,都能知道他这话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