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看她,黑沉沉的眸子如有实质一般压在她的脸上,死死地带着明晃晃的贪恋,毫不掩饰的欲望。
像是黑夜中的大海,轻易就能吞噬掉一切。
“绾绾是只有我能碰,还是任何人都可以?”
“什么?”苏绾缡抬眼,有些莫名其妙萧执聿的话。
刚一抬眼,便见眼前一黑,萧执聿掌着她的后脑倾身吻了过来。
带着凉意的唇覆上,他舔着她的唇珠,慢条斯理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不一会儿就将她整个唇磨得湿红。
“绾绾不是很快乐吗?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垂眼看着她发颤的长睫,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你也很期待的不是吗?你会红着眼看我,会抓住我的手,会主动送过来,会叫我不要停。”
他蹭着她的唇角,声音又低又缓,如蜻蜓点水一般,留下濡湿。
热气拂面,手上动作没停,带起细微的痒,那夜种种如皮影戏一般,随着他动作鲜活重现,苏绾缡揪着他的衣袖,被逼得脑海都快要炸了。
他没停,像是要逼她尽数回想起来。
呼吸一声比一声粗重,可低垂的眼睑覆盖下,那双眸,却是冷冽的,清醒的,幽深的。
他盯着她,“还有,你喘得很好听。”
……
自那一夜以后,不用苏绾缡躲着,萧执聿自己便甚少出现在她面前。
若不是每一日晨起枕边有凹陷的痕迹,苏绾缡差点以为萧执聿彻夜未归了。
林州灾情的事情终于落实,政令一层层颁布下去,有萧执聿这般严打,想要中饱私囊的官员都得掂量掂量。
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做小动作。
灾情控防有序运行。
可是随着一批批赈灾粮的下放,却渐渐出现了货不对版的状况。
各世家无论是缴纳银款,还是上供粮食,折合起来,都有将近六万石粮食。
可是下发各州县,却发现总量不过四万石。
为防输运使,各州县官员中饱私囊,此次运送全程都有监察司的人督查。
不可能有人能够在这其间做手脚。
最大的可能,便只能是中枢出现了问题。
消息传回上京以后,朝野震惊。
第一批赈灾粮,被齐王旧部所劫。
第二批赈灾粮,又有自己人于众目睽睽之下下手!
这根本是在挑战皇威!
风玄大怒,下令无论如何都必须彻查。
从户部开始清理,层层往下,一个都不放过!
本以为此次大案至少会耽误几个月的时间,却没想,这一下手,便查出了问题。
世家缴纳的粮款皆记录在案,户部的账册与世家的账目完全匹对。
可是……经由萧执聿亲手所批的下放粮款账目,却与户部和各大世家的两模两样……
可是,仅仅只是账目问题,并不能就此定下萧执聿的罪名。
但染上了贪污的名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眼下萧执聿必然是已然被架在了火上。
林州赈灾粮接二连三的出事,民愤累积,如今必须有一个出头鸟承担百姓的雷霆怒火。
方可稳住大胤时局。
御书房内,风玄看着桌上累积的奏折,眉头拧成了一座丘山。
“萧卿,朕知此事还未有确凿定论,也信你绝不会行贪污之举。可你身为首辅,造成此等结果,你也并非全然无辜,亦有渎职之嫌。眼下乃是多事之秋,平民愤比什么都重要。为了给朝臣百姓一个交代,接下来,你就暂时赋闲在家吧。”
“等督察院出了结果,再按罪处置。”
风玄叹了一口长气,语重心长道。
萧执聿对此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全然如置身事外的人一般,闻言只是淡淡应声,“臣遵旨。”
他受够了这样虚伪的话术。
风玄当日要他全权接受赈灾一事时,不就已经料到了眼下的情况了吗?
灾情一事必是要从世家入手,他虽得了世家的粮款,却也成了世家的眼中钉。
于风玄而言,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灾情,还能见臣子间相互掣肘。
如今将他推出去,更是转移了民愤,稳固了他的帝王之位。
说是赋闲在家,事实却是在一点点削弱他的权力。
风玄的纵横之术倒运用得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金銮殿门大开,萧执聿站在高耸入云的汉白玉石阶上,抬眼望向这划分四方规整的皇城。
落单的鸟儿都不愿意停歇檐角。
这台戏他总算是陪他们唱完了……
观戏的人,也该入局了……
·
苏绾缡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一直在跳,心里也没来由得慌乱。
见她这样心不在焉的模样,程清渺也就不难为她了,叫她早点回去休息,改日再叙。
苏绾缡有些歉意地道了别,上了马车离开回府。
车行驶到和阳街时,突然颠簸了一番,苏绾缡还没有稳住身形,就听见外面传来贺乘舟唤她的声音。
她掀开车帘,贺乘舟正骑马拦在了车前,看见她的刹那,眸里渗出难言的兴奋。
“绾缡,跟我走。”他看着她道。
芩月横在苏绾缡身前,压着长眸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人。
“我与你家主子有要事相谈。”贺乘舟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萧执聿派来监视苏绾缡的。
再出声时,语气倒是稳重了起来。
芩月转头看了一眼苏绾缡,见她点头以后,才收回戒备的姿态,跟在苏绾缡的身后随着贺乘舟入了茶楼。
包厢内,芩月被打发了出去。
只留下苏绾缡和贺乘舟二人。
“绾缡,你现在可以回到我身边了。萧执聿他长不了了。”
眼见门被关上,贺乘舟刻意伪装出来的稳重顿时消失不见,他抓住苏绾缡的手,浑身因为兴奋而止不住颤抖。
听见这莫名其妙的话,苏绾缡蹙眉,“你在胡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此次赈灾一事,萧执聿有贪污之嫌,圣上已经下令,暂停萧执聿首辅之职,令他赋闲在家。”
贺乘舟解释道,语气因为过于激动而染上了几分尖利。
“不可能!”苏绾缡抽回手,她不相信,萧执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贪污!
“绾缡,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事实就是如此。萧执聿,他完了!”
听见苏绾缡这样维护萧执聿,贺乘舟有些不高兴,萧执聿是怎样的人,她了解吗?凭什么这样斩钉截铁地肯定。
“绾缡,回到我身边吧。他如今和庶民有什么区别?我现在是户部侍郎了,我有能力了,我可以护好你的。”
萧执聿如今说得好听,是赋闲,可是朝堂瞬息万变,树倒猢狲散,谁会等着他萧执聿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圣上如今不过是念着曾经的情分,给他留了颜面罢了。
手下败将,不足他挂齿。
贺乘舟没有将情绪过多放在苏绾缡为萧执聿担忧的事情上,他重新抓住苏绾缡的手握在手心,向她承诺道。
绾缡是怎样的人,他了解。
她对谁都是这样善心,对于萧执聿不过是顾及夫妻一场的情分。
对于他,没有什么感情的。
如今,只要他们二人和离,他就可以永远和绾缡在一起了。
“我会娶你,给你最风光的婚礼,我会带你祭祀叩祖,让你真正入了我贺家,成为我最亲的人。”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白日里我去上朝,下了值我就带你去逛街。休沐的时候,我带你游历山川,你弹琴我就吹笛,你作画我就研墨。没有人再可以分开我们了。”
贺乘舟眼里发亮,这些都是支撑他一个人走过那么久的信念。
他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终于,他想要的一切都回到了自己身边。
“未来,我们还会有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教他四书五经,授君子六艺。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聪明……等他们长大了……”
苏绾缡已经听不见贺乘舟在说什么了。
她从未想过,萧执聿会有倒台的一天。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萧执聿无所不能。
可是却忘记了,他从区区白衣走到一朝首辅,他不比任何人容易。
朝堂波诡云谲,尔虞我诈,帝王之心向来难测。
贺乘舟寒窗苦读十几载,她不愿意他官途止步于此,不愿意他死于囚牢。
可是萧执聿难道不是吗?
要经历多少明枪暗箭,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要有多小心敬慎,工于算计,才能居高不下。
可她却一直以当初他逼自己成亲为由,一次次让他为救贺乘舟而深陷帝王猜忌之中。
他的每一步棋,自己是否都是那唯一的变数。
“绾缡,和他和离吧,回到我身边。”贺乘舟扶着她的双肩,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和离……?
她要跟萧执聿和离吗?
许是看见她眼底的犹疑,贺乘舟的兴奋劲下来了,直到此时才看出苏绾缡一直的心不在焉。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绾缡,你……喜欢他了?”
问出口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喜欢……?
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苏绾缡迅速回过神来。
她看向眼前眸中满含希冀的贺乘舟,知道他希望她回答“没有。”
她明明可以说出口的,明明可以给他他想要的答案的。
可苏绾缡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叫她根本说不了违心的话。
是喜欢吗?
她看向了贺乘舟。
他描述的画面是那样美好。
可是,画面里的人不再是贺乘舟了。
那张脸,变成了她曾经讨厌,后来愧疚,现在担忧的人。
那个日日夜夜与她贴面相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