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的时候，怀念正准备拿两杯热牛奶。她放下杯子去开门。

门外是个穿浅蓝色风衣的女孩，眉眼带着清爽的笑，一见面就挥了挥手：“嗨。”

怀念也笑了笑，侧身让她进来：“进来吧。”

俞可儿走进客厅，把手里的帆布袋放在沙发边，主动说：“我还特地翻了以前的东西，带了我们六年级的毕业相册，你看有没有印象。”

“毕业相册？”怀念愣了一下，接过来，封面上是十几年前流行的花哨印刷，蓝底白字，字体圆圆的。

她翻开第一页，有些慢。

熟悉的排版，熟悉的教室角落，却没有唤起什么具体的画面。她的目光在一个个稚嫩的脸上扫过，终于停在某一页。

照片里，有一排站着的孩子。最左边是她自己——可儿指给她看：“你以前总站边上。那时候个子不高。”

她轻声笑了笑。

“这个是顾栖舟，那个是沈予川。还有……时屿。”可儿手指落在一个没戴眼镜、神情清冷的男生照片上，“你们那时候是同桌，他学习特别好，班主任就把你们安排在一起。”

怀念的视线停在那里，忽然觉得心口有点发紧。

“我记得那时你数学不好，他给你讲题，但你总是讲着讲着就走神。”

“我这样的吗？”她低声问。

“你那时候特别爱发呆，但作文写得很好。”可儿打开帆布袋，掏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我还找到了当年顾栖舟建的‘学习互助群’聊天记录的截图。我们几个人常在群里互相问作业，打嘴仗。”

怀念凑过去看。

昏黄的灯光下，旧手机截图里一行行聊天记录清晰可见。群名是“学习互助群”。头像有的已经模糊，但能看出熟悉的名字。

【顾栖舟】：今晚谁有空讲讲二元一次方程组？

【沈予川】：@顾栖舟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周末的意义。

【俞可儿】：哈哈哈哈，念念上线！

【念念】：别cue我，我作文没写完。

【时屿】：你数学作业呢？

【念念】：我…等你讲。

怀念看着那些对话，有些想笑，心里却慢慢生出一股酸意。

她轻轻摸着那句“我…等你讲”。

这句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说的。

她想了很久，才开口：“他们现在……都还在远杉？”

“嗯。”可儿点头，“都在。我们几个高中在一个班，后面就一块考大学、进了公司。只不过现在大家都挺忙。”

怀念没说话。

“你现在还没有加回群吧？”可儿迟疑了一下，轻声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重新拉进去。就当是……慢慢找回过去的开始。”

怀念握着相册的手顿了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那天下午，办公室里的讨论声不知怎的钻入了怀念耳中。

“你知道我们校长当年找了谁给毕业生拍视频鼓励吗？是时屿欸！背景还是悉尼歌剧院——超有排面！”

“真的假的？”

“视频我还存着呢，当时我就感叹了，这种人根本就是人生剧本开挂吧，学习好长得好，背景灯光都配得一绝。”

怀念原本只是随意听着，忽然心头一动。

悉尼歌剧院。

她打开电脑，悄悄搜索关键词，很快找到了那段被转发了无数次的“高考鼓励视频”。

熟悉的音乐响起，画面里的阳光灿烂得几乎晃眼。站在歌剧院台阶上的男生穿着浅灰衬衫，眼神坚定而温和。

她的视线落在画面右下角的一道微弱反光上——是镜头抖动间，入镜的影子。那是她自己举着手机的倒影。她的心口忽然一紧。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一阵无形的情绪击中了胸口——既熟悉，又陌生；既温暖，又心酸。

她点开评论区，看到一条老账号的留言：

【念念今天拿手机各种转圈拍角度哈哈哈，时屿你欠她一杯珍珠奶茶！】

她的呼吸停了两秒。“念念”。那是她的旧昵称。

她甚至找到了那年她发的朋友圈截图——截图留在了别人转发的图文里：

【小朋友们高考加油，给你们看看我们这位‘曾经的学神’现在在海外当讲师啦。】位置：悉尼歌剧院

她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颤了。那是她写的。她曾经真的在那里，真的按下了录影键，真的抬头看过他站在阳光下的模样。

傍晚六点，天色尚明。远杉大厦楼下，江昱恒的车稳稳停在路边。怀念刚下楼，就看到他降下车窗，冲她微微抬了下下巴。

“上车。”他说。

怀念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车里飘着淡淡的冷杉香，和他的性格有几分相似——沉稳、克制。

“他们都到了？”她扣好安全带，侧头问。

“嗯，顾栖舟和沈予川先到的，可儿在订位。”江昱恒说着发动车子，语气自然，没有刻意疏远也没有刻意靠近。

这是上次和可儿吃饭时就约好的——她说如果怀念愿意，可以试着见见其他小学同学，尤其是顾栖舟和沈予川。怀念当时犹豫了一下，后来还是点了头。她知道，有些事情不主动迈出一步，就永远只能留在模糊的过去里。

车窗外的街景缓缓退后，怀念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窗外，心里却像漾着一圈圈细小的波纹。她问自己期待吗？说不上。但也并不抗拒。只是想看看——那些她曾一度忘记的人，是不是也在某处等着和她重逢。

江昱恒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忽然开口：“有点紧张？”

怀念一愣，笑了笑：“还好。我就是……好奇。”

“你和可儿见面了？怎么样？”江昱恒突然问。

怀念微微一愣，看了他一眼，“还好，我们聊了挺多的。她带我看了六年级的毕业照，说是你们也拍过那个视频。”

“是啊，”江昱恒淡淡回应，“那个视频是你们的学校拍的，时屿也参与了。”

“嗯……”怀念点点头，有些沉默，话题也不再继续。

车子不久就停在了餐厅门口。两人走进去，顾栖舟和沈予川早已在桌子旁等着，见到怀念和江昱恒过来，顾栖舟笑着站了起来，“怀念，好久不见了！”

沈予川也笑着打趣：“哟，今天终于能和你一起吃个饭了，不容易啊。”

怀念微笑着点头，“是啊，最近工作上有些忙。”

可儿看了看怀念，轻声说道：“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呢，什么时候可以抽空休息一下？”

“最近确实有点事情，”怀念笑笑，“不过也挺充实的。”

大家开始聊起一些轻松的话题，顾栖舟和沈予川开玩笑说着那些当年他们做过的小项目，提到了一些高中的趣事。气氛轻松愉快，没有过多涉及到复杂的感情问题。怀念享受着这段时间，和朋友们坐在一起，她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顾栖舟看着怀念，笑道：“怀念，你最近还记得我们小学的时候吗？可儿最近才说，那个毕业照上你跟我们站得特近。”

“记得一点，”怀念笑着，“但是有些东西已经模糊了。”

“哈哈，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咱们大家也很久没见了，”沈予川插话道，“不过我们都记得你。”他轻轻捅了捅顾栖舟，“咱们几个人才是真正的‘老朋友’，对吧？”

可儿笑着附和：“是啊，咱们真的是从小学一直到现在，大家的变化也不小。”

怀念笑着点头：“嗯，确实，时间过得很快。”

大家的笑声回荡在餐桌旁，气氛轻松自然。怀念感到一种久违的舒适，虽然她还没恢复所有的记忆，但和这些曾经的朋友一起，能感受到一种温暖的归属感。

“怀念，最近是不是有些新的兴趣？”顾栖舟转移话题，“有没有什么值得推荐的电影或者书籍？”

“其实我最近挺喜欢看一些轻松的小说，”怀念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也有些电影，不过都是比较轻松的类型。”

“哈哈，这就对了，偶尔放松一下，什么都别想，最舒服。”沈予川笑着说道，“你得学会享受生活。”

怀念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微微一松。尽管她的记忆并不完整，过去的事情还很模糊，但和这些老朋友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并不孤单，至少有些东西在她心里是确定的——她拥有着一些真挚的友情。

晚餐过后，大家告别时，江昱恒简短地和怀念说了几句话：“今晚挺愉快的吧？”

怀念微微一笑，点点头：“是啊，真的很愉快，谢谢你。”

“没什么。”江昱恒笑了笑，“我们也该走了。”

怀念和江昱恒一起走出餐厅，夜晚的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她知道，虽然自己还没有完全找回过去的记忆，但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慢慢地，她会找回更多的自己。

夜色降下来，街边餐馆灯火通明，人声渐起。林乔乔拎着刚打包的晚餐，走得不紧不慢，视线本没在意四周。

直到一道熟悉的侧影进入眼底。

她停下脚步。

对街的餐厅门口，怀念正低头说着什么，身旁站着的是江昱恒。两人都穿着浅色衣服，在昏黄灯光下像是某种默契对称。

江昱恒微微偏头听着，怀念眼角弯起，似乎笑了。

下一秒，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林乔乔站在原地，指尖下意识收紧，拎着袋子的手轻轻一颤。街道很安静，风穿过发梢，她却像没听见似的。

车子缓缓驶出，她的目光还落在那道车尾灯上，半晌，才仿佛意识到自己站得太久。

她低头，重新调整了袋子的位置，步子往前迈了一点，但眉眼之间，像压下了一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像，她从未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