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让回到榻边时,时岁正裹着锦被装睡,浓密的睫毛却不安分地颤动着。帝王伸手捏住他的鼻尖:“还装?”
“唔……”时岁憋得脸颊通红,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却见沈清让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太医开的消食汤。”沈清让舀起一勺吹了吹,“既然‘孕吐’得厉害,就好好把药喝了。”
时岁眨了眨眼:“要相公喂~”
沈清让无奈,只得在榻边坐下。药勺递到唇边时,时岁故意抿着唇不张嘴,直到帝王叹了口气,柔声哄道:“乖。”这才心满意足地咽下药汁。一碗药喂完,沈清让又拈了颗蜜饯塞进他嘴里。
“你真的……”沈清让话到嘴边又咽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时岁平坦的小腹上。想起昨夜这人生龙活虎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
可转念忆起太医的叮嘱。孕期之人最是敏感多思,自己这般迟疑,岂不是要伤了他的心?
时岁正琢磨着如何圆谎,却听沈清让温声道:“既是有喜了,无论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朕都欢喜。”他替时岁掖好被角,“这些日子……朕去偏殿歇息,夜里若是不适,随时唤我。”
时岁顿时傻了眼。
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偏殿和书房有什么区别!
“不要——”他嘴一瘪,眼眶立刻泛起红来,“我要相公陪我睡……”
沈清让眉头微蹙。虽说他睡相极好,可怀里这人……昨夜那不安分的手脚,现在想来还让人耳根发热。若是夜里一个不慎……
“胡闹。”他板起脸,却见时岁眼里已经蓄起一汪泪水,要落不落的挂在睫毛上,顿时心软了三分,“你如今……”
“我保证乖乖的!”时岁趁机拽住他的衣袖,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根手指,“就抱着相公睡,绝对不乱动!”
沈清让看着他这副模样,终究是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时岁突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干呕起来。
“唔……”时岁眉头紧蹙,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他蜷起身子,额头抵在沈清让肩上,指尖死死攥着帝王的衣襟,像是真的被突如其来的反胃感折磨得说不出话。
沈清让顿时慌了神,一把将人搂住,掌心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怎么了?可是又难受了?”
时岁借机把脸埋进他颈窝,闷声闷气道:“……想吐。”
其实是因为憋笑憋得太辛苦。
沈清让哪里知道他在演戏,当即就要传太医。时岁赶紧拽住他的袖子,虚弱地摇头:“不用……相公抱抱就好。”
帝王心疼得不行,哪还顾得上什么偏殿不偏殿,当即脱了外袍上榻,将人整个圈进怀里,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他平坦的小腹上:“还难受吗?”
时岁得逞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唇角偷偷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嗯……好多了。”
沈清让低头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孕吐”怎么来得快,去得也快?
时岁原打算第二日便向沈清让坦白这场闹剧。
可谁能料到,沈清让竟真信了他有孕之事。这些时日,帝王不仅日日温言软语相待,甚至情动时还会红着耳根唤他“哥哥”。
这时岁哪舍得戳破。
这一拖,便是半月有余。
此刻,时岁慵懒地倚在窗边软榻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在批阅奏折的沈清让。
自那日“诊出喜脉”后,沈清让当真将他当作易碎的琉璃般呵护。晨起要亲手为他绾发,用膳必先试过温度,就连批阅奏折也要将他安置在触手可及之处。
可这般甜蜜的折磨,却让时岁苦不堪言。
整整半月!
沈清让连就寝时都严严实实地穿着中衣,任他如何撩拨都坚守最后防线,生怕伤着“腹中胎儿”。
时岁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思绪纷飞。这谎话该如何收场,才能让他的陛下不至于为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伤心过度?
沈清让执笔的指尖微微一顿,余光瞥见时岁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唇角不由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早就发现了。
约莫从第三日起,沈清让便察觉出这“喜脉”怕是场荒唐的闹剧。
哪家孕夫能像时岁这般,既不害喜也不倦怠,甚至夜夜都有余力来撩拨他?更别说那日太医诊脉时,某人藏在袖中微微发颤的指尖。
男子有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沈清让偏不点破。
既然时岁要演这出“有喜”的戏码,他便顺水推舟。
左右这理由正合适,既能名正言顺地拒了那些个孟浪之举,又能瞧见某人憋得跳脚的模样。
不过……
朱笔在奏折上划过一道,沈清让眼底漾开几分温柔。“哥哥”还是要叫的,总得给这只馋嘴的猫儿留些甜头,不是吗?
时岁正愁眉不展地揉着肚子,忽然灵光一现,不如就假装小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先打了个寒颤。光是想象那满床鲜血的场景,就够吓人的。万一真把沈清让吓出个好歹……
“唉……”时岁托着下巴,愁得连最喜欢的蜜橘都没心思吃了。都怪苏涣那个不靠谱的!当时怎么不拼命拦着他!
(正在府中批阅公文的苏涣突然打了个喷嚏:“……?”)
正想着,时岁忽觉口干舌燥。他懒洋洋地起身,却忘了身上还裹着沈清让亲手给他盖的薄毯。
左脚绊右脚,右脚缠薄毯。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堂堂摄政王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给地板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完了。
时岁趴在地上,看着沈清让惊慌失措扑过来的身影,又低头瞄了眼自己平坦如初的肚子,绝望地闭上了眼。
谁家孕夫摔成这样还能安然无恙啊!
“岁岁!”
沈清让的声音都变了调,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将人从地上捞起。时岁只觉得天旋地转,转眼就被牢牢按在了帝王怀里。
“摔着哪了?肚子疼不疼?”沈清让的手直发颤,在他腰间来回检查,“太医!快传太——”
“别!”时岁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珠乱转,“我、我没事!”
沈清让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时岁心头一跳。
完了,演砸了。
“你护着后腰做什么?”沈清让慢条斯理地扣住他的手腕,声音温柔得吓人,“朕的摄政王殿下,不该先护着‘龙胎’么?”
时岁僵住了。该死,习惯性动作出卖了他!
“因为……”他急中生智,突然“嘶”了一声,“腰、腰闪了……”
沈清让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演?是突然‘小产’,还是……”
时岁抬眼,正对上帝王似笑非笑的目光。
“你……”时岁喉结滚动,“都知道了?”
“自然。”沈清让唇角微扬,指尖把玩着时岁散落的发梢,“朕不过说要给苏涣和他那位‘未婚妻’赐婚,他便什么都招了。”
时岁在心底给苏涣记上一笔。
好得很,果然是兄弟如衣服,美人如手足。
这就是所谓的生死之交。
“那你还陪我演这么久。”时岁忽然欺身上前,将人困在臂弯间,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莫不是……”
他忽然顿悟,指尖抚上帝王微红的耳垂:“原来陛下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清让暗道不妙,正欲后退,却觉天旋地转。
沈清让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轻轻抛在了榻上。时岁单膝抵在他腿间,将人牢牢禁锢在身下。
“既然要算账……”摄政王单手解着腰带,居高临下望着帝王,“不如现在就把那个‘小岁岁’坐实了?”
坐实的后果就是。
时岁在晨光熹微时,又一次被人踹下了龙榻。
“哎哟。”他跌坐在地,揉着并不存在的肚子,眼尾泛红,“陛下……我肚子疼……”
“疼?”沈清让冷笑一声,随手将软枕连着被子砸在他怀里,“既然这么疼,书房也不必去了。就睡地上,好好长长记性。”
时岁抱着被子坐在地上,看着榻上背对着他的身影,突然笑出了声。
“笑什么?”沈清让声音闷闷的。
“臣只是在想……”时岁裹着被子蛄蛹到榻边,“陛下连生气都这般好看。”
沈清让闻言,耳尖微红,却仍绷着张脸不肯转身。时岁见状,得寸进尺地扒着榻沿,将下巴搁在帝王肩头,温热的呼吸故意往他颈间扑:“相公~地上好凉~”
“凉就多盖床被子。”沈清让嘴硬,身子却不由自主往榻里侧挪了挪。
却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闷响。回头就见时岁捂着额头,眼眶泛红:“撞、撞到床头了……”
分明是他自己往床柱上凑的。
“……”
僵持片刻,沈清让终是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一角:“上来。”
时岁眼睛一亮,泥鳅似的钻了进去,手脚并用地缠住帝王温热的身体:“就知道相公最疼我……”
“老实睡觉。”沈清让按住他乱摸的手,却又悄悄勾起唇角,“若是再闹……”
“就罚我睡一个月书房?”时岁贴着他耳畔轻笑,呼吸灼热,“那陛下岂不是要独守空闺……”
话音未落,就被翻身压住的帝王堵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