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德离开李家大院,前往丰乐楼找到了白掌柜。
白掌柜正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算着账。抬头见来人,先是一愣,很快便笑容满面:“哟!是什么风把李老爷给吹来了?”
李老爷也不虚与委蛇,笑着朝他拱了拱手:“白掌柜,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前来是想求见晋王。”
“晋王?嘶……他现下不在本店住了。”白掌柜上下打量着他,揣摩着他所为何事,但又不方便问出口。
“那可否请白掌柜指条明路?在下着实有事要找晋王!”李老爷态度谦和。
“那……我便让小二去寻一下,您在厢房坐一会儿,稍等片刻。”说着,让小二带他去厢房,又让人去将晋王请过来。
小二刚要踏出门,白掌柜又急忙叫了一声:“等等!一会将苏小娘子也一块请过来。”他总觉得这李老爷上门准没好事,指不定这事与小丫头脱不了干系,稳妥起见还是一块请来,免得又要再跑一趟。
一炷香后,赵南星与苏槿娘赶来。
李老爷见赵南星来了,连忙站起身笑着拱手道:“晋王!”见他身后的苏槿娘后脸上笑容一僵,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槿娘也来了?”
“怎么,舅父这是不欢迎我来?”苏槿娘笑着打趣道。
李老爷连忙摆摆手:“没有,怎么会呢?”
随着赵南星落座后,李老爷也缓缓坐了下来,小二为他们倒了杯茶。
赵南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态度冷淡:“找本王前来所谓何事?”他对李家人没啥好感,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李老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伸手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明明他一个久经商场的老手,见了年纪轻轻的晋王竟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那布满皱纹的手有些颤抖地从兜里掏出:“晋王,这是我们李家的产业还望您笑纳。感谢你高抬贵手放过李家上下。”
赵南星狐疑地看向他,眯起双眼思考着:“谢就不必了!放过你们是看在槿娘的份上,而槿娘则是看在她娘亲的份上。只是……”他停顿了一会儿,低头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若是你儿子死性不改再有下次做出伤害苏槿娘的事,那就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是是是!”李老爷在桌底下的双腿不住地颤抖着,像是心思被人看穿了一样。他迟疑道:“在下想了许久,这些房产地契就当是给槿娘的一点补偿。”他轻轻地将一沓地契放在桌面推到苏槿娘面前。
苏槿娘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李老爷看着她,淡然一笑:“舅父对不住你娘,没能替她讨回公道。我儿启云又对你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来,舅父心中有愧!这些外在的东西交给你,虽然弥补不了什么,也就仅仅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不管你认不认我这舅父,你都是我外甥女。”
苏槿娘红了眼眶,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叫了一声:“舅父!"
“诶!”李老爷热泪满盈,点点头应下了。
“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与丰乐楼有合作,再加上有晋王照顾着,饿是饿不着的。”苏槿娘将地契推还给他。
李老爷缓缓摇了摇头:“槿娘……我……”他欲言又止,老泪不住往下掉。“我知道钱不能买什么,只是……我想请你们再放启云一马,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如果说他做错什么事情,一定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教好,我有责任,我难辞其咎!”他掩面痛苦起来,许久过后才抬起头,朝赵南星跪了下来:“晋王,老夫是来负荆请罪的!”接着他便将李启云飞鸽传书的事说了一遍。
赵南星双眼冒火,愤怒地一拍桌子,“砰”一声巨响,茶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岂有此理!本王宰了他,以绝后患!”
“晋王,槿娘,求求你们再放他一马吧!老夫给你们磕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教好他。”说着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他深知纸包不住火,未免东窗事发还不如自己主动上门认错。
苏槿娘将他扶了起身。对于娘舅她是没太大怨恨的,毕竟害她的人不是李天德!
李老爷紧紧抓住苏槿娘的手,将桌上的地契塞到她手中,老泪纵横道:“就当舅父求你!这些你拿着,拿着……”他双手颤抖着,激动地说着:“我决定带着启云和他娘一起回乡下安享晚年,他的双手都废了,留在平江府徒惹人笑话。”说着,他举起双手“我发誓,一定管好他,不再打扰你们。我会在乡下给他找个媳妇,娶妻生子延续李家香火……可不可以?舅父求你,求求你们……”他说着就要跪下。
或许这就是为人父的执拗,为了儿子可以不惜拉下老脸道歉,可以祈求下跪。
苏槿娘一阵恍惚,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娘亲吼她离开祁州城,义无反顾去衙门引开苏家视线只为保全她的性命。李家兄妹俩此刻的影子彻底重合在一起。她伸手扶住他,抿了抿嘴,还是松了口:“好吧!”
她看向赵南星,哀求的小眼神,将他气的不轻。“你看着办吧!”赵南星撇过脸去。他能说什么?谁让她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呢!只能由着她。
“好好好,谢谢晋王,谢谢槿娘我这两天就收拾收拾,带着那不孝子回乡下去。”泪水在李老爷脸上肆孽。将家当拱手让人,只为换取儿子的性命,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
苏槿娘想将地契还给他,但李老爷说啥也不敢接。只要他们收了钱,启云的小命才算保住了!他将事情办完便火急火燎回去让下人收拾家当。
李天德望着李家大院登时泪流满面。李夫人不明所以,咋咋呼呼地跑过来指责:“老爷,你怎么将云儿绑起来啦?还有这,你怎么让人收拾东西,这是准备要去哪啊?”
“回乡下!”李老爷淡淡道。
李夫人闻言,激烈道:”我不回去!我才不要回乡下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由不得你不回去!”李老爷冷哼一声。“这座房子我已将地契给了槿娘,还有陶然居和其它产业我都全部给了她。”
“为什么呀?是不是晋王逼你的?老爷……老爷,咱们去告官,咱们将地契拿回来,那都是李家的家业啊,为什么要拱手让人?她苏槿娘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拿着李家的产业?"
“那就得问问你的好儿子,又干了什么事?”李老爷怒目圆睁:“好好一个家,就要给他毁了!明知风火头上,双手刚给晋王废了还不长长记性。背着我飞鸽传书给祁州苏家,这究竟是要将苏槿娘赶尽杀绝还是要将李家上下拖入地狱?你以为,苏槿娘出了事,那晋王殿下能善罢甘休吗?他不得将李家上下株连九族啊?”李老爷伸手抹去眼角的老泪朝妻子吼道。
“那,那就算苏槿娘死了,也不能说明是云儿干的吧?是你自己不打自招,自己先乱了阵脚。”李夫人嘟囔道。
“哎呀!真是妇人之见!你以为晋王是吃素的吗?那日在地牢的事,你觉得他只是个毛头小伙?他的手段那在汴京可是出了名的狠厉。就你儿子跟你一样是个草包,没点本事净会给我惹事儿!”李老爷指着她的鼻子劈头盖脸一顿骂:“我要不主动去认错,不带你们回乡下去避难,那等事发后一切都太迟了!"
“那咱们回乡下去,没了产业可怎么过日子啊?”李夫人焦急地跺跺脚,用力揉着手中的帕子。
李老爷叹了口气:“我留了些银两,足够给云儿娶个媳妇。咱们就在乡下安享晚年,总比日日担心你儿子闯祸来的好。”说着拂袖而去。
他来到李启云房里。
李启云被捆绑着,背对着他。
李老爷叹了口气:“爹将李家产业都给了苏槿娘,你就跟着我和你娘回乡下去。若再要惹出乱子来,我连你的命也保不住了!”
“你就是怕东怕西,怕苏槿娘怕晋王。我宰了她,还能拿我如何?”李启云转过身,一脸桀骜不驯。
“宰了她?你是拿李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去报你的双手之仇吗?”李老爷上前就是一巴掌,恨不得打死他,怒道:“是你自己先得罪人家在先,别人放你一条生路,你还是不知悔改!若是苏槿娘出了半点差池,你以为晋王能放过李家?蠢货!”他几乎是将话嘶吼出来的,肺都要气炸了。
“呵!我蠢?我就是太蠢了!那日在破庙就得多捅她两刀,才不至于……”李启云低头看着自己残废的双手,眼睛流出泪水,眼底满是仇恨。
“你……你真的是无可救药!”李老爷捂着自己的胸口,喘着气。“这次我不会再由着你胡来!”
“来人呐!把公子房间的物品收拾好。看好公子,不许给他松绑!”他交代完下人,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李老爷从房间出来,看着进进出出搬东西的下人不免感慨万分。曾几何时风光无限的李家大院,在祁州城呼风唤雨的富商,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一切都付诸东流。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钱财在性命面前压根不值得一提。启云还有命在,还能为李家留后,某天或许李家还能东山再起。他吸了吸鼻子。只是他所做的这一切,妻子和儿子显然都不领情。
接连收拾了三日,他命人将物品打包搬上了马车,整整十多辆马车物品。在晋王和苏槿娘的目送下绑着李启云离开。
“槿娘,舅父对不住你!你好好保重!我们,我们这就离开平江府回乡下去了……”李老爷痛哭着,不知道是不舍还是心酸。说着,将李柳萱的发簪塞进她手中。“这是你娘的遗物,还是将它归还给你,留着做个念想。”
或许,在他心里,他与李柳萱的兄妹感情也因为后辈的纠葛彻底画上了句号。
人生海海,知进知退。赵南星望着李老爷离开的马车队伍,陷入沉思。其实,他打心底是挺佩服李老爷的魄力的,知道取舍,知道关键时刻舍财就命。至于那封飞鸽传书,也不知道有没有落到苏家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