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北府水王爷给贾府送了字联、荷包等东西,依着往年的旧历,年下宁国府去还礼就成,和荣国府的关系不大。
结果初五的时候北府老妈妈就递了帖子,说是要来给老太君拜年。
和老妈妈同来的还有北府的一个长史,他在宁国府的席上和贾珍父子俩说话,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那年秦可卿去时,贾珍给她用的棺材木原是忠义亲王备下的木料。
也不知他突然提起这事是为何,就听那长史接着说:“这几日陪着王爷四处走动,却听了个消息,说是当年亲王要在汉白玉上刻字,这事儿还是叫你们家去干的。”
这话慌的贾珍差点跪在地上,忙不迭地说:“那位老千岁的时候,我们家那沾得上,都是谣传,谣传,您老人家喝酒喝酒。”
说罢举了酒杯递与长史,又朝着贾蓉道:“你个不成规矩的,今日大人来了,可要给我好好伺候。”
那长史并未接下,只说,既然不知就罢了,这酒就不吃了,辞了两位去荣国府等老妈妈一同回府。
贾珍父子二人拦不住,起身送至门外,立即对着小厮道:“快去请赦老爷来书房。”
贾赦本在书房和他新纳的小妾玩闹,听东府火急火燎的寻他,放下美娇娘叫人套车往宁府来。
贾珍和贾蓉父子俩人这会儿已经在书房里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北府的长史说的不错,当年忠义亲王老千岁要假造一个神迹,这事儿确是他们家担的,老千岁坏事以后,他们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也没说过。
这会儿北府王爷怎么知道了?
听他的意思,不止他们知道了,外头的一些人家也知道了。
要是圣上翻旧账,翻到这一页,他们贾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贾赦一进贾珍的书房,贾珍就慌慌张张的把今日的事情脱口而出。
听了来龙去脉,贾赦也在房中路来走去。
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当初出事后就直接处理掉了,这会儿又被有心人翻出来,不知是为了对付他们家,还是要对付别家。
就是他们家已经从权利中心退了出来,还是要看下北府王爷把消息递出来的意思。
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流言的传播速度非常快,没过两天,这事儿已经变成了,忠义亲王坏事就是因为当年的汉白玉牌子,因为他不是天命之人。
你要问传流言的人,天命之人是谁?
他们能一脸神秘的指一指天,然后神秘的笑了。
城中在乞儿中还传起了一句童谣:“三呼万岁声未落,福牌不庇家门破。”
这句童谣传到三皇子耳边已是初十。
梅家给他准备的元宵节节礼汉白玉刻百字福牌,从南下送到了京中,并未通过吴家。
他拿着牌子直接砸在了来人的头上,血从额头流下,掉在了地上。
室内噤若寒蝉,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三皇子大骂:“把这晦气东西送来干什么,怕孤脖子上的脑袋太安稳了!”
众人闻言更是一动不敢动,生怕触了这位的霉头。
一个年逾半百满头银发的瘸腿老太监被两个十几岁的小太监搀扶着走了进来,见如同鹌鹑一样的众人,说了句,散了罢。
房里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出。
两个小太监收到他的眼神后也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关上了门。
老太监把拐杖放在一旁,颤颤巍巍地就要跪在地上把玉牌拾起来。
三皇子没好气的扶着他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把玉牌拿起来放回了锦盒中。
“夏爷爷怎么来了?”
老太监名叫夏冬春,伺候了三朝皇帝,又看着三皇子长大。
这条瘸腿就是为了救差点被马踩断腿的三皇子时伤的。
要知道,天子不得有残,要不是夏冬春,三皇子早就和皇位擦肩而过,为此,他十分尊敬信赖这个老太监。
夏冬春抬眼瞧了玉牌一眼,原本无暇的玉牌被磕掉了一个角,不完整自然无法在元宵节的时候送上去。
“三爷今儿使性子把它砸了,可想了元宵节怎么办?”
三皇子像戳破气的气球,萎在椅子上。
“三爷别嫌奴婢话多,您也不小了,去岁封王赐府,该替陛下多分担,可是现在您瞧瞧,去年的差事没一个半的漂亮的。
叫奴婢说,府上养的废人太多,不如早早打发了。”
夏冬春说的话直戳三皇子的肺管子,可是他也不能反驳,去年他领的差事,确实一件都没办漂亮,还叫四弟抓了把柄。
而且这会儿又出了对他不利的流言,是那个兄弟的手笔呢?
老大是瞎子什么也干不了,只有老四。
三皇子打心眼里觉得给他使绊子的就是和他同岁的四弟弟。
去年他们一起被封了府,一起领了差事,而且老四一直干的都比他干的好。
这个刻字玉牌要叫父皇知道了,父皇怎么想,以为他要效仿忠义皇爷爷。
他是没这心思,可是旁人不一定信。
“舅舅不能害我的。”
如今府上跟着他的清客都是吴家替他寻的,他们可能不是最聪明的,但是他们一定是最忠心的。
“三爷既这样想,奴婢就不说了。”
“夏爷爷我不是……”
三皇子还欲说什么,外头一个小太监喊道:“舅老爷来了。”
三皇子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就对外头说:“快请舅舅进来。”
夏冬春自然也起身一瘸一拐的缓步跟在后面。
吴松一进院子就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三皇子和夏冬春,三皇子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吴松了然点头,瞧着夏冬春的模样就知道他这会儿肯定教训三皇子呢。
于是笑着就先朝着三皇子行礼又对着夏冬春行礼。
夏冬春皮笑肉不笑地说:“奴婢哪能受松大爷的礼,这是折煞奴婢了。”
吴松乐呵呵地说:“三皇子都要称您一声爷爷,我给您行礼这也合情合理。”
三皇子生怕夏冬春再说什么,赶忙道:“舅舅大过年的怎么来了?”
“我今儿得了个小玩意儿,想着要给您送来。”
吴松说着就引着两人朝门口望去,一个由四人抬着的小型鳌山灯彩映入眼帘。
虽是小型,但灯山高耸,层层叠叠,四面四景,用料设计都极为精巧。
东侧设有“八仙过海”的灯偶,山体以竹篾编成,外覆青绿丝绢,点缀松柏。
南侧主要是个木雕彩绘的手持净瓶观音,善财、龙女由提线控制,可自动合十礼拜。
西侧是月宫桂影,山体是竹枝贴金箔,点缀桂树,树梢悬挂木雕玉兔捣药灯。
北侧是女娲补天救世,纸扎彩绘的女娲手持琉璃片镶嵌五色石立于山巅,提线机关驱动双臂完成补天的动作,地面洪水以蓝色薄纱为主。
三皇子绕着花灯转了一圈,心中欢喜异常:“舅舅哪里得来的佳品。”
夏冬春也忍不住赞叹:“奴家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这样的花灯。”
“不过是一些民间的小玩意儿。哪里值得如此赞叹了。”
“舅舅可别这么说,要真是个小玩意儿,舅舅就不会今日送来了。”三皇子笑着摇摇头,“就是可惜这个大小。”
“我把制灯的人给你送来,明年叫他做个更好更大的。”
原本今年鳌山灯彩的活计是给他做的,结果被老四撬走了。
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今年他送上这个小灯,明年监制鳌山灯的活必属于他。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屋子,玉牌还放在桌上,三皇子看着玉牌就没好气的说:“还留着这晦气的东西做什么?”
立刻有太监进来把玉牌收了去。
吴松心知这东西已经触了霉头,自然不会多言,好在送了山灯来补了差。
早就对梅家厌烦的吴松此时更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还是自家人胡大更靠得住。
胡大正在家中摆了酒席,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园子里摆了一桌宴请各位奶奶太太的,外头厅上,摆了两桌单请一些吴家的族亲和一些好友。
薛轲被安排在了主桌上,同桌陪客的自然是胡大的亲儿子胡墅。
“叔叔认了我爹当兄弟,自然是我的叔叔了,侄儿请叔叔吃杯酒也请叔叔全了侄儿吧。”
薛轲接下酒盅,浅喝一口笑着说:“叫我一句叔叔,我这个叔叔也不能见外了,拿着吧。”
说罢朝锦荣伸手,接过一个玉佩,递了出去。
胡大见胡墅要拒绝,就说:“拿着吧,你都叫他一句叔叔了,这也是他该给你的。”
桌上的旁人也都笑着说,胡墅自然而然的接下。
旁人又聊起了最近京中流传的事情,胡大小声问薛轲:“你和哥哥说,那花灯你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薛轲端起酒杯笑而不语。
鳌山灯确实不是最近准备的,只是没想到最近能用上,而且还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送到三皇子府上的灯彩是原来的薛蝌准备的,她原想的的是送妹成婚后,把这个花灯给梅砚秋,让梅家好好的露脸。
薛轲知道梅家忘恩负义后,又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那日跟着谢珪去了谢阁老的府上,原本想要把花灯送到谢家,不过谢家不打算掺和进来,她只能把目光再次移到吴家。
在京中散播关于玉牌的流言,让吴家焦头烂额的时候,恰如其分的把花灯送上去,解了燃眉之急。
至于梅家,她要退婚,还要梅砚秋心甘情愿的给她们补偿,等远在天边的梅老爷知道了京中的事情也晚了。
梅老爷就是再生气,也只能揍他自己的儿子,至于要再拉上薛家。
可笑,薛轲又怎么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还欲说什么,胡家的小厮就走过来,在胡大耳边耳语。
胡大听了眉毛皱成一团,扭头看薛轲,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对着薛轲说。
“梅公子来了,薛弟若是不愿见,我就叫他回去。”
薛轲摇摇头,“不碍事,他是来给胡大哥拜年的,因我让你们生分了也不好。”
胡大给小厮点点头,又给薛轲倒了杯酒说:“我与他的关系,哪有和你的关系好,益哥儿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了。”
薛轲端着酒杯碰了胡大的酒杯一下,“大哥又说笑了。”
梅砚秋跟着小厮进来,也没想到会碰到人群中的薛轲。
他在吴家的书院读书,与吴家族中子弟自然熟识,见了面也相互见礼,胡墅叫人给他安排位置。
薛轲在这边就和胡大说:“胡大哥你们先坐着,我先回了,不必送我。”
胡大知她这样是留不住的,于是不再多劝。
刚出了大门就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远远地听着梅砚秋喊道:“薛大哥哥,且等等。”
薛轲停下跨马而上的动作,回头看他满是不解。
梅砚秋见她停下,又快步走来,心知她的不耐开口道。
“请薛大哥哥吃茶,不知可还有空。”
薛轲没什么表情的说:“若只是吃茶,我可不敢领,梅公子还是另请他人吧。”
说完就要走,梅砚秋忙不迭地说:“我愿意割让京中的生意给宝琴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