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亚冈把我送走也好，这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谁都靠不住，哪怕你的‘亲人’，其实在林峰出生以前，他对我也算不错，至少比我的原生家庭好多了。我的亲爸好赌，把家里输了个精光，我妈在生下我……生下我和宋绵后，因为产后抑郁开始酗酒，我从不知道有宋绵这样的一个双胞胎妹妹存在，我想可能就是我爹把她抱去卖了，可能我当初也差点被卖吧，总之我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可后来还是怀了我弟弟，生下来后也因为先天不足导致生理缺陷，我爸妈多少都有些重男轻女，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治弟弟的病，所以在全家奔波的路上，才发生了车祸。而我成了那个唯一的幸运儿，幸存者。”

“再后来，家里的亲戚都不愿意收留我，因此我被迫被收养进了福利院，在那儿呆了两年，我才被林家领养，那年我大概七岁。拖林亚冈的福，我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甚至可以说是很精英的教育——这实际上比我原生家庭能给我的条件好多了，对此我还是挺乐观的，我对……林叔叔的心情也很复杂，一边怨恨一边感激，他至少让我有了跨升阶级的可能性，这在我以前那是不敢想的，可宋绵……宋绵就没那么好运了，是吗？”

苏筱凡迟疑地点了点头，她该怎么跟阮软解释，宋绵背叛她的动机呢？说来讽刺，彼之砒霜乙之蜜糖，宋绵背刺阮软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爱上了李延年。

阮软语气平静，轻描淡写得如同在道出别人的故事，可这悲痛故事的主人公是她。

苏筱凡曾经在网上看过阮软的话剧片段剪辑，那是一个女人在舞台中央的独白，她才二十多岁，可从言辞恳切的台词中能窥探到她孤独而深刻的味道，那不仅仅是天赋，或许更是生活带之以痛，而她用舞台报之以吻。

她无疑是个深刻而有魅力的人，并足够吸引他人的探索。

这对双胞胎姐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命运偏偏爱跟她们开致命的玩笑。

苏筱凡怜爱地将手搭在她的手上，宽慰她：“你们至少都还活着，眼下只是一道坎儿，但你们两姐妹都这么坚强，我相信越过它，一定是早晚的事儿。”

阮软吸吸鼻子，接过苏筱凡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出来真的畅快许多，如释重负。”

“可李延年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上次见到你还是在B城，短短几天你是怎么沦落到一身伤地从李家逃出来的？”

实际上，这才是苏筱凡最想知道的事，纵然阮软的往事令人伤怀，可更重要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有捕捉到李延年的意图，他们才能见招拆招，想出下一步棋，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被动防守。

“我去B城就是为了给楚哥送资料的，送完后就被李延年的人逮住抓了回去，他折磨了我好几天，不过这次我能逃出来也是多亏了他被他爸叫去了祖宅，那些资料你应该——”

苏筱凡打断她，“嗯，我知道，但我还没看过里头的内容。”或许是出于保护她的思考，楚焰并没有让她看U盘里的内容，可光是想象，自己已经能预见里面的内容是有多肮脏不堪了。

“总之，那些资料是宋绵冒死给我的，她有她的办法偷到那些，或许李鸿圣比李延年好糊弄一些——”

“所以现在李家之所以锲而不舍地盯着楚焰，就是因为那批资料？”

“是，里面是一些商业内幕交易信息，李家贿赂的证据，有一些声色交易的视频证据，很全面，都说枕边人最容易吹枕边风，要不是李延年太过谨慎，我不会让宋绵去和李鸿圣……”

“事已至此，再多后悔都没用了，现在我们都很危险，这牵扯到李家安身立命之本，他们会为此拼命的。不过我还是想不通，李延年就这么记仇？仅仅是因为楚焰年少时冒犯到了他，就记仇至今，甚至不惜动用极端的手段试图搞垮楚家？”

阮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你没有接触过李延年，自然不会明白他的可怕。或许很快，你就会体会到他的恐怖了。”

苏筱凡想过千百种和李延年见面的方式，她对他的印象仅仅是社交媒体上的痴情人设以及那次慈善晚会上的匆匆一瞥，除此之外都是通过别人的言语来加深对这个人的了解的，但她不曾料到，正面对上李延年的日子会来得这么快。

这晚上的促膝长谈过后，仅仅隔了几天，见阮软恢复得差不多些了，楚焰直接帮阮软办理了签证手续，以休养生息的借口派人带她飞去了意大利，贴身保护她的安全。

而宋绵的手术也非常成功，传来了振奋的消息，她不会丧失自己的语言能力，只是同样需要漫长的调养，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出院，仁爱医院的医疗条件已经足够她撑到开口说话。

只不过，徐有理筹办的招商酒会虽然延期了，但李延年和冯臻如的订婚宴却如约将至。

楚家在11月底收到了请帖，邀请楚焰和苏筱凡代表楚家赏脸参加。

这就是上流阶层吗？

即便暗地里早就撕破了脸，但这明面上的功夫还是做足了的。

苏筱凡不知道楚焰最近昼出晚归在忙什么，猜到他跟李家的事儿尚未解决，甚至显得焦头烂额。

但她的工作室已经开业了，自己不可能躲一辈子，在自己的百般抗议下，苏筱凡搬回自己家的同时，也同意让楚焰安排两个贴身保镖跟着自己，所以这很难不使自己成为焦点，进进出出屁股后面永远拖着两条黑色的大尾巴。

自从楚焰替她介绍了一些投资人之后，她的这门小本生意姑且算是保住了。

在久违地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同事们，苏筱凡沉闷的心情总算上扬。

讨论完最近的工作后，还是灰灰提出了要聚餐的想法：“我过完年就要去英国了，聚一次少一次啦。”

好在这个有些伤感的话题被Lucia及时制止了，“哎呀这不是还有两个月嘛，不过今天正好是周五，Happy Friday，我建议今晚大家盛装打扮去酒吧，听说新开了一家很火的夜店，怎么样，走起？”

或许是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苏筱凡也劝自己别再这么拘谨，眼下还是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被坏人打乱了自己的脚步，那未免显得有些本末倒置了，于是她放低了戒备心，鬼使神差地对Lucia的提议投了赞同票。

她特意回家梳妆打扮了一番，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的穿着，同时很自觉的跟楚焰手机报备了一下今晚要去市区的酒吧“DrinkHot”。

结果楚焰的电话很快接踵而至，“放心，我不是来反对你的，只是要让老陈跟着你，好吗？”楚焰说的老陈是两个保镖中那个更年长者。

“可——”

“我让老陈跟到门口，保证不会影响你和你的朋友们，拜托，别让我担心。”

见他都这样妥协了，苏筱凡自然也没了拒绝的道理，不过好处是有保镖给她当司机，说不定一会儿还能送她和她的员工们回家，怎么不算一种好处呢。

“今天准备穿什么去？”

“怎么？”

“如果太性感我会吃醋的。”

“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讲话很肉麻？”

“我不对别人这样。”

“哪样？”

“……轻佻？”

苏筱凡隔空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啊。”

“告诉我今天穿了什么？嗯？”

“嗯……很难形容，那我拍给你看？”

她能感受到手机那头喉咙顷刻发紧的动静，然而楚焰却很快转移了话题：“Anyway，保护好自己，外面豺狼虎豹很多，我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法回去，你别玩太晚，早点回家，好吗？”

虽然楚焰的语气古怪，她还是说：“好。”

挂了电话，苏筱凡随机将衣架上挂着的白色羊毛大衣套在了身上，穿上了麂皮长筒靴，挎着金球包就出了门。

夜幕深深，老陈已经将车停在楼下，见到她后，下车给她开了后座车门。

她不是很适应这样的服务，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坐了进去，对老陈来说，让他完成自己的职责才是一种尊重。

车子很快停在了“DrinkHot”门口，她来得早，门口的露天车位还有空余，就在老陈往后倒车的时候，车身的左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尖锐的喇叭声，频繁的喇叭声彰显着车主人的暴脾气和不耐烦，苏筱凡按下车窗，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就见门口的泊车小弟一脸歉意地拍拍她的车门，抱歉地摆手道：“不好意思，这个车位是我们VIP的，可以停另外一个吗。”

并没有什么不好商量的，苏筱凡出来寻开心，不是为了找不痛快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点点头，“那你引导一下吧，停去哪。”

在老陈娴熟的车技下，车子很快停稳。

老陈回过头，“太太，我在车里等你。”

苏筱凡摇摇头，从包里抽了一千块现金给他，“车里多闷，你出去休息休息吃点夜宵，我大概两个小时后出来。”

老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钱，“多谢太太。”

苏筱凡下车的时候，下意识扫了一眼刚才那辆冲着她摁喇叭的车，不巧这LOGO在苏筱凡对豪车有限的认知里恰好认识，是一辆价值不菲颜色却被改得很抽象的布加迪威龙，似乎跟车主人一样娇气任性。

苏筱凡撇撇嘴，有些嫌弃，却不想这辆车的主人也正好下了车，两人眼神对视的瞬间，她来不及收回自己嘲讽的表情。

她僵住了。

谁说不是冤家路窄呢，在苏筱凡最讨厌这个人的时候，她偏偏就给撞上了，这莽撞又暴躁的车主不是别人，不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李延年吗？

苏筱凡抱着一丝对方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希望，在对视的下一秒立刻转移视线，假装淡定地目视前方从李延年面前经过。

她感到有些紧张，只是匆匆的一瞥，她的心登时就提了起来。

李延年给她的感觉跟想象中不同，他跟楚焰应该是同龄人，只是他看起来比楚焰多了一丝亦正亦邪的痞气，苏筱凡回忆起那顶被他反扣戴着的潮牌鸭舌帽，以及宽松的T恤和排扣裤，以及脖子上挂着的明晃晃的大金链子，像极了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他不是很高，可站在那里却很是惹眼，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土气，但土气中又自带一种霸气。

李延年的长相不算丑陋，算是一众富豪中相对优秀的长相了，可跟楚焰比起来，还是逊色了不少。

苏筱凡胡思乱想着进了DrinkHot的门，在门口寄了包和外套，她松了口气，转念想：她是哪根葱呢，李延年凭什么认识她？

一进门就看到柳絮穿着性感地翘着脚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冲着她挥手，两人许久未见了，苏筱凡喜上眉梢，一溜烟小跑过去，回握住了她张开的双手。

柳絮啧啧啧地感叹：“难得看你穿的这么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