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书贯来到了他们的临时非fa捕捞点,一盏巨大的射灯绑在警卫室的门上,照着江面上拉网的人影,他拿起喇叭来喊道:“大家快去吃饭吧——”
“喔!——走呀走呀走呀,饿死了!”
这群大姑娘小伙子从岸边和浅滩吆吆喝喝地往回走来,有的光着脚,有的穿着胶鞋,天气已经这么冷了,却都热的冒汗。
“不要让女孩子泡在水里,会痛经的。”徒书贯又一次叮嘱道,催他们快穿上外套,不然待会儿要着凉,烧了两壶热水让他们洗洗手和脚。
大家跟他关系非常好,笑他好像家里的老妈,故意抬着满载而归的快递篮从他旁边经过,鱼虾活蹦乱跳,使劲儿往他身上溅水。
他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叉着腰抱怨:“你们真难缠。”
大家虽然表面都是一副调皮捣蛋的样子,但都听话地去外套堆里摸了一件外套穿上,心里想起了真正的老爸老妈,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吗,又赶紧掐断自己的挂念。
唉,父母子女一场,这会儿谁都顾不了谁。
普罗和同学们一起进了警卫室,脱掉套头衫,互相传递着香皂,洗去胳膊上的鱼腥味。
徒书贯被挤了出去,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鱼虾蟹篮,湿了半个裤腿,他叹了口气,打开手电筒往篮子里照去,看看他们都捕到了些什么,“呀!——”
刚出水的活虾两个眼球像猫一样,在夜色中闪着红光,一篮子炯炯有神的红色圆球球,猛一看怪吓人的;鲈鱼的皮肤如同镀了镭射膜,随着身体的摆动反射着五颜六色的金属光泽。
徒书贯嘴里嘟囔:“原来新鲜的鱼虾是这样的……”
他蹲在筐旁新奇地看了半天,不一会儿就脚麻了,扶着警卫室的窗台站起来,想看看普罗洗好手了没,向屋里看去。
里面挤满了刚劳作结束的青年,精壮的躯体散发着腾腾的热气,连玻璃上都起了白雾,他被这样强烈而原始的生命力震撼住了。
普罗正在用毛巾擦干上半身的水,看到徒书贯在找他,走过来敲敲玻璃,笑了笑。
徒书贯穿过玻璃上的倒影,盯着普罗把胳膊探进袖筒,遮住了还未降温的赤裸皮肤,用泡的泛白的手指拉开窗户,把盆里的水随意泼了出来,把毛巾扔给了另一个人,还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普罗拉开门走出来,见徒书贯一直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你在想什么?”
“啊?我吗?额、、没有,我在想——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们站在水里会不会被水蛭吸住、被鱼鳍划破手指会不会感染奇怪的细菌、共用毛巾会不会传染皮肤病……”徒书贯掰着手指头地数着。
普罗走在徒书贯前面,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轻快地后退着走,“现在呢?”
“现在嘛——我意识到不让你们接触到任何不好的东西是不可能的,生活是肮脏的活计,正因为肮脏,你们才健康,正因为寒冷,你们才有活力。莱博说得对,我应该让珠颈斑鸠宝宝去面对红隼。”
普罗哈哈笑了起来,他看起来开朗多了,“你不说我都没感觉到,天气真的变冷了,快点脱一件外套给我穿啦。”
他的要求是那样自然,徒书贯当时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头,“你的外套去哪里了?”
“被别人穿走了。”
徒书贯无奈地笑着脱了一件给他。
普罗把手掌举给徒书贯闻,“鱼的味道像大蒜味一样顽固,怎么都去不掉。”
徒书贯在他的指缝里深嗅了一口,肥皂味和淡淡的鱼味混合在一起,他没想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味道,“你的手指皱起来了。”
普罗收回了手指,搓着右手的指缝,徒书贯的呼吸让那里痒痒的,“给你说一件事情,你肯定会疯掉。”
“什么?”
“我其实一点儿都不会游泳。”
“啊?”徒书贯大惊失色,“你不会游泳?就跑去打了一个月鱼?”
“对呀,我以为我能学会,结果到现在也不会。”
“啊?”徒书贯按住太阳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真的快把我吓死了。”
普罗把头抵在他大臂上咯咯地笑了起来。
徒书贯停住脚步,再一次重申:“真的,你快把我吓死了!”
普罗转过身来,伸长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放心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徒书贯无语至极,“我发现莱博就只是看起来逆反,实际上很听话,你虽然看着乖,其实是最反骨的一个。”
普罗撅起嘴不乐意了,“别拿我跟他比嘛,我又不是你儿子。”
徒书贯想都没想就马上反驳他:“我当然没把你当儿子!”
他的反应让普罗放心了一点,“走啦,顺便去图书馆抬一筐土豆。”
“哈?你们把土豆也放在图书馆了?”
“对呀,地下密集书库是多好的地窖啊。”
“……好吧。”
“施严试还给地窖里的蔬菜建了档呢。”
徒书贯哭笑不得地看着普罗登录系统,查询了土豆的书架号。
虽然学生们的情绪都很稳定,有一种平静的疯癫感,但真实的情况其实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他们的米和面只能再坚持不到半个月,只吃鱼虾和霜打的蔬菜是填不饱肚子的。
郑派虽然表面上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内心实则焦急如焚,不到一个周头发就全白了。
这把徒书贯吓了一大跳,以为他突发什么恶疾了,找来几个不同科室的学生给这位医学泰斗会诊了一下,他的心脑血管确实是有大问题,但都跟头发没关系,中西医结合的同学倒是能分析两句,但他们是在西医体系之下学的半吊子中医,连自己也不太信。
郝奇知道郑派在愁什么,他是一个极端的行动派,直接建议拼个鱼死网破,冲卡杀出去,说不定根本就没人拦他们呢。
他的直觉其实是对的,世界已经大乱了,对面的江岸早已人去楼空,根本就没人再看守这个弹丸之地。
徒书贯虽然同意他的观点,但认为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可以等到真正坐吃山空的时候再冲,万一还能在等待的过程中迎来转机。
施严试说他可以先把冲卡的准备工作做起来,测定不同位置的结界强度,绘制能量分布图,选择最佳作战地点等等。
普罗则提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思路,“万一外头的情况比我们这里更糟糕怎么办?如果是那样,这个结界就不再是限制我们出去的阻碍,而是保护我们免受外界侵扰的屏障。”
就在他们组织同学们开会,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的时候,转机比饥饿先一步到来——物资送来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会儿还能再有救星,毕竟他们只是一群不事生产的学生,谁会在意他们呢?
但是,学生其实也是一种特权群体,有“未来的希望”滤镜,是全社会多加爱护的花朵,一旦失去了学生的身份,就会突然变成仅受劳动法保护的牛马打工人。
一艘运煤的近海小货船缓缓地开了进来,掌舵的是一个皮肤像荔枝般晶莹剔透的人。
“哦!果然是他,来得太及时了!——”徒书贯喜出望外地朝那个荔枝佬挥手,指挥着船避开他们下网的区域。
普罗跟施严试感慨:“徒老师真是广结善缘,怎么跟谁都熟?他也是精怪吗?”
他语气间有种微妙的情绪,施严试正沉浸在‘得救了’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不,他是神仙。”
“哈?神仙是一个物种吗?跟精怪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是至善至圣至清的,有最高自由心证的权利。”
“额——也就是说,他们是完美的?”
“是的,但是他们也会犯错误。”
“完美的人犯错误,这不是一种悖论吗?”
施严试举起手打断了他,“虽然我现在对哲学的态度有所改观,但现在不是讨论悖论的时候。”
货船靠岸停好,施严试抓住了抛来的缆绳,和普罗一起把它捆在了学校的围栏上。
那个水晶虾饺一般的人走了下来,一阵江风从他身边吹过,站在下风口的普罗吸了吸鼻子,陶醉地说:“哇——好香啊,好像某种水果。”
他咽了口唾沫,他们已经很久都没吃过水果了。
郝奇趿拉着鞋跑了过来,喜出望外地大叫:“呦!人参果,怎么是你来了?你不是管打仗的吗?”
荔枝佬无奈地摆摆手,“别提了,现在仙手特别紧,这年头别说至善至圣至清了,至善的人都少的可怕,好人不是纯粹的好人,坏人倒是无法无天的坏,新增神仙数量严重不足。况且,这个烂摊子跟我也免不了关系,金融体系一崩溃,那帮资本家怎么可能不打仗?”
普罗从郝奇的话里迅速提取到了两个关键词,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人参果?打仗?”
施严试问:“怎么了?”
“我读过一本小说……”
施严试问:“《西游记》?”
普罗的表情像见了鬼,“不是,是一本非常冷门的——”
徒书贯在不远处招呼他们:“来呀,来搬东西了!”
郝奇推着施严试的后背,“走走走!”
兴高采烈的学生们推着小推车蜂拥而至,人参果带来了珍贵的新鲜水果,他们在江水里漂了漂就一边搬一边吃了起来。
普罗一直好奇地在人参果身边绕来绕去,心中狐疑不已,现实中怎么会出现小说里的人物?小说是真的?还是他自己也是假的?
徒书贯把不耐压的猕猴桃摞在苹果上面,问人参果:“你在现代社会适应的怎么样啊?”
人参果抹了把汗,抬手又招来了一阵风,随口回答:“挺好的,跟以前在衙门里没什么区别。”
普罗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中文真是博大精深,“衙门”这个词的深层内含只有身处在这个文化中的人才能会心一笑。
“你怎么样?听说你们已经搞完在线数据库了?”
“害,我一开始也发愁,不过学会了也不觉得难了。”
“呦?上次见你还不是这个态度呢,心态年轻多啦,怎么回事儿?谈恋爱啦?找金击子给你算算?”
普罗听见“金击子”,整个人更迷惑了,这跟他看过的那本小说一模一样,所以那本小说是真的?
徒书贯马上否认了,“当然没有,别乱猜。”
真是人多力量大,大家七手八脚地很快就把货物都卸下了船,那些纸盒子、泡泡纸、塑料袋,都像宝贝似的留了下来,等待着啥时候能派上用场。
人参果站在船头朝校内眺望,一行行耕地、一道道田埂,与高高耸立的楼房好像不在同一个图层,夸赞道:“你们弄的真有模有样,产量怎么样?”
徒书贯坦诚地回答:“差极了。”
“哦??不好意思。”
这时郑派带着电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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