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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玻璃缸的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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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a市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私人艺术展却门庭冷落,大概是999的票价实在是伤天害理。

陈嫽扫完码后后劲十足,肉疼了足足十分钟,她头一次这么乖觉的把钱付了,小心翼翼地偷看季商序的神情。

季商序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红色的皮肤裹在了身上,又帮陈嫽扣好了扣子。

“走吧。”季商序轻声道。

两人狠狠爬了两层楼梯才走了进去。

整个展厅布置的犹如水族馆一样,白色的圆形碎石子路,海草如波浪轻推般飘动,空气又冷又湿。

陈嫽每走一步就能听到轻轻的水声,她忽然意识到镜面的墙壁上,她自己的身后出现红色的鱼尾巴。

“这……这是什么?”

“沉浸式观展。”

季商序在前面走着,整个人是说不出的从容放松。

“啊……值回票价吗?”陈嫽局促地跟着季商序向前走,“怎么感觉走了很久啊。”

还以后后面会有其他的内容,谁知道两人兜了两圈,只是来回反复,格外枯燥无聊。

“嘶……好冷啊。”陈嫽搓了搓手臂,抱紧了季商序,“别是想把我们冷死在这儿吧,九百块钱,看了个啥啊。”

季商序左右环顾:“应该是有出口的,找一下。”

还是陈嫽后来注意到墙面在动,一推才发现,其余地方是玻璃镜面,这一块只是个布。

这才穿了出来。

顿时春回大地,一起把衣服还给了工作人员,陈嫽身上被冷出来的鸡皮疙瘩开始慢慢褪去。

季商序向前走了几步,脚步骤停,随后站定在了没有动,陈嫽在原地蹦了几下,连忙追过了拐角。

“这是在看……”

陈嫽脚步一顿,只见季商序目光所处之处,左手边是一块巨大的单向玻璃,一直能够看到展厅里的人。

她们离开后,还有不少人在循环往复,原来她们并不是走在一条路上……而是坡面很小的斜坡,每一次拐弯都是想下了一点点。

难以察觉。

穿着红衣服的人有鱼一样的尾巴,湿冷的空气,水草水声。

以及,左下角的展览的名字《玻璃缸的金鱼》。

陈嫽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拿出来一看,只见交出去的票价被原路退还。

“我们才是金鱼?”陈嫽顿时被这个艺术家冲天的艺术气息淹没了脑袋,“啊,谁搞的啊。”

“我。”季商序淡淡道,“这个展览是我办的。”

陈嫽瞠目:“啊?”

“陈嫽,你觉得,玻璃缸里的金鱼会怎么看待这个世界呢?它们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我们的世界是真实的?”

季商序目光停在玻璃上,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可以看见里面的人。

“我们这个世界,不会是更大的玻璃缸吧。”

“这这……”陈嫽一时震动,她几乎吓傻了一般看着季商序,“你……你今天好像一直在点我……”

季商序笑了一下,有种图穷匕见的快意:“其实,我们这个世界是虚幻的吧。”

陈嫽的表情彻底变了,她警惕地看着季商序:“你什么时候出现的,这样的想法。”

她分明不是穿书,已经验证过一次了,暗号对不上的呀!

而且如果不是她搅局这姐们一直跟着原著剧情走的哇。

“你,”陈嫽不可思议看向季商序,“你又是知道的。”

“在你来之前,我就开始怀疑了。”

陈嫽屏住了呼吸,震撼茫然同时出现在她的心中,她惊得难以说出任何话来。

“难道,你觉醒了?”陈嫽脱口而出,是了是了,女配觉醒,这很常见,“你顿悟的这么早?”

“顿悟?”季商序皱了皱眉,她不悦地看向陈嫽,“不是觉醒,不是顿悟。我一直都清醒着,我只是……身不由己。”

“我从出生起就是季商序,直到那一天——”

“我把裴遥清推下游泳池时起,我就怀疑自己出了问题。”

“啊什么什么?”陈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推他下水为什么会让你觉得奇怪。”

季商序语气冰冷:“当然奇怪。”

“因为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怎么会把裴遥清推下游泳池呢?而且是在我知道裴遥清不会游泳的情况下,我怎么可能推他?他有可能会死的。”

“你讨厌他啊。”陈嫽说。

“我再讨厌一个人,也不会想要他的性命,这是杀人啊,杀人是一件很,很罪恶的事情。没有人能因为自己的喜怒就剥夺他人的生命。况且我从来都不讨厌他,我又为什么要讨厌他?”

陈嫽眼神游移:“他破坏了你的爱情,你嫉妒他,因爱生恨。”

“不可能。”季商序断然否定,嗤笑一声。

“我和陈时礼结婚只是商业联姻,算不上爱情,哪里来的破坏,各玩各的不是不宣之于口的规则吗?我根本不会在意陈时礼在外面的行为,我也不可能爱上他,就算真的瞎了眼爱上了我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啊……”陈嫽咬了咬下唇。

“所以,我为什么嫉妒裴遥清?”

陈嫽苦思冥想:“嗯……因为你真的爱陈时礼。”这题她真不会啊,总之书里这么写的。

“不过其实你也说对了。”季商序略略松懈。

“啊?”陈嫽总觉得今天自己的脑子跟不上了。

季商序笑了:“确实,我确实爱他。

“啊!”陈嫽一把抓住季商序的手臂。

季商序垂眸:“我的大脑告诉我,我爱他,毫无逻辑。”

“可是我为什么爱他?我想不明白,爱陈时礼,恨裴遥清,这两个想法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一样,就像,为什么我会不受控制做下一些很恶毒的事情?”

“你爱他,是因为,”陈嫽说,“陈时礼很优秀,而你季商序要嫁就嫁最好的。”

季商序脸上的厌恶赤裸裸扑面而来,看得陈嫽心虚不已。

“陈时礼诚然有优秀的家室,出挑的容貌,杰出的学历。但是我认为他不具有卓越的管理才能,这也是奇怪的地方。他竟然能把公司做的那么好?一个对待女性冷漠、毫无教养和礼貌的家伙。”

“一个从不知道谦卑、言语刻薄肆意羞辱他人尊严的人,他怎么可能挽救一个衰败的企业并成为a市首富?而我为什么会爱上他,甚至不可自拔?”

“我,季商序,从小到大,我自认无比优秀。我辛苦攻读了德国的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我父母慈爱、事业有成。我这么优秀,为什么会爱上陈时礼这么一个品行不端,在感情里也不忠不诚的人呢?”

“因为你的优秀是为了衬托陈时礼。”陈嫽一针见血,高居上帝视角,“你的存在本身毫无意义,你的过去毫无意义,你的未来注定只是他们爱情的一环。”

作者常常把主角攻看成自己的儿子,主角受看成自己的儿媳,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喜欢主角攻的女配,她也要足够优秀,才能配得上自己儿子。

季商序确实很优秀,但她也只不过是作者笔下随意的一笔。

在作者不知道的地方,是故事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季商序的二十年。

季商序冷冷地笑了,声音沙哑,充满了讥讽。

“每一次,我如梦初醒,事情就已经发生了,那么清晰的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所有的一切记忆、监控、证据、证人,都指向我。所有的恶行,都是我。”

“我扪心自问,季商序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无数次得到同一个答案,我,季商序,我不是,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被控制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并不合理!陈嫽,”季商序反手握住陈嫽的手臂,提步逼近,“而你,你知道,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我想告诉你的。”陈嫽踉跄后退,季商序却越逼越近,直到她无力地靠在玻璃上,她不想推开季商序。

“之前我不想听,恐怕我也不能听,直到我和你结婚后……我感到,”季商序轻声说,“前所未有的自由……告诉我!陈嫽!”

陈嫽一时难以将一切串联起来,她只能选择先回答季商序的问题。

“这只是一本小说,一个围绕着陈时礼和裴遥清的世界,在他们幸福美满的爱情故事里,你只是小说里的配角。”

季商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原来我的人生,不是我的。”

“那在这个故事里,我的结局又是怎样的?”

“你……”陈嫽清晰的完整的告知了季商序,“……最后你恶行败露,连累父母,企业破产。然后你孤注一掷的在医院弄到了陈时礼的……怀了孩子。裴遥清为你求情,又看在孩子的份上,陈时礼没有杀你,但你找不到工作,于是去当了三陪女……”

评论区直呼大快人心。

季商序闭上了眼睛,她只觉得无比恶心,愤怒的浑身颤抖。

“混蛋!”

“在书里,即使我做了狠毒的事情,那我确实应该遭报应!可是为什么!”

“惩罚我的不是法律!而不是他们高高在上的让我生一个孩子,然后又无比恶心的施舍我活下去!寥寥一笔就决定我后半生陪酒卖身!”

季商序一把松开陈嫽,她近乎惶恐的后退,紧紧地攥着胸口。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她厉声说。

“季商序!”陈嫽向前几步,季商序却连连后退,她仓皇地伸出手挥开陈嫽,却猛地摔倒在地。

“季商序!”陈嫽跪坐在地上怀抱住她,“这……这只是一本书。”

“这不是一本书!”季商序近乎嘶吼,“这是我的人生!太恶心了,你太恶心了。”

“我……”

“这让我觉得……我只是个东西。我最后的属于自己身体的最基本的生育的权利都被压榨了,我的身体被出卖为一个性工具。在别人的笔尖下,我是一个工具。”

“我明明可以去死,我明明可以死!”

“季商序……”陈嫽一愣,原来她已语带哽咽,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脸,她紧紧地抓住季商序的手,不容拒绝。

“商序,在我那个世界,写这种书的作者很多。”

“那写这种书的都是男人吗?”季商序红了眼。

“不……大部分是女作者。”

“为什么啊……”

陈嫽发现,季商序哭了。

一次次改变自己的命运却失败的时候没有哭,看着房门紧闭,害怕的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一睁眼发现自己脱光躺在陈时礼床上被丢出来时她没哭。

在知道自己的一生只是一本小说里的反派女主角的时候,也没有哭。知道自己在书中结局的时候,也没有哭。

却在现在哭了,哭得很伤心很痛苦。

季商序仰头,猛地一把抓住陈嫽的衣领,她双目赤红,泪水难止,眼中却满是尖锐的痛恨与仇视。

她紧紧地盯着陈嫽,一字一顿——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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