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应下,但只是倒了小半碗。
那米酒色泽微黄,澄澈透亮,倒在碗里馥郁醇厚的香气随之四溢。
徐衍清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米酒确实够温和,清清凉凉滑过喉咙,甜味和淡淡酒味在唇齿之间扩散。
他不禁微微眯起眼,脸上浮现一抹笑。平日里温润的眉眼也愈发柔和,仿若被米酒的香醇晕染开一般。
刘婶看着两人,笑得合不拢嘴:“这米酒后劲小,徐少爷尽管敞开了喝,反正我们珏儿心细,会照顾人。”
“您说笑了。”
徐衍清将碗搁回去,感觉嘴唇表面都是甜味,正要抬袖夹菜时,他察觉到孟珏在轻轻拨弄他腰间的香囊。
“?”
“先吃。”
徐衍清把笋干咬进去,听见他轻声嘀咕:“味道还是好浓,不应该啊。”
“可能是这个香囊密封性比较好。”
徐衍清话说的没有底气,赶忙又往嘴里夹了一块茄子,塞的一边嘴巴微微鼓起。
“好啊,赶明我也买一个,跟你凑一对。”
话落,那边的宋崖也搁了筷子,“公子,我也想要。”
孟珏嘴角一勾,往椅子后面一躺,悠哉悠哉道:“你要什么要,难不成你想和我俩都凑一对?”
宋崖一听,毫不示弱地回道:“反正我就是想要,公子一定会给我买的。”
刘婶急忙打圆场,她拿起木勺指了指野山鸡汤。
“好了好了,这汤得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都尝尝都尝尝。”
众人应下,纷纷拿起了勺子。这鸡肉炖得酥烂,入口即化,笋干完全吸收了鸡汤的鲜美,变得软糯可口。大家围坐一起大快朵颐,连连夸赞刘婶和宋崖的好手艺。
夜色渐深,徐衍清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修长手指随意搭在桌沿,本就俊朗的眉眼此刻添了几分缱绻,话语带着醉后的绵软。
一同将饭桌收拾好后,刘婶看着徐衍清的模样有些忧心,说道:“都没见他喝几口,怎么脸就红成这样了。”
“公子不会喝酒,可能是今晚气氛好,米酒又甜,他就喜欢甜口。”
“是吗,婶儿记着了,我这就去弄几碗醒酒汤来。”
“麻烦刘婶。”
孟珏的手臂稳稳揽着徐衍清的腰肢,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过去,他感觉身旁之人抖了一下。
“还好吗公子。”宋崖关切地看着他。
“米酒不烈,他喝的不多,应该睡一觉就没事了。”
孟珏抽开一只手轻轻搭在徐衍清的肩头,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还好吗?”
“我没醉。”
其实除了一些轻微的表现,徐衍清确实同平常差别不大,乖巧安静。
孟珏轻笑出声,“醉酒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这句话没有任何效力。”
“那我是谁?”
“不知。”
“那你就是醉了,”孟珏抬手摩挲着他的脸,脸上盛着笑,“做个二选一选择题,是要小玉还是孟珏?”
“要你。”
说罢,孟珏收回笑容,抚在徐衍清脸颊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有点痛。”
“醒酒汤来了。”
刘婶吆喝了一句,孟珏急忙收回手,跑过去帮她拿碗。
几人喝过醒酒汤早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刘婶把大门打开。
“宋小兄弟就留在我这歇一晚吧,我那边还有间小房子。珏儿,好生照顾人家。”
“明白刘婶。”
宋崖身体微伏,朝徐衍清行礼,“公子,我就在隔壁,要是孟珏趁你酒醉欺负你一定来告诉我。”
徐衍清眸光流转间带着几分温和,“他不会欺负我。”
“公子!”
*
细密雨丝不知何时悄然停歇,整座村子都被一层薄纱笼罩。
远处,几户人家的灯火在雨后雾气中摇曳不定,一切都静得让人心安。
“知道孟珏是你后,我其实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很庆幸,庆幸与我有羁绊的一直是你,没有旁的什么人。”
推开茅草屋的门,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干草气息。
孟珏点亮桌上的油灯,昏黄光晕瞬间填满整个屋子,映照在两人脸庞。
徐衍清终于有空仔细环顾四周,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土渣子掉的频繁,哪里都是,根本扫不完。地面还有一片片的水洼,都是方才下雨漏进来的。
“很难堪吧,我也觉得是,但很快就不是这样了,我保证。”
孟珏察觉到他的视线所及,将人圈的更紧。
徐衍清从怀里挣出来,抬眸望向他的眼睛,“不要有压力,其实这里比高门大院好多了,在那里我每日都被家规教条压的喘不过气,但在这里,在你身边,我活的要自在许多。
徐衍清朝他笑,轻揽过他的肩膀,一个吻印在唇角。
孟珏侧了下身,徐衍清正站在他的正面,光的背面,烛火明灭,他看不见他的神色。
毫厘之间的距离最为考验人,孟珏刚想偏头也去碰一碰他的唇,徐衍清却把头低下,带着他的手抚在自己小腹。
“嘘,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话音落,孟珏倏地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
“不是玩笑话,”徐衍清心脏跳得很快,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往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皮不敢看人,“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物。”
“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见外医的理由?”
徐衍清呆滞片刻,好像在脑海中抗争什么,他点了点头,“是。”
“害,我还以为你身上是有什么很严重的病不能外传呢,吓死我了。”
一个背后抱落入,因为酒精,徐衍清脑子还是懵的,他后知后觉感受到孟珏的手臂正贴合着自己的的腰线,力度恰到好处,让他的心也落定。
“困了?”
“嗯。”
“好,夫君带你睡觉。”
他上前,手臂顺势穿过徐衍清的膝弯与后背,稳稳将人打横抱起。
孟珏的怀抱坚实又温暖,徐衍清下意识环住他脖颈,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清冽的皂角香,他闭了闭眼,有些迷糊。
“喂,紧张什么?”
“什”
孟珏见他搂自己搂得紧,便松开一只手去点他的心口,脚步未停,和着一声轻笑。
“徐公子的心跳声,吵到我了。”
及至塌前,孟珏忽然把人放下,跪伏上去重重按压几下床垫不说,又用力晃了晃床柱,神色谨慎。
试探一番,他才确定这床睡两个人应是不会塌,这才松了口气。
而后孟珏又迅速转身,从一旁的木柜里拿出自己的几件干净衣服,转而仔细地把衣服平展铺在床榻上。
徐衍清看着他的举动,眸中带着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孟珏手上动作不停,“我平时没睡过床,但也日日都有打理床榻。这几日天凉,床铺太硬太冷,怕你睡不好。我这衣服都是洗干净的,铺在上面也能暖和些。”
烛火燃尽,徐衍清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身旁孟珏睡的动静很轻,也不知睡着没。
徐衍清趁着月光望向头顶陈旧的房梁,脑海中不断浮现孟珏方才为他铺衣服时的专注模样。
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孟珏的侧脸。
月光如水,温柔洒在他的面庞,勾勒出一道道线条流畅的轮廓,平日里坚毅的眉眼在此刻也柔和许多。
徐衍清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内心的撼动,还是某种情愫在悄然生长。
他想伸出手触碰一下孟珏的侧脸,却又在半空堪堪停住。
下一瞬,是手指被温暖的掌心包住,然后被孟珏放进了被窝。
他缓缓睁开眼,笑着质问:“你不睡要干嘛,谋杀亲夫啊?”
他慢慢靠近徐衍清,把人捞进怀里,低声说道:“本来怕抱着你睡你会不自在,既然你睡不着,我可得寸进尺了啊。”
说着几分流氓的话,他却只是将头靠在徐衍清颈窝,手在他的背后轻轻拍着,像哄小孩子一般。
“你明天,会不会忘记今晚上同我讲过的话啊。”
徐衍清想了想,点下头,“应该会,你当如何?”
“没什么,我记得就行。……那个香囊,你给我买一个,宋崖的我给他买。”
“宋崖就像我兄长一样,你们俩较什劲。”
“哼,别管。”
*
天色将明未明,整个村子还笼罩在睡梦中,山雾悠悠荡荡,比上昨晚浓重不少。
徐衍清悠悠转醒,身旁孟珏侧身而卧,呼吸轻缓,睡得正酣。
徐衍清将他圈在自己腰侧的手拿开,轻手轻脚起身,床板和脚下的木板一道发出细微“嘎吱”声。
他转身看了眼孟珏,慢慢踱步至窗边,抬手推开那扇陈旧的木窗。
清新湿润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质朴和青草的鲜嫩,清爽宜人。
他抬眸随意往门口一瞥,刹那间,目光定住。
门口缝隙那处显然站着一位女子,她穿着一件淡青色布裙,身影随着走动微微晃动着,应该是在等人。
徐衍清微微一怔,下意识攥紧了窗沿。少倾,他披上了外衣往门外走。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清晨的冷风扑面而来,徐衍清不由眯了眯眼。
女子听到声响转过身,单薄的肩膀在凌冽秋风中显得有些无助。
徐衍清看到她双眼红肿,面色憔悴,像是哭了一整夜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
“姑娘,需要帮忙吗?”
她看到来人眼中明显闪过错愕,回话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来找小孟哥哥。……您是?”
徐衍清将自己的外衣给她披过去,语调温柔。
“我是他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