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干到正午,孟珏早已口干舌燥,早上带的水袋本就装不了多少,几口就喝完了。
虽是深秋,但被太阳晒着猛干一上午,他饥渴难耐,连带脑袋都有些晕。
孟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决定先去取点水喝。
越靠近溪边,那潺潺的水流声就越清晰,孟珏刚要蹲下身子捧水喝,却发现溪水有些浑浊,水面还漂浮着一些枯枝败叶。
他皱了皱眉头,这水怕是不能直接饮用,贸然喝下去,会闹肚子。
正当他发愁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哞哞”的牛叫声。孟珏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牧童正赶着一头老黄牛慢悠悠地走来。
牧童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光着脚丫,裤脚挽得高高的,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
孟珏连忙起身,向牧童打听附近有没有干净的水源。
牧童眨了眨眼睛,脆生生地回答:“前面山坳里有个小泉眼,那里的水可干净啦,清甜清甜的,我和阿黄平时都去那喝水。”
说着,还拍了拍身旁的老黄牛。
“嘿,阿黄是不是啊?”
孟珏听了心中一喜,忙请牧童带路。
牧童本来爽快地答应了,但他突然往身后看了看,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珏特地比他叫的长了些,收回目光时感觉被那小屁孩翻了个白眼。
“这草是你拔的?这坑是你挖的?”
“对啊。”
孟珏拍了拍满是灰土的手掌,“干一上午呢,但是这怎么惹到你了啊宝贝。”
“这是阿黄的跑场,还是进食饮水的地方,你把这些都给破坏了,我讨厌你!!!”
小家伙握拳,使劲跳起来打了孟珏胳膊一下,孟珏趁势就摔到了地上,一个劲地喊疼。
“哎呦呦,你怎么使这么大劲儿啊?”
“你少装了。”
牧童淡淡瞥了地上的孟珏一眼,缓缓叹了口气。
“给你一下午,把这里恢复原貌我就原谅你。”
“卧-?!”
面对小孩子,孟珏生生咽下一句脏话。
“我不干,这片现在已经是我的地了,可不是什么你或者阿黄的跑场,这里写你名了这么豪横?”
牧童被噎的脸蛋发红,孟珏抬手戳了戳他的脸,好皱,就跟长纹路的苹果一般。
“没写,但是我每日都来的。”
牧童失落地看向脚尖,又抬头倔强地问:“那你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里是你的地了,难道这里写你名了?”
孟珏不置可否地笑笑,拉着他下了这个小土堆。
到了地方,牧童看到两个被小石子堆起来的字。
“看吧,真的有我的名。”
“可是我不识字,你叫什么啊?”
“哞~~”
阿黄在后面叫了出声,牧童往后揉了揉它的脑袋。
“我叫孟珏。”
“孟珏?”牧童眼睛亮了亮,“你就是那个富贵人家送到这里的大少爷啊,阿爹同我讲过你嘞。”
“哦,是吗,”孟珏把石头用脚踢散,一掀衣服坐了下去,“阿爹都讲的什么啊?”
“阿爹说我们村来了一位少爷,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没吃过苦,而且长得俊,他还想抽空带姐姐去跟你见见面呢,不过…”
“不过什么?”
“阿爹只是开个玩笑,他说你肯定在这里待不久,过不了几天就得哭着回家去,我觉得也对哪家的爹娘能不要孩子啊。”
“没有。”
在这里已经没有爹娘了。
“什么?”
孟珏拍了拍他的肩膀,换了个话题,“小孩,你叫什么。”
“我叫阿恒。”
“姓氏呢。”
“姓徐,是两个人的那个徐哦。”
“徐……”
“怎么了吗?”
“没事,你这个时候倒是识字了?”
“对啊,自己姓名当然要认得。”
“徐”、“恒”。
“好了,”孟珏用方才打乱的石子围成了这两个字,冲牧童道,“这里有你的名字了,以后我允许你带阿黄过来玩。”
“真的,你答应把这里恢复原貌了?”
“…………”
“不能。”
“那我不来了。”
“嗯?”
“阿黄看到之前的地方不见了会伤心的。”
孟珏微微一怔,看着徐恒认真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无奈。
他思忖片刻,缓缓开口:“可我在这也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还有很多树没种好。要不这样,我在那小溪旁边给你和阿黄留出一块和之前差不多的地方,再把草都引过来,你看如何?”
“嗯……”徐恒往回看了阿黄几眼,“可以试试。”
“那现在行行好吧阿恒宝贝,我快要渴成人干了,快带我找水喝吧。”
“好好好,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
“不然你骑上阿黄吧,我看你走路有点飘。”
“我不。”
“好吧。”
徐恒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引路,孟珏则慢几步跟在后面。一路上他都像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讲讲山里的趣事,一会儿又问问孟珏之后会在山上做什么,还讲了父亲跟他说过的大道理…
“对了哥哥,”徐恒抿了抿嘴,声音突然小了许多,“你喜欢泼辣一点的姑娘吗,我姐姐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挺会心疼人的,长得也不错。”
“不用了,”孟珏摇摇头,低头微不可察地笑了下,“我喜欢的人,应该快要找到我了。”
“她为什么还得过来找你啊,是很远地方的人吗?”
“因为我瞒了他一些事。”
“哥哥骗人,不对。”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哦,……好深奥,听不懂。”
孟珏轻轻揉了揉他的耳朵,“听不懂很正常,你还小。”
*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山坳里。
果然,一个小小的泉眼正汩汩冒着清澈的泉水,阳光的映照下水花晶莹。
孟珏蹲下身子,双手捧起泉水大口大口喝起来。
清凉甘甜的泉水顺着喉咙流下,他抬手擦了擦,瞬间驱散浑身的困乏。
喝饱水,孟珏从怀里掏出一些钱想感谢徐恒。
他却连连摆手,红着脸说:“不用不用,帮个小忙咋能要钱呢。”
孟珏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勉强,只是笑着说:“那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山上找我,我会经常在。”
“好,那我的阿黄也可以来帮你干活。”
“真的?”
“嗯嗯。”
徐恒伸出手同他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层层枝叶斑驳洒落于山林间,将宋崖和徐衍清笼罩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四周山峦连绵起伏,像是大地隆起的一道道青色脊背,茂密的树林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低语。
宋崖紧握着那张地图,抬眼看了看黑云压顶的天,眉头渐渐拧成“川”字。
地图上的线条和标记有些过于简练,实在是难以辨认。
那些原本被认为是指引的符号,此刻却像杂乱无章的涂画。
“怪了,按说顺着这条路走,早该到那什么清河村了。”
他低声嘟囔着,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和困惑。
“我来吧。”
徐衍清接过地图,垂眸思索片刻,指了指一旁一条岔路。
“走这边试试。”
…………
村里的房屋错落有致,偶尔有几缕炊烟从烟囱中袅袅升起,显得清闲又淡然。
忽然,二人拦住一位路过的村民,宋崖客气地拱手问道:“兄台劳驾,请问村里可有个叫小玉的人?我们是他朋友,特来此地寻人的。”
那村民抬起头,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一下便看到宋崖身上系的鼓囊囊的钱袋以及徐衍清腰间品相上乘的玉佩、布料顺滑精致的锦衣,于是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贪婪。
“哦,小玉啊,我知道。他就住在村子东头那座破院子里。不过路可不好走,我给你俩带个路吧。”
越走,宋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悄悄靠近徐衍清,低声说:“公子,我看这人神色可疑,别是有什么坏心思。”
“嗯,当心些。”
宋崖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绷紧身体,手也悄然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果然,当走到一处偏僻的拐角时,那村民突然停下脚步,从身后募地抽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说:“把身上的钱财都交出来,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眼神中充满贪婪和凶狠,与方才那副和善模样判若两人。
宋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寒光:“就凭你,也敢打我们的主意?”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直直朝那人冲了过去。
村民显然没想到宋崖的动作如此敏捷,慌乱之中只顾着挥舞匕首乱刺。
宋崖侧身避开,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将那人手中的匕首踢飞。
村民见状,转身想逃,却被宋崖一把揪住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小玉在哪?再敢耍花样,就别怪我剁了你的指头!”
宋崖声音冰冷,话里充满吓唬意味,村民瞬间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连忙求饶:“大侠饶命,我知道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但是我敢担保们村真的没有叫小玉的人啊,您怕是找错地方了?”
“那,村里是否有姓孟人士?”
徐衍清启唇,声音清隽,语调不疾不徐,那村民又在意地多看了他两眼。
“是找珏儿吗?我来带你吧。”
刘大婶从后方走过来,面带笑意地对徐衍清好一番打量。
“你就是珏儿口中的什么,……玉面小郎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