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恒切了块牛排，送入嘴里，“你今天怎么想着约我出来？”
温遥情看着唐元恒，他戴着骚包金丝边眼镜，梳了个背头，身上穿着休闲西装，一点没有憔悴的样子，温遥情说，“其实我是想问问你……”
唐元恒打断道：“这家店的牛扒一般，环境倒是不错。”
“嗯，”温遥情说，“关于……”
“你请了多少天的假？”唐元恒抬眼问。
“我没受什么伤，明天就要去上课了。”
唐元恒哦了一声，“那你现在不应该在这里呀。”
“那我应该在哪里？”温遥情看出来他不想提及林齐升的事，于是笑着问他。
“我知道你想问谁的事，但是闻璟不是醒了吗？”唐元恒喝了口水，继续悠哉地切着牛扒。
温遥情笑容滞了滞，唐元恒目光从眼镜后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还有，你还得劝闻璟一件事。”
“什么事？”
“我听说林齐升经常虐待他。”唐元恒说，“哦，你不用好奇我从哪儿知道的，林齐升外头的人脉，自然是赶不上我家的。所以，我告诉你，林齐升这个事，闻璟好像要谅解。”
“谅解？！你从哪儿听说的？靠谱吗？”温遥情讶然。
唐元恒哼笑，“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只不过刑事案件，又是公诉，闻璟就算作为受害者，谅解林齐升故意伤害一事，林齐升也不过只能减刑而已。”
“减刑也不行！闻璟是疯了吗？那样对待他，他还要谅解？”
看见她气呼呼的样子，唐元恒指节推了推眼镜，坐直了身子，“要我说，他要做善人，那你就尊重祝福。省得气着自己。”
温遥情正要起身离开，唐元恒却突然说：“你不是想知道林齐升还犯了什么事吗？”
温遥情停住脚步，看向唐元恒。
唐元恒咧嘴笑了一下，拿纸擦过了嘴，站起身来，走到了温遥情前头，“我今天本来有事——我哥哥要我去处理公司的事，我想着先见你，既然刚好你也想了解这件事，不如我就带你去见见我的哥哥。”
“见你的哥哥？！”这和唐元恒忽然说见他的爸妈没什么区别，同样是家长，他的哥哥听起来恐怕比他的爸妈还要不好相处。
毕竟唐元恒忽然带个女生去见哥哥，哥哥难免用异样的目光审视她。而同龄人比起父母更能看穿对方的思想。
“不用怕，我哥哥虽然凶，对待小美女还是很友好的。”唐元恒指尖环着车钥匙扣转着圈，一手插在口袋里散漫地走出了店。
温遥情跟在他后头，一出门，便撞见了寻来的方也执。
“你们去哪？”方也执迟疑地看着唐元恒。
“你怎么在这？”唐元恒微微歪头问。
“我来找温遥情。”方也执说着，就要绕过唐元恒走到温遥情身边。
擦肩而过时，唐元恒拽住了方也执的手臂。
“不是吧，还有跟屁虫？多大人了？小时候不会是跟在温遥情身后流鼻涕吧？”唐元恒笑盈盈地说。
方也执紧握起拳头，几乎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挥在唐元恒脸上，唐元恒本就是嘲讽他，发现他果然被激怒，唐元恒倒还是挑衅地挑挑眉，像是在说“看你敢不敢打”。
温遥情上前一步，“唐元恒，方也执能和我们一起去吗？其实，之前林校长也叫过方也执去他的办公室，所以我觉得让方也执了解真相……”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唐元恒的头往温遥情的方向偏了偏，问。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温遥情说。
“哦，”唐元恒身上的戾气淡去一些，“那就一起去吧。只是等会不要接受不了现实……”
可能是顾及温遥情和方也执的关系不错，唐元恒把后头讥讽的话咽了下去。
方也执正要嘲唐元恒，温遥情却来拍了拍他的肩，说：“你的脸怎么回事？”
方也执把刚才的气和话吞了下去，在胸腔里消化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事。”
唐元恒今天开的车外观低调，行政版的车型昭示着价值的不菲。唐元恒自己上了驾驶座，温遥情则走到后座处，打开车门，让方也执先坐了上去，她才上了车。
唐元恒瞧起来心情不错，放着比较嗨的舞曲，他一边哼着歌，一边超速行驶被扣分并开了罚单。
他依旧心情不错，就差没在车里开起演唱会，直到开到公司楼下，被唐屹迟揪着耳朵从车里拽出来，一脚踹在了屁股上。
“哥，哥！”唐元恒求饶，用眼神暗示着车后头还有人，给他留点面子。
唐屹迟没好气地看向温遥情和方也执，脸色缓和了一些，用目光询问唐元恒怎么回事。
唐元恒说：“他们都是蘅荣的学生，这位男同学叫……”
“方也执。”温遥情提醒。
“方也执，以前也被林齐升叫到办公室聊过关于进入唐和的问题，对吧？”唐元恒先提到了方也执，就是让唐屹迟知道，他是在认真了解与解决问题，并不是和朋友出去玩耍了。
唐屹迟礼貌地点点头，唐元恒才介绍起温遥情：“这位叫温遥情，是我的好朋友。”
唐屹迟又朝温遥情笑了一下，这才领着走入公司，公司的前台路过的职员都向他们躬身行礼，唐屹迟带着他们来到了公司5层的办公室。
办公桌上文件散乱地放着，可以看出方才在这里看文件的人有多烦躁，一旁还站着一男一女，穿着工装，脖子上挂了工作牌，乖乖地站在一边等着，像是犯了错。
“你想怎么处理，说吧。”唐屹迟坐进沙发椅里，比起一贯看到的电脑椅，他坐着的更像是高端的电竞沙发椅，足以证明这个办公室属于一个爱玩的年轻人。
“他们两是一定要送到警局，并且开除的。”唐元恒两手撑在办公桌上，有些郁闷地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唐屹迟扫了一旁站着的两个员工一眼，那两个员工都在哭，男员工站了出来：“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也是有苦衷啊！而且，我们没有损害公司利益……”
“还没有损害公司利益？你是怎么想的，入职唐和，还需要捞这些油水？为了这点钱，去坐牢？”唐元恒愤恨地瞪了他一眼，继而转过身来，屁股靠在办公桌上，两手环胸，垂头叹了口气。
唐屹迟低骂一声：“坐边上去！”
唐元恒这才立马挪了挪屁股，不挡住唐屹迟的视线。
唐屹迟两手交叠搭在桌上，看着方也执时，像是盯着一只小白兔，要听小白兔陈述冤情，“说说吧，你是怎么回事？”
方也执本是在判断情况，心里头对于唐屹迟和唐元恒是不是在演戏还抱有疑问，于是斟酌着说：“当时林齐升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想不想进入唐和，他可以让介绍人为我编辑好简历，把我光明正大地送入唐和来实习，做唐元恒的实习助理。平时不用怎么上班，就可以拿到工资，直到毕业以后正式入职唐和。”
唐元恒和唐屹迟闻言都笑出声来，只不过唐屹迟是觉得蠢得可笑，唐元恒则有些像真被逗笑了，玩味道：“你真信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再加上校长这个身份，由不得我不信。”方也执也觉得自己有些离谱，于是少了几分气势。
“啊…”唐元恒忽然想起什么了般，转身面向唐屹迟，垂着头说，“有个叫闻璟的学生，就是林齐升的养子，哥哥知道吗？”
唐屹迟白了唐元恒一眼，他能不知道吗？“说。”
“学校里一直有闻璟不准优秀学生去见校长的传言，我也偶然听到过，当时也不懂为什么，还以为闻璟的确有什么毛病。”
一旁的女职员用不大的音量说：“不是的，不是的。林齐升一直说，送来的都是些家境不好，学习成绩又上不去，要提前为以后作打算的学生。”
方也执整张脸通红，上前一步，就差没揪住女职员的衣领，“你在说什么？”
女职员看了方也执一眼，被吓得退后几步，不敢再说话。
唐屹迟皱眉，问方也执：“林齐升问你要多少钱？”
方也执微微侧目，额上青筋暴起，“三万。”
唐元恒稀奇道：“林齐升差这几万几万的钱？”
唐屹迟简直懒得理他，一直没说话的温遥情这才理清了头绪，“看人下菜碟，方也执是三万，别的学生不好说是多少钱，就算是一个月送一个学生入唐和，一年就有几十万，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而且，只要运作得好，他林齐升可以不沾一点腥，白拿这些钱。”
所以，问题就出在，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聪明啊，小遥情。”唐元恒笑着看温遥情。
方也执不理解：“所以，如果我给了他三万元，他不会让我进唐和？拿了钱就不管我了？还是什么意思？”
唐元恒上前去，拍了拍方也执的肩，“是这样的。在你之前，林齐升已经送过几个学生来，这件事林齐升自然跟我打过招呼，只是林齐升对我的说辞也是那样，说送一些家境不好，成绩也不好的，费力来了蘅荣，不想让这些学生将来到了社会，没有出路，所以送来试试能不能在唐和就职。而我管理的这家子公司呢，恰好有些职位空缺，正需要人才，蘅荣又是我哥哥投资的学校，我自然愿意帮助这些学生，所以就同意了林齐升的说法，反正就是试试，不行再另谋出路便是，我也不会少了这些学生的工资，而且就职的大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岗位。”
“所以，假如你交了那三万块钱，林齐升的确会把你送到蘅荣来，跟这两个杂碎签合同。”唐元恒瞥了一旁站着的两个员工一眼，“合同上面会明确写明你的工资是多少钱，譬如四千元，但其实我给你们的工资是六千元，甚至是七千元。而多出来的这两三千，就被这两个杂碎吞进了口袋里。更有甚时，他们会说你犯了什么错，然后少发你的工资，甚至于不发，因为这些学生，的确听了林齐升的话之后，以为不用怎么来上班，经常缺勤与完不成工作。这样一来，我发给你们的这些工资，就都被那些公司的蛀虫分食了个干净。就算那些学生有怨怼，林齐升也有办法对付他们。”
方也执想到了林齐升当时对他说的话，明白了过来，“是这样了，林齐升当时也是跟我说，我不去上班没有问题，你会给我便利。等于是弹性制工作。”
唐元恒无了个大语，“我凭什么给你便利？就因为你是蘅荣的学生？那每一个我都给便利，我还活不活了？”
“他说只有一个名额……”方也执还想争回点自己没那么蠢的颜面。
唐元恒打断：“好了，事情就是这样，就是林齐升和这两个蛀虫，还有一些公司里别的蛀虫，把你们这些学生啃个干净。其实说起来，我也是吃了工资走私账的亏。当时刚接手子公司，一心想着……算了，不和你说这些。”
唐元恒本来想着控制财务风险，减少管理成本，主要是能每天亲眼看着公司的流水，让他减少焦虑，没想到，反倒成了风险。
他当初就该听唐屹迟的，别一边读书一边管理公司，根本顾及不过来，更别说去查这些实习员工的烂账。
“所以，当初闻璟拦着我不让我去见校长，就是这个原因……他早就知道？”方也执虽然上次在陵园偷听闻璟与林齐升的对话，选择相信了闻璟，到底还是心有疑虑。
这回再得到证实，才百分百肯定自己是真的误会了闻璟。
方也执有些难堪地垂下头去，觉得脸上被林韵扇过巴掌的地方火辣辣得疼。
唐元恒想到闻璟，耸了耸肩，“他不一定清楚全貌，但应该是发现了不对劲，毕竟我自己公司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有这么多烂账的。”
唐元恒看了方也执一眼，“你还算走运，还没有给钱。以前送到这里来的学生，还有退学的，还以为真的找到了出路。可笑，我唐和也不是收垃圾的地方。”
“你还好意思说！”唐屹迟一拍桌子。
唐元恒闭了嘴，家丑不宜外扬，何况唐屹迟正在录着音。
“现在你们也了解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我和唐元恒还有话要说。”唐屹迟抬眼，扫了温遥情和方也执一眼。
温遥情和方也执也知趣，寻了个由头走出了办公室，办公室门关上时，听见唐屹迟沉声问唐元恒，“现在怎么证明你不知道这些事情？”
“检察院或者警局会调查清楚的，再说了，我发工资都是统一发给财务部，财务部再转发下去……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为什么要允许公司里发生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