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小睁开眼睛。
只见,黑夜下,那六七个围绕马驹的人,四处张望,惊慌失措。不知道攻击从何而来,像上次一样。
面前有一个男人倒在地上,手中的刀断成两截。那个男人,强盗的头领,此时圆睁着双眼,身体微微抽搐,额角边一个小小的圆孔,内里向外,汩汩流淌鲜血,另一侧则破开很大的口子。
无形剑?
蔡小小心想。
男人的抽搐渐渐幅度变轻,很快便动也不动了。
“白——白衣人来了!”
那些剩下的强盗,其中一个向旁侧退开数步,大声喊叫,“跑啊!”
簌——
又是一声轻响,喊叫的人跌倒在地,她看见那人脑袋上飞溅出一道液体。
“跑!”
其余五六个人纷纷四散开来,惊恐地喊叫着,像上次一样。
簌——
簌——
簌——
簌——
簌——
纷纷倒地,像上次一样。
最后一人……嗯,所以一开始一共有八个,对,当时太黑了看不清,所以说七八个……随便啦。
最后一人,跑向远处。
蔡小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拜托,别像上次一样。
簌——
最后一人也倒下了,倒在新生的稀稀疏疏的野草丛中。
蔡小小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四处张望。
并未见白色身影,面前只有倒地的尸体,还有站在那同样一动不动的马驹。
“你回来了?”
她自言自语地询问。
安安静静。
然后,远处的野草丛中,发出一阵响动。黑夜中,隐约见两个人影从那里站起。
不是。
她们走近。
蔡小小看着她们。
一位是穿着背心,扎马尾辫的沉默女人。肩上靠着一支……书上见过的,鸟铳。黑夜中还隐隐可见管口青烟消散。
另一位穿着黑衣,一手拿铲子,一手拿……那两个圆筒连在一起的是什么?
同样沉默的女人。
讨厌的新老师。
不是先生。
“哦,你呀。”
面对此人,蔡小小想表现得更有骨气一点,但劫后余生,她没什么力气说话,也没什么力气瞪眼睛。
“失望是可以理解的。”海开口,语气平静地对她说话,“你有没有受伤?”
“没。”
“好。”
向她伸出一只手。蔡小小没理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脚有点发软。
“上马。”
海指了指站在后面低着头的马驹。
她朝着马走过去,拽住马鞍,翻身坐上。马儿呼噜了两下,摇摇耳朵。
蔡小小拍拍它的脖子。
它害怕吗?
它好像也不怎么害怕。
坐在马上,蔡小小看着沉默的马尾辫女人将长长的枪背到身后,又从腰间取出一柄短短的枪,旋上一个圆管,然后对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人一下。簌簌声再度响起,伴随着一闪而过的火光。
一个个补完后,返回来。
“带她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海对着重新回到身边的人说话,将望远镜还回去。但是女人沉默着,一手握枪,另一手将望远镜挂回脖子上,然后朝蔡小小一指。
然后指向海。
然后划了一圈指四周的尸体。
然后指自己。
最后竖起手指,指向头顶的黑色天空。
蔡小小大概明白其中意思。
“……如果她这样安排。”
海想了想,推了推眼镜,将手中铁铲递过去,李莉娜接过铲子,“你把枪给我,我们回去路上也许还会遇到人。”
她指向对方背着身后的狙枪。
李莉娜却没给她那一把,将手上的短铳伸过去。
“我不需要这个,我自己有。”海叹了口气,但还是将枪接下握在手里,“你在这没问题?”
对面抬起手,拇指食指环成一圈,其余三指竖起。
“那么走了,酒馆见。”
趁着她们说话的功夫,蔡小小打算策马奔腾。
但马又犯毛病了,不肯动。
摇晃着脑袋发出低低的声音。
随便了。
她也只好坐在马上,看着黑衣女人朝自己走近,从她手中取过缰绳,牵着马带她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蔡小小叹口气,对前面的人说,“你要带我回酒馆吗?你们打算做什么?”
“不回酒馆。”海回答,“送你回家。”
好吧,这答案倒是没想到,但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心情惊讶,没什么心情追问。
蔡小小看着她。她,以及那个沉默的女人追到这里来,似乎不是为了阻止自己逃跑,更像是在为保护自己的安全。这假设挺让人讨厌。
海轻轻地扯了两下缰绳,一贯自来熟的马儿迈开四蹄,慢慢地载着她,跟随着牵引者原路返回。
蔡小小回头,看着站在原地,在稀疏的野草地里四处走动的沉默女人。女人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渐渐走远,最终站定在草丛中,举起手中的铁铲开始挖坑。看样子是要将那些尸体掩埋。
这里的野草稀疏,因为前不久经历过一场火灾。
前不久,自己还在这见证过一场对决。
有个人死了。
先生走了。
一切都改变了。
这地方给人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蔡小小心想,这样凶险的地方,所以才会有邪恶潜伏吧。
一条带自己来这干嘛?
座下的马驹不会答复她,只是带她远去,离开这充斥死气的土地。
她们走远了。
留下来的李莉娜,在稀疏的野草丛中忙碌,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决定暂时休息一下。她提着铲子走到坑外,将铲子杵在地上,倚靠着。
身背一杆狙枪。
初秋的凉风吹拂她的头发,将额前盖住半边脸的刘海吹开,显露其下空洞的伤痕。
她注视着远方的黑暗,沉默。
手指一下下,点着铁铲的把手,发送摩斯码。
.-- .--./-.-- --- .-. .../...- .- -- .--.
回去的路上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城门此时已经关上了,但守门的兵卒认出她,骂了她一顿又把她们放了进去。
蔡小小向兵卒道歉。
女人对兵卒说无事发生。对,原话就这四个字,没更多。
两个人一匹马,慢慢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沿原路返回,彼此都不讲更多的话。
只是回到酒馆时,女人停下了脚步。
马也停下。
“不是说不回这,送我回家吗?”
蔡小小在马上问。
“里面很吵。”
这回答似乎和她的问题无关,海注视透过窗户缝照出的灯光,还有灯光中攒动的人影,“现在来了很多人,现在我该演唱。”
“那去啊,剩下的路我自己也能骑回去。”
蔡小小略带不满地说。
“不,既然送你回来,就应当送到终点,确认安全后再返回。”
海放下缰绳,朝远处走了几步,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了一支,这其实也算在小孩面前抽烟了,但她也无所谓,她也无所谓,“并且,既然送你回来,我也应当向你解释一些事情。本希望李莉娜做的。”
那沉默女人?
蔡小小环抱手臂,斜眼看她。
“对,她也无法解释,她不能说话。”
海吐出一口烟,推了推眼镜,“既然如此,一件事一件事说。第一件事,你在后院,在仓库里看到的那个被囚禁的人被关住是有原因的。那人患有疾病,时常处于躁郁状态,精神衰弱难以克制,容易对自身和他人造成伤害,所以需要被限制行动。躁郁时会有畏惧光线的表现,所以窗户钉了木板。李莉娜是目前看管她的负责人,所以不让你靠近。”
“她是你们的人?”
蔡小小问。
“对。”
“她不是个道姑吗?”
“那是一个暗语称呼,意思是用药成瘾的女性。”
“吃药吃出病了?吃的什么药?”
“很多药。”
海又抽了一口烟,“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现在再去看一次,我将库房打开令你能够近距离看清楚,那样你或许会相信我的说法。如果你观察后依然不相信,先记下此人外貌,未来当她思维较为清晰的时候再去看一次,确认是同一个人后,她本人会向你说明。”
“不必了,我……暂且相信你的话。”
如此详细地给出意见,似乎不会有假。蔡小小心里这样想,暂且相信,以后不信再来看。不过那样就有偷梁换柱的可能……嗯,这点对方似乎也考虑到了。暂且相信吧。
私心地说,经过一段风波后,她也有点无心去管了。
“如果只是暂且,我认为最佳做法依然是现在确认一次。否则未来你若改变想法,我方很难答复。我从双方角度综合考虑问题。”
“行吧行吧行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她实在难以反驳对方言词,难以继续争辩,这人还真是个老师,“但别让我再听到那女人——那黑衣长发女人的废话了。”
“我们从后门进去。”
整个过程没用多长时间,她们把马拴在门前,绕到巷子里从后门进了后院。海给她打开库房的锁,让她看到了库房里的女人。确认女人已经睡着了之后,海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她将女人的容貌看清楚。女人的手脚和腰间拴着结实的布条,嘴上也捂着布,被捆绑在一张床上。女人脸上有些抓痕,指甲上也带了点血,据此判断抓痕是自己抓的。女人的额头破了一个看起来很深的口子,就像那些强盗的致命伤一样。对此海倒是没给出答复。
看到这也差不多相信。
没什么疑虑了。
两人再次走出后院,走出后巷。
“虽然,依然存在一种可能,此人是发病后被绑架禁闭至此。”来到街上,站在趁机吃草的马驹旁侧,海把抽完的烟丢在地上,对着蔡小小说,“所以以后你可以随时再来此处,如果遇见此人清醒,你可以单独和她对话,不过为安全起见切勿去除对方束缚。或者更稳妥的做法,向家长说明,向官方报告,我们在官方也有备案。”
“我会再来,看清情况再说。”
蔡小小略微感觉疲倦,也不想以后再来,但还是如此说到,还是再来吧。这事现在自己知道了,也不容自己不管了。
“那么,第二件事。”
对方又继续说,一件解释起来就这么复杂了还有第二件?还有多少?这些疑问都是自己提出的自己会不知道多少?自己要的解释自己就得听完,“关于你在那个房间,也就是酒馆所有人的住所,看到的和你相关的,记录你行动和心理的文字。”
“嗯。”
她不是很关心了其实。
“我不能回答。”
“那你还提这个干什么?”
蔡小小感觉无语,翻个白眼,“作为先生有关的人,你们监视我,我想我也明白其中的理由了。不回答就不回答吧。”
“我只能向你保证,这些内容不会涉及你的个人隐私……嗯,不,其实也有所涉及。”看着对面人自说自话说完又自相矛盾,她突然感觉还挺有意思,这冷漠的人似乎少见地不知该如何措辞了,但还是尽力维持一本正经地模样,“我是指……较为私密的隐私,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
蔡小小点点头,倚靠着门口的栏杆,抚摸着一直埋头吃饭的马驹,她自己还没吃饭,“同样,暂且信你吧,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又要从双方角度考虑建议我回去再阅读全文一遍确保无误?”
“我认为最好如此,但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那就当我确认无异议。”
“好。”
海站在对面,说,“也许未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