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猛地拽紧缰绳免得自己被摔下去。
搞什么呀一条?这种时候还——
蔡小小埋怨的话语还未说出口,眼睛已经看到了前方,草丛中横七竖八地堆着砍下的树木,高高的堆起,阻挡住马的脚步,跳不过去。这路障在入夜的昏暗环境下很难被察觉,若不是一条的突然举动,自己一定注意不到。若一条也注意不到,必定会被绊倒,一个不好就要摔断——
“怎么搞的?”
她警觉地观察四周,四周,只有野草。
野草也很怪异,前方一带的野草,看起来短短的,细细的,稀稀疏疏,不像一路来时所见那样茂密。
远方,还隐约可见干枯的树木残骸,只剩下树干了。夏天再热也不会枯成这样。
“哎,怎么到这来了!”
蔡小小想起这是哪里,这的景象为何奇怪。
野草稀疏,因为是前不久新长出来的。
树木零落,因为是被烧焦了。
这儿,城北偏东,这是上次草丛起火的地方。
她来过这里。
先生就曾经在这里和——
“喂,下马!”
背后,突然想起粗野的喊声。蔡小小坐在马上,回头望去。只见背后,还算繁茂的草丛中窜出几个人影。
面前高高堆起的路障背后,也同样有人站起来。
看不清相貌。
手中都握着兵器。
“不好,始终还是被追上了。”蔡小小心中恐惧,紧紧抓着缰绳,抖一抖,“一条,快跑,绕过去!”
“拦下她!”
马儿正欲行动,面前的那些人注意到,迅速翻过障碍,冲过来。背后的人也同时行动起来,将她和马包围住了。
三个人握着刀跑到马儿面前,伸手一把抓住马嘴边的缰绳,制住马的动作。
“下来!”
另一个人抓住她的衣角,把她拽下来。
蔡小小摔倒在地。
离得近,她看见这些人脸上蒙着面,都是男人。她跪在尘土中,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被吓得一动也不能动。
其余的人也靠近站在原地行动受制的马驹,将其团团围住。个个手握着刀,七手八脚地不知在做什么。
马被吓得摇头晃脑,不住发出嘶鸣。
“别伤害它!”
“闭嘴!”
身边的那男人,看起来似乎是领头人物,踢了她一脚,对她晃晃手里的刀,“别乱动,不然要你的命!”
她不敢再动。
“搜到什么吗?”
那男人对围着马的同伙问。
“没有,头,没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回答,扬起她系在马鞍边的书包,里面的她的东西纷纷掉落,“就一些书,没其他的了。”
他们要找什么?
恐惧之余,蔡小小感到疑惑。
“大爷的,今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还指望能发利市。”领头男人揪起蔡小小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恶声吼到,“喂,小孩!你身上带了什么值钱的玩意,统统交出来!”
“啊……啊?”
迷惑,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交出来,不然要你的命!”
男人脸罩着黑布,又对她晃晃手里刀。
蔡小小反应过来了。
她遇上强盗了。
听说最近郊外有人拦路打劫呢,好像稍早一些的时候自己这样善意提醒过刘松老师。
现在呢?
她看着身边,围着自己和马驹的七八个蒙面男人。
“交出来,镯子、金锁、玉佩!不交,搜你身的时候就难看了!”
领头看她呆愣愣地不说话,又催促起来。
“我……我……”
她支支吾吾,一半是在盘算话语,一半确实是被吓到,“……各位好汉,我确实没带什么东西——哦,哦,我这有个玉佩,您……您笑纳。”
蔡小小赶忙把自己腰间家里给她求的平安符摸出来,双手颤抖着呈上。
男人一把夺过。
“呸,就这么点不值钱的玩意!”
他看了看,把玉佩收到衣服里。然而并没打算就此罢休,又盯住她,“小孩,这时候你骑着马要去哪?”
“我……去……去村里……”
“去村里做什么?”
“……我……我是村里人……在城中读书,晚上……走迟了,没赶上回村的车……”
“马从哪来的?”
男人伸手指向在一旁被同伙牵住的一条。
“……我城里的朋友从家牵出来的……说……说借我……让我追……追上车子。”说谎可不容易。她从小到大虽然干过很多捣蛋的事,可没怎么说过谎,“我跑……跑错路了。”
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番。
“你村里哪家的,说!说实话!”
“我家姓李……我……我和我爷爷住一起。”
那男人左右扭扭脑袋,目光打量着四周。
“我……我说的是实话呀大爷。”
“那姓李的有钱吗?”这句话是问边上喽啰的。
“穷得很。”
边上一个男人回答,“就一种地的老穷鬼。”
“走霉运。”
强盗头领嘀咕着,拽着她的衣服把她重重往后一推,蔡小小又一次摔倒在地,“小孩,今算你走运。给爷爷磕三个响头,放你生路!”
“谢……谢谢……谢谢大爷。”
蔡小小赶紧跪起来,给男人磕了三个头。命要紧呀。
“马留下,滚吧!”
“啊?”她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强盗,睁大双眼,“大爷,这不成啊,这马是……是我借别人的,要还的。”
不远处,马驹被人牵制,围住,烦躁地扭动着脖颈,却始终难以挣脱束缚。
“什么!”
男人怒目圆睁,举起手中的刀,“说什么混账话!”
“大爷您开恩啊!”
蔡小小猛地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裤脚,“丢了这匹马我家可还不起。我再给您磕头了,您别要马。”
“滚蛋!”
男人又一次踢了她一脚,转身对同伴们招呼,“收工收工,这倒霉日子!”
他们围绕着马驹靠拢,没再理会蔡小小。
“真不成啊大爷,您可真不能要这匹马呀!”
先生,现在回来呀!回来帮帮我和一条,就像上次那样。
这次能像上次那样吗?
强盗头走近马,正要从同伙那夺过缰绳,动作突然一滞。
蔡小小跪在地上看着他。
“——这马看起来还挺眼熟的。”男人背对着她,朝着马又走近了一些。入夜昏暗,他凑近了细细地查看,“……在哪见过?”
不安。
不能这么巧吧?
领头男人弯下腰,手握住马的后腿关节,捏了捏。那里还有上次留下的伤疤,很重很深,很明显的一道隆起。
讲真的,不能这么巧吧?
领头男人转身,又返回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凑近她的脸细细查看。
“你!”
他突然大吼,蔡小小试图别过脸去,但是挣扎不得,“老子现在认出来了,你是蔡员外家的姑娘!”
她惊恐到了极点。
男人一把扯下面罩,蔡小小看见……不认识这人,不是上次那个强盗头。
但那陌生的面孔确实有点熟悉。
震惊的时候,她忘记赶紧开口否认对方的指控了。
“哈哈,走运!”
男人盯着她,大笑两声,对身后的同伴喊叫,“弟兄们,今天走运了。这是城里姓蔡的地主家里小姐。咱们把她绑回去,向她老子要够一辈子吃喝的钱!”
“什么?”
“有这事?”
“太好啦!”
蔡小小听见围绕着一条的众人议论纷纷。
“真的,头?”
其中一人问到。
“当然真的,上次冯老大领咱们做反的时候,我就跟在他左右。从白衣人手下好不容易捡回来条命。这小姑娘的脸我记得清清楚楚,她骑的马也是上次那匹!”
蔡小小想起来,当时,上次,三个月前的白天,在野草地。当时作乱,挟持自己的山贼,其中领头的是姓冯,另外两个一左一右夹着自己,一共三个人。
当时,三个人,其中两个,姓冯的和一个夹着自己的,最后死了。被随即赶来的先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动动手指从远处杀死了。
当时,剩下一个,最后……跑了。
对,跑了。
“太好了,头!”
“蔡小姐,跟我们再走一趟,啊!”
男人得意地看着自己,“真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命该如此,怨不得咱了!”
“……走?”
蔡小小朝马儿瞥了一眼,努力镇定神色,开口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走……行啊。走就走吧!但是你们要把我和马一起带走!一条命也不许伤!”
“想什么呢你死定了!”
男人奸笑着,晃晃她的下巴,“收到你爹的钱就把你撕票,也算给冯老大一个交代!”
身后,那些同伙哄笑起来。
“随你们的便!”
蔡小小反唇相讥,只是看着马。
对面,男人身后,马驹依然站在原地,那只眼睛依然望着自己,无声地传达什么她说不清的情感和想法。
围绕着马,一个喽啰似乎并不像其他同伙那样开心,想了想,还是开口。
“头……要是白衣人又来了怎么办?”
“白衣人?”
男人转头,随即转回来,又盯住蔡小小,“喂,白衣人在哪?说!”
蔡小小听出他嗓音中的恐惧。
她冷静地微笑。
纵使内心恐惧,慌张。她也还是要笑。纵使此时,先生不在,她也不能失了气概。不能让这群渣滓看轻了。
“白衣人?”她微笑着,平静地回答,“就在你身后。”
“啊?”
男人将她推开,猛地回头,握紧手中的刀。
身后只有马,围绕着马的强盗。
远处只有漆黑的一片,隐约见山的轮廓,见残缺不全的野草地。
并无其他。
“哈!”
男人如释重负地大笑一声,转回来。蔡小小依然躺在地上,胳膊支起上半身,没逃跑。她现在不想逃,说实话也逃不掉,就算自己逃得掉一条也逃不掉,那就干脆不逃,“唬谁啊?”
“唬你呀,你被吓到了吧。”
蔡小小冷笑着嘲讽。
先生不在这,现在不会回来。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一点了。
“你——!”
男人语塞,朝她迈进一步,举起手中的大刀,满面怒色,因被羞辱而咬牙切齿,“牙尖嘴利的小混账东西!”
“来呀。”
“大爷的来就来!真以为自己是个值钱货?老子现在砍了你也一样可以收钱!省得夜长梦多!”
“来呀!”
蔡小小继续挑衅。
“死吧,小杂种!”
气急败坏到了极点的男人,双眼透着不加掩饰的杀意,吼叫,将手中刀猛地举起。
她注视刀身闪烁寒光。
刀落下来了。
她最后关头还是闭上了双眼。
嗯,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一点了,就这么一点也挺好。
自己做的还是挺好的。
只是,先生呐,如果你现在能回来就更好了。
“咴——”
她听见马驹长长的一声嘶鸣。
铛——
听见金属的清脆撞击。
簌——
微微的一声响。
咚——
重重的一声响。
然后安静。
“怎……怎么……”
疑惑的声音。
“头……怎么……从哪……”
紧张的声音。
“……白……白衣人!白衣人来了!”
恐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