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低头看手机的人。
“哦哦,海老师,你学生呢。”
女人朝那人望去。
“一直旷课。”海终于把手机暂时反扣桌面,倒了杯酒喝了一半,对女人回答,“第一节课之后再也没在课堂上见过。”
还是没看她。
“一日为师——说什么呢,口误。”女人不好意思笑笑,又看向蔡小小,“那今天是约老师出来玩了?”
“才不是。”蔡小小真挺烦这人的胡言乱语,一本正经地回答,“跟踪她而已,看看她都和什么人交往。”
……故意的?
“嗯,那现在也看到啦。”女人双手朝面前一摆,“就是我喽,我和海老师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我姓苏,你可以叫我……苏老板。”
哪有人这么让别人称呼的?
“或者……苏苏——不,算了,年纪大了苏不动了。”
跟你很熟吗?
“那……苏老板,是吧?”
蔡小小继续装出深沉的腔调,对面前女人平声平气地讲话,“我之前见过你,两个月前,在城外野草地那里。你还记得见过我吗?”
“记得记得,当然了。不然怎么认出您的呢?”回答,“当时失火了对吧?”
“对。”
蔡小小头抬着,看着对面俯身在台上朝她前倾的女人,“那天你把先生带走了。你和先生认识?”
“认识,你的先生是为我工作的。”她说,“做杀手的工作,不是做琴艺先生的工作。我是她的上级。”
“那她杀人都是你指派的?”
“对。”
女人想了想,补充,“倒也不全对。她当卧底是我指派的,她杀人是在卧底组织那边接受的任务,不过我都知情,所以,嗯,也算是我指派的吧。”
“那你知不知道先生很讨厌杀人呀?”
蔡小小被面前人无所谓的态度弄得有点生气,双手紧紧握住冰凉的茶杯。这女人就是幕后主使,就是先生烦恼的源泉。
“知道呀。”
“知道还让她去做讨厌的事情!”
“她也没明确对我说过不干。”女人耸耸肩,但是眼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如果她说的话那我就不让她去做喽,她自愿的。”
“什么?”
简直厚颜无耻,“怎么会自愿?”
“我该如何对您解释呢,蔡小姐。成年人的世界比较复杂。”
女人又十指互相点点,盘算说辞,“说句您不爱听的,您的先生其实也不是非常非常讨厌杀人。您看过她杀人的样子吗,什么阴招用起来都无所顾忌,那可不是我教的。只是比较抵触而已,又没抵触到决心放弃的地步。就是这样。”
“她不是这样的人。”
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言论了,这言论那姑娘就对自己说过好几次,现在女人又说,谁说她都不相信,一次比一次要不信。因为先生的形象,她确实亲眼见过。
但杀人的姿态,也同样亲眼见过。
“好啦好啦,别这么气冲冲的嘛。”
女人伸出双手,似乎意思是让她冷静点,“我也不是一直要人家做工做到死。两年前我就没见过她了,她在这当了两年的老师,当得不也挺自在?她不希望我打扰的时候我也没打扰她呀。”
“那你这次为什么逼先生外出?”蔡小小手指向女人,又指向身边默不作声的人,“换这位过来充数?我刚才可都听见了,为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瞥向旁侧,对方依然与己无关的样子刷手机。这两个人的态度,抵赖和装死,不知哪一个更令她觉得讨厌。
一样讨厌,都很讨厌。
“哦,那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女人依然辩解,“并且,这趟交易只是外出拿个货,很简单,没有要她杀人的事。我可以向您保证,蔡小姐,她直到目前为止一个人都没杀。”
凭什么保证?
她看着女人。女人信心十足的模样,似乎不由得她不信。
但她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对方说服。
“交易又是什么交易?”
“她送货回来后,我就离开这,你们这座小城。离开她的生活。”对面的人手在桌面上扫了扫,“以后她再怎样,就和我完全没有一点关系了。”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当然。”
蔡小小听女人说完保证,保证的可信度还值得怀疑。交易,怎么可能仅此而已?她握着冰凉的茶杯,觉得自己说了那么久喉咙有点干,就又喝了一大口冰冰的凉茶。甜甜的凉丝丝的味还不错,不喝白不喝。
“凉茶二十文一杯。”
“多少?”
这女人怎么猜到她心里想法的?并且二十文一杯?这是凉茶呀小军家的凉茶根本不收钱。就算街边上卖的也才三文这都贵了三分之十七倍了。
最近术算课用心听讲。
“这是酒馆价格。”女人伸手摇了摇手指,谄媚微笑,“并且可免费续杯。”
“卖之前怎么不说?”
蔡小小对女人黑着脸,但还是从口袋里数了二十文铜板递过去。
“谢谢您嘞客人。”
女人接过钱揣到柜台里,笑容可掬,“喝完找我添啊,蔡小姐。本店有优惠活动,您在门口停马,草料免费。”
蔡小小转头,望向旁边,视线越过沉默的人看向窗户缝,那儿窗外的黑影不耐烦地摇晃。她都忘了自己的马儿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她是不是也该走了?
来这纯属自找没趣。
面对的全是讨厌的人。
“给门口的马喂草料,谢谢。”
目光中那个讨厌的人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放到耳边说了一句,随即挂断放下手机,抬头望向女人,脸上戴的那什么呀?“如果那位回来后你就要走,为何要让她把货送回到这里?你又要带着货离开,很多此一举。应该直接让人把货丢到你要去的目的地。”
这我倒是没想到。
蔡小小产生同样的疑惑,也望向女人。不情愿去想被谁提醒了。
“挑刺儿呢。”
女人翻了个重重的白眼,“如果玉雪知道我要去哪的话,那她就还算和我有联系了,不是这样吗?并且反正她都要回到这就顺路省得多跑一段呗。”
什么逻辑?
“你自己也没想好自己以后要去哪?”
海又问,依然很平静的语气。
“……别找茬。”
女人伸手,回避该话题。
“法国的事停了有很长时间了,应该要先解决。”
海在桌上抓了一下,似乎是打算抓一开始被叶青竹顺走的烟,见抓空了便又倒了一杯酒,举在手中说着,“然后,应该是你的老地盘林里中学,或者王新丽那。”
“不知道,也许去林里吧。”
女人托着腮,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女王大人还是不去,她那的人有点太极端了,免得自找麻烦。”
“总之不要去我家。”
“不去,矫情。”
女人喝酒,叹了口气,“我不想总是故地重游,怪没意思的。”
“有一段时间计划过到非洲。”
“是啊是啊,行程都安排好了。但我最后还是决定放弃,那不能去,还是换其他地方吧。”
“哪里?”
“我现在还真没想好。算了,在法国可能要待个一两年呢,到时候慢慢想。”
两人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话,把她晾在一边。
她到底来这干嘛呢?
蔡小小觉得没趣,然而又不想那么早离开了。反正现在天还没黑家里人也不着急,马也有人在喂,先在这把二十文喝回来再说。
她又吞了一大口凉茶,杯中的一饮而尽。
有点胀。
她跳下高脚凳,朝着那搭的戏台走去,走到台前,左右看看。
左边是一溜靠墙角的裹了皮的——沙发,就是沙发,一溜长沙发——死路,右边倒是有两道门。
“找什么呢客人?”
背后,女人问话的声音,蔡小小可没为偷跑犯怵,转身。
“……洗手间。”
啥?
“靠里面那扇门往里走。独立洗手间,进去后记得插上门闩,里面有纸巾。”
女人给她指引,“你身边这扇可别开哦。”
为什么?
蔡小小没说什么,先顺着她的指引往里走推开门,听见背后人继续讲话的声音。两人的说话声在空旷的小酒馆里听来格外清楚。
“我说这几年算是过惨了,生活到底不似从前呐,老了。”
“嗯。”
“唉,感觉做什么事都没时间,做什么事都要算计时间。周一到周五有工作,周六周日就纠结到底是要出去喝酒还是留下来写文。”
“嗯。”
“更别提还经常打游戏,真得戒了。”
“嗯。”
“什么都觉得没意思。画也不画了,出去喝酒也很少能听到驻唱了,自己买酒也很少去特意选好酒,散步也不想散。一切都好无聊,混点呢纯属于。”
“嗯。”
“上次旅游确实很好,总算外出跑了一圈。就是时间有点短,花的钱有点多。”
“嗯。”
“别老嗯呀嗯的。去找竹子姐把烟要回来,憋到现在。”
“嗯。”
蔡小小可没心思听一个人诉苦水一个人嗯嗯嗯,她关上门,走到洗手间里面,插上门闩。这地方看起来还挺干净。
“喂。”
“嗯?”
“为什么强调门的事?”
“安排好的,说了她才想会去看嘛。”
蔡小小从洗手间出来后,果然返回到第一扇门前。门上有字,但她没时间读,趁着前台的人没注意赶紧推动。那两人还在聊,捎带上站门口的第三人,也不知在聊什么。
不让她看她就偏要看。
掩饰的背后一定有秘密。
门打开了,她终于看到那扇小门背后,有什么了。
走到门里,发现其实是走出酒馆外。这扇门通到了后院。她轻轻地关上背后的门,走到院子中。院子不大,小小的四方形天井,抬头,看见天空中的明亮晚霞,西边还是赤红一片,东边已有几点星光闪烁。
现在还是黄昏,还未入夜,她还不必着急。
后院的地上很整洁,没有堆什么杂物。靠着墙角停了一辆……两轮车?但那两个轮子不是左右安置而是一前一后,让大大的黑铁车身看起来像是一匹小马,这东西是用来骑着走的?怎么保持平衡呢?
她当然没打算亲身实践一番。
除了奇怪的车子之外,这似乎并没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那女人何必强调?
四方形的院子,一边是通向小巷的后门,后门紧闭。另一边是个两层楼小屋子,门外同样缠着铁链锁。
对面则是另一个屋子,比较小。蔡小小走过去,这间屋子的门上倒是没栓锁。她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四周,推开门,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书架而已。
书架上有很多书,但她担心耽误时间,所以没有翻阅。
椅子……就是椅子,床也就是床。
桌子上乱乱地堆了很多东西,中央放了一个扁扁的盒子,但是太扁了,似乎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这扁盒子一端接了根黑线,线拖在地上另一端接到墙角,插在墙上面。
扁盒子边上有个圆圆的,像小老鼠一样的工具,不知道干嘛用的。
蔡小小又看了看四周,做贼似地——实际也差不多——轻轻把盒盖揭开。
盒中果然装不了东西,一面上布满了凸起的小方块,其上的花纹怪异,她看不懂。是什么异国文字吗?
另一面则闪闪发光。
借着光照,她看见屏幕上同样写了很多字,这些字是她认得的汉字了。文字顺序竟然新发的课本上的一样,是从左向右,从上向下写的。
于是她默默看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新老师
黄昏,明国,山西大同,蔚州,广昌县。
蔡小小很喜欢这位新老师——
停停停。
什么鬼啊?这不是她上课的时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