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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来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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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天早晨,另一艘船。

拉谢号。

“嗯……诺玛,这其实挺简单的,和弹你的五弦琴差不多,只不过把琴放平了而已,指法还是异曲同工。来,你把左手按到,对,按到这根弦上,对着这个白色的点——徽位,按下去。然后右手拨弦……对,对,就是这样。”

“这样就弹出一个音了。然后呢,还是一样,还是这根弦,左手,嗯,左手按着不动,然后用右手拨,轻轻地,轻轻地拨,是的,嗯,对。”

“很好呀,很好呀,诺玛,这个音很准。”

“来,还是同样的位置,这次,用手指挑,挑起来——听,声音是不是和刚才有所区别呀?调子还是一样高,但是轻重已经有变化了。”

“左手再换个位置试一试,移到这里,对准白点呀,白点。再来,右手来拨一下……嗯,现在调子也不一样了,听出来了吗?”

“并不是很难学,对不对?你会弹你的琴,自然也会弹我的……秋茗的琴。多了两根弦而已,一点也不复杂,对不对?很简单,对不对?”

“你弹得真好。”

夏玉雪面带着微笑,如此评价。看着对面小小的人,动作别扭地摆弄那架乌木七弦琴,耐心地指导着。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对方能够听懂的。所以她用自己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握着孩子的手,指定方位,摆弄着示范。从最基本的知识开始慢慢教起。给她演示手的动作,手的位置,手的轻重。

七弦琴横架在两人之间,徽位向着老师。老师一边示范,一边说,滔滔不绝,很多很多话,很多很多注意事项。而那个小小年纪的学生,则只有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目光茫然看着陌生的乐器,看着亲切的老师,像具木偶一样呆呆的,双手任凭其摆弄,在琴弦上滑动,挑拨,动作僵硬且生涩。琴弦每一次颤动,发出的都只是细细弱弱的杂音。

毕竟才学,对不对?才学了一天多一点而已,能学会什么,对这陌生的新乐器?

弹得一点也不好,不过这又能怪谁呢?

眼下指导她弹琴的,是一个语言不通,一只手行动不便的琴艺先生。没法用话语指导,也没法用双手示范,老师能力有限,还能怪谁?

“现在呢,你现在在弹的,是你以前经常弹的那首曲子……我还真不知道那叫什么。”

夏玉雪握着她小小的手,操纵着在琴弦上拨动,操作很慢,得先把左手位置放准,再指挥右手去拨弦,一边说一边做,就这样才能弹出一个音。要变另一个,又是一番操作,“听呀,虽然间隔长了,虽然指法有区别,虽然音色不同,但是不是同一段开头调?”

老师自以为是的,不过学生是不是这样想的呢?

夏玉雪看着诺玛抬起头,望着自己。自己的微笑,面对的是沉默的回应。也不知是听出来了还是没听出来,也不知听出来了是高兴还是无所谓。

孩子的脸上,只有愣愣的难以说明的表情。

“哎,能听出来吧?”

夏玉雪看着诺玛的样子,轻轻地苦笑一下,自问自答,“能听出来就点点头?”

孩子当然没有动作。

夏玉雪松开学生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诺玛的目光低垂下去。

“要是秋茗在就好了。”

自言自语,“要是秋茗在的话,她就能教你弹琴了。她可以和你说话,她也可以用两只手给你做示范。不像我,什么也做不了。她真有点不负责任,是不是?把琴交给你,就不管也不问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黑灯瞎火的,这可不是当老师该有的态度。”

诺玛当然依然没回答,只是那双手还刻板地放在七弦琴上,左手按弦,右手触弦,双手小指翘起,一如夏玉雪指导的那般。

“不过我想她一定也很忙,她最近总是很忙,在忙很重要的事情。”

自言自语,夏玉雪眼睛一转,又开始否定自己刚才的责备,“和你有关的,和阿库玛有关的重要的事。为了你呀,她可真是做了很多很多事情,不像我,什么也做不了。连琴都没法教你。”

诺玛还是刚才那个样子,歪着头看着她,乖乖地维持原先姿势,不知道是不是再等老师的下一个动作,下一个指导。夏玉雪轻轻地将她的手挽起,拿离琴面,表示暂时休息,她也还是坐在那静静听着她讲话,看着她的微笑。

“你可真是个好学生呀,诺玛。真遗憾,我不是一个好老师。”

夏玉雪保持着微笑表情,对她说。当然,同样也是在对自己说,这样的独白,在两人之间时常会发生。诺玛不知道,也不关心她说了些什么,只是静静聆听,所以许多心中的话她都可对这孩子倾诉。因为不必期待回应,所以无需顾忌。

看来在某些方面自己是从未改变过,也无法改变。

总是独白。

“你知道吗,我做琴艺先生已经很久了呢。”她继续独白,对着小听众,“有两年了呢,在我的家乡……哦,那不是我的家乡,在我居住的地方。”

“我有很多学生,其中有很多是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当然啦,他们中也有很多不像你一样以前学过音乐。教起他们来,可是有点费劲。最开始的时候,我会给他们弹一些曲子,唱一些歌,说是教学,更多的还是在陪他们玩,培养他们的兴趣嘛。”

“不过,仅凭兴趣可没法一直支持。”

夏玉雪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空,西边,先前居住地方的位置。回忆起往事,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玩味,“听老师弹曲子的时候快快乐乐的,觉得蛮有意思,可自己开始学了,那就是凄惨折磨。要背谱子,要练指法。弹琴很苦,很漫长,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走下去这道路。两年前,最开始在学塾开班的时候,那时候多少家长把孩子送过来呀,教室都坐不下。然而过了不到三个月就走了一半,再过了一年就剩下十几个学生了。”

“不过,这剩下的孩子,倒是一直陪着我走到了现在。”

微笑着回忆,“一直学到现在,也算小有成就,会自己弹一些简单的童谣民乐了。小蔡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她比你要大七八岁吧,诺玛。她也是我在那里的第一个学生,一开始是单独给她做家教的,后来她也随着其他人一起来学塾了。她弹得最好,学习很认真……不过那也只是在我的课上,哈,别的课她是半堂睡觉半堂发呆……不过她上我的课也睡觉。”

夏玉雪一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一边用自己的右手撩拨着琴弦,发出声声细微清脆的划音,下意识的习惯动作。

她的目光向远方,西方,居住生活的地方望去,继而又投回到眼前的孩子。

“诺玛,你最初学琴,在你的家乡,学你的琴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很烦闷呢?还是说,很快乐?你的家乡中,会有很好的比现在的我要好的老师教你弹琴吗?”询问,“我好想知道你都有过怎样的经历?”

这个问题当然得不到回答。

夏玉雪看着眼前坐着的孩子,单调地微笑着,不再说更多的话,也不再继续自己蹩脚的音乐教育。

诺玛还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你想继续吗?”

没回答。

“算了,也别继续了吧。”

夏玉雪伸出右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反正也只是陪你玩而已,我现在这样,哪能真教会你什么呢?如果没法通过教琴给你带来快乐的话,还是不要庸人自扰了。”

诺玛依然听不懂她的话,不过她的这个动作倒是可以理解。

于是孩子便从七弦琴边站起身,愣愣地走开了,去往一旁,拾起了属于她自己的乐器,用带子拴着吊在身前抱着,也不弹,就是抱着感觉便已足够。

毕竟,那才是她熟悉的。

夏玉雪心想,陌生的还是陌生,熟悉的也还是熟悉。诺玛还是更愿意与熟悉的相处。

缺少合适的老师引导,对七弦琴的兴趣当然早已消逝淡忘。她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倚靠着船舷,在蓝天之下独自站立在一旁,童稚的目光有别样的深沉,望向天边。与熟悉的事物为伴,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留下自己和陌生的七弦琴在原地。

“你以后会去向何方呢?和你的琴,你的家人一起,要到哪里去呢?”夏玉雪望着她,自言自语,低声问,“以后,未来,你还会记得我吗,诺玛?”

低头,眼前是七弦琴。对诺玛来说陌生,对自己来说却是很熟悉的乐器。

她曾经很喜欢弹琴。

也曾经作为老师,让更多的孩子喜欢弹琴。

远方,是永不停歇的潮声,头顶是蓝天和灿烂的阳光。初秋不冷不热,空气中带着海水的咸味。

夏玉雪又回忆起往昔,曾经。在山村之中,在小城里,曾经那秋时金黄的野草地。又到了秋天,野草又开始枯黄了吗?

村中,城中的人,现在都怎样了呢?那些学生,孩子们又怎样了呢?自己离开,带着任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多久?快有两个月了,似乎并没有很久,但也算是很久了。小朋友们有认真学习吗?那个给自己代课的老师会认真教他们吗?

“大概会吧。”

夏玉雪自言自语,心想。离去前和那个黑衣服的短发乐手见过几次面,交代过一些问题。虽然那个名字叫海的看起来就和其他和女人有关的人一样看起来奇奇怪怪不可靠,但似乎对于代课这事挺上心,“只希望她不要在学生面前抽烟。不过,在我把货送回去之前她估计也没烟可抽。”

自己还是挺信任代课老师的,只是,学生们会接受吗?会适应这种变化吗?小孩子还是更愿意与熟悉的相处,就像诺玛一样。

“我想我还是应该快些回去。”

她望着西边的远方,说,“快些继续工作,我真正的工作,乐意的工作。做老师,做琴艺先生,给学生们上课,就像从前一样。”

可是快得了吗?

回去了之后,真的能像从前一样吗?经历了那一段风波之后,自己还能继续留在那里,继续过自己希望过的生活吗?

“大概可以吧?”她自己都怀疑自己的话,“如果是那女人的保证,大概确实能做到吧。或许我真的能够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真的?

九姐,你已经没有琴喽。

夏玉雪看着自己身前的这架七弦琴,不属于她的七弦琴。右手触摸着那质地陈旧,漆面带着斑驳的琴身,左手还吊在身前使不上力,没法弹琴。她也不被允许弹这一架琴。

现在弹不了,难道以后就可以弹吗?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自己真的期望着还能回到从前,还能追逐从前的梦想吗?

可以吗?

应该吗?

夏玉雪想着。

想了许久,耳边传来诺玛的琴声。那是随性的拨弄,不成曲子。但是听着清脆的弦音,让人感觉很轻松。毕竟,是熟悉的乐器,是愿意在无聊时与之为伴的乐器。

她听着散调,看着面前无用的,无人弹奏的七弦琴。终于懒得再看下去了,勉强地用一只手那布将其包裹起来,站起身,背在背上。

这琴为曲秋茗所有,她不准碰,所以只是代为保管。

没用的东西,还是别太多关注。就像没用的念想,还是别太多纠结。

走好眼前的路吧。

夏玉雪背着琴,来到诺玛身边。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自顾自地弹琴。她也不说话,说了对方也听不懂,没用的话还是别太多说,好为人师是会令人讨厌的。

她陪在女孩身边,倚靠着船舷坐下,静默地,侧头看着远方的天空。

心中又泛起思乡之情,秋天到了。

乡。唉,也只是先前居住的地方。虽然住了很久,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地方,自己这样的人,真的有故乡吗?

然而即便不可称之为乡,此刻,夏玉雪还是在思念那里。

思念村庄,思念野草。

思念孩子们,思念课堂。

思念自己的职业,自己期望拥有也确实曾经拥有过的一段时光。

“还是应该快些回去。”

夏玉雪自言自语,说着。庆幸身边的人听不懂自己说的话,“我都不知道我在这做什么,我感觉自己很没用。我连琴都教不了。”

诺玛没有回应。

她看着孩子百无聊赖地抱着那五弦琴,内心突然产生不常有的冲动劲。

“给我。”

她说,伸出右手握住琴柄。又一次想抢小孩东西了,“我再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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