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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章,七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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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害和控制,直到如今,虽然回归京城,重开幕府,励精图治,不也依然未能摆脱困局吗?

光复大业,需要充足的实力。

需要军队。

需要威望。

需要人心。

也需要物资和金钱。

为了主上,武士和家臣是不是该有所牺牲呢?

牺牲生命,牺牲钱财?

甚至,牺牲名誉和道义?

为尽忠诚,去行掠夺和杀戮,去从邻国那里获取财富,以此令幕府实力增添。这做法当然是不合名誉的,当然是不合道义的,但牺牲也是必要的,必须要做的。为了主上,必须要有人来做出这样的牺牲,背负这样的重任。不是吗?

伊东家老愿意背负,自己也愿意。

“那么,友谊呢?这特别的人,她对我的友谊是不是也可牺牲?”泷川俊秀自问,“相比较将军的大业,我的忠诚。她是不是也无足轻重了?我已决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光明和未来,那再多牺牲一份友谊,是不是也无足轻重?我可以牺牲她吗?”

这个问题,自己也得不到答案。

“我该怎么办呢,青鸾?”

他重重地叹息,“特别的人,我该怎么做才能对你毫无亏欠呢?”

夜晚的月光依旧明亮。

海潮依然涌动。

琴声也依然不绝。

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他只能继续矛盾,继续拖延。

身旁,传来脚步声。泷川出云介抬起头,暂时不再去想自己的心事,看见来人是冈田片折。

暂时脸上又挂起伪装的微笑。

“冈田小姐,您还有什么事吗?”

他问。

“没有,出云介先生。”

冈田片折回答,语气不似工作时的平直,也不似非工作时的和蔼,微笑平淡又足够坦率,“卡罗尔正在做清点,我趁便来和您聊两句而已。今晚的交易,不知您还满意吗?”

“我很满意。”

他说,“在这件事上,暂时没有更多要对贵方交代的了。若以后有的话,我会再联系。”

“您暂时还会留在难波?”

“对,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出云介朝对面看了一眼,“不过我可能不会常来打扰。冈田小姐,今天晚上我和贵方的见面是保密的,这里是三好家的势力,我不想他们有所怀疑。”

“当然。”

“如果你们遇到什么疑问的话,也请和我联系。即便有什么需要麻烦伊东先生的,也必须通过我来转达,不能直接去找他。”

“当然。”

她重复回答。

泷川出云介觉得对面的人似乎也有心事,有其他的,交易之外的话要说。她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和自己好像差不多凝重,她好像和自己一样有某种矛盾和担忧。

冈田片折沉默了一会,果然再次开口。

“出云介先生,有个问题,还请您坦率回答。”

“请说。”

“我知道,您的身份是足利将军的近侍,伊东晴仁先生也曾是将军府的家老。”

她的眼睛盯着出云介,目光沉重,“但是,我想你们和我们之间的交易,以及你们打算开展的对明国战争,义辉公本人并不知情吧?”

“对。”

“他知道?”

“不,我的意思是,将军不知道。”

出云介犹豫片刻,决定将实情坦率说明,低着头避开对面审视的眼神,“以将军的身份和地位,必定不会允许这样的行动,这对其名声是有害的。所以我才会向贵方提出可说苛刻的保密要求。若我和伊东先生的行为被旁人察觉,势必会牵连至将军府。那样的话,舆论会很不利,某些怀有野心的大名可能会借此生事,更不必说明国的反应了。”

“的确。”

“冈田小姐,我对您做这些解释,是希望您和威斯克斯船长能够认识到我提出的那些保密要求的必要性。”

“我可以理解。”冈田片折回答,继续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出云介先生,按理来说我本不该询问您这个问题,毕竟您是卡罗尔承认的客户。但是我还是需要再问一句,您对于即将开展的战争行动,心中是否会有矛盾和不安?您会不会觉得,这样做是不合道义的?您会不会因此对某些相识……怀有亏欠之情?”

“哦?”

出云介瞥了她一眼。从她的语气和眼神里,听出某些和自己相同的疑虑,于是反问,“您会有吗,冈田小姐?这件事您也参与其中,您也协助售卖了杀人的兵器。”

“是的,我会有。”

冈田片折坦率地回答,目光不动不摇。

“我没有。”

泷川出云介的目光也不动不摇,谎言,“既然已经决心要做,就不能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谢谢您的答案。”

她没有继续追问。

出云介偏转目光,望向对面的白色身影。

“令尊近来如何?”

他开口询问身边的人,转移话题。

“家父与我已很久没有联系了。”冈田片折的语气有些变化,“这次回来难波,我也至今还未去见他。您知道,一些信仰问题。家事不必对您多言。”

“可以理解。”

他听着对面传来的琴声,微微弱弱,但持续不断,“冈田小姐,我刚才在船舱见到的外国孩子,是不是上次和红叶一起来时见到的那位?”

“对。”

“她的一位亲人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来着?当时我没听仔细。”

“那孩子有个姐姐生病了,精神不太好,上次跑到外面去惹了些麻烦,结果现在被奉行所羁押。”冈田片折的语气又有了更多的变化,谈及那孩童,“当时她姐姐和三好大人家的门卫起了冲突,后来不知怎么又在当地教堂造成了一些风波。”

“哦,略有耳闻。”

出云介手指点了点下巴,望着对面,“三好大人……是三好长庆的那个子侄吧?他在当地名声可不怎么样。如果是惹了他,怕会有点麻烦。”

“……或许吧。”

冈田片折也望向对面,“那孩子现在也暂时受我们照顾,她叫诺玛,挺喜欢弹琴唱歌的。”

“现在是诺玛在弹琴吗?”

出云介明知不是,但还故问。

“……不,那似乎是夏女士……她伤还没好,不该弹琴的。”她轻轻嘀咕了一句,随后接着说,“您上次来时也见过,她也是我们的客户之一。她和诺玛相处很好。”

“啊,对,对。”

他微微笑着,“当时还有一位,是叫……曲秋茗,曲小姐?”

“……对。”

“嗯……冈田小姐,不知您可方便向我介绍一下这两位?还有诺玛?也许现在她姐姐遇上的麻烦,我可以帮上一些忙?或许……”

聊以慰伤悲,常念往昔逝如水,盼得故人归

流水不停息。

向着远方而去。

汇入江河,汇入大海,向着未知的彼岸……

夏玉雪感觉左臂越来越疼,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所幸黑夜中不易被察觉。她忍耐着疼痛,继续弹着琴,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小观众。

要弹好呀,这次一定要。

她在对面的脸上也看见了微笑。虽然诺玛刚开始还很担心的样子,现在好像又沉浸到曲中了。刚开始还闷闷不乐,现在好像又为音乐着迷了。静静地,用那双纯真的眼睛望着她。

至少这次不用担心失控吧,已经没有血了……

夏玉雪心里想着,随即便将这想法丢到一边。过往,她现在实在不想回想。

一切过往都不想回想,只愿关注现在。

回忆呀回忆,回忆起好久以前,在水边……

别回忆。

她的耳中听着自己弹的琴音,细细弱弱,但持续不绝。持续不绝,如同四周的潮声。

回忆呀回忆,回忆起好久好久以前,在海边……

别回忆。

弹琴。

回忆呀回忆,回忆起不久之前,在码头上……

别回忆。

继续弹琴吧。疼痛不需再忍耐太久,这一曲很快就要结束了。

善始善终。

她的左手更加卖力地拨着弦,右手配合着按弦取音。

看着眼前的孩子,听着自己的琴声。

最后了。

她撩拨几下散音,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久。余音慢慢散去。

很好。

不是最好,但也很好。

“完啦。”

夏玉雪说着,右手将琴拿开。她的左臂还在跳动地发疼,额头上已经有汗水流淌。脸上疲倦的微笑,希望能够掩饰,“怎样,诺玛?”

孩子看着她,怔了一会,而后笑了起来,拍了拍双手。往昔在船上水手们会为她的琴曲鼓掌,如今在船上她也会为眼前人的琴曲鼓掌。

“谢谢。”

她微笑着,将琴递还回去,“抱歉啦,我想我就弹这一曲了。”

诺玛接过琴,站起来。

“我的手可真疼……等完全好了以后再给你弹更多的曲子吧。”自言自语,幸好语言不通,对面的人不能理解。

“你再弹怕是要永久残废,什么都弹不了。”

耳旁响起另一个声音回答她,冷冷的揶揄语气。夏玉雪抬头,看到是曲秋茗回来了。

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夏玉雪脸上的微笑也随之消失。

“曲秋茗!”

诺玛却很高兴,拿着琴就跑到熟悉的朋友身前,呼唤朋友的名字,离她而去。

“哎,诺玛。”

曲秋茗回答,微笑地低头看着孩童,“你怎么还没睡呀?缠着夏玉雪弹琴?去睡觉啦。”

她说的话夏玉雪听来是汉语,但诺玛一定能够理解。

诺玛摇摇头,说了什么。

“去睡觉啦,这么晚了。小孩子要好好休息才能长身体。”曲秋茗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命令,“睡觉去,我还有话要和夏玉雪讲呢。”

诺玛点点头,乖乖听话,抱着琴离开了,回去她在拉谢号上的房间。

夏玉雪望着那远去的小小背影。

诺玛走到一半,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她。

“Yaeda nkyaen,夏玉雪。”

孩子笑着,挥挥手,朝她打招呼。

“Yaeda nkyaen.”

夏玉雪也再次笑着,抬起右手挥一挥,重复外语。猜想这是“再见”的意思。

诺玛走了。

夏玉雪脸上的微笑又消失了,伸手擦去额头的汗水。

“《流水》呀。”

曲秋茗靠在船舷边,看着她,对她说,“你也给我弹过,弹过两次。这次可比那两次要好上很多呢。”

“……对不起。”

她转身望着少女,回答。

“是该道歉。”

少女脸上的微笑冷冷的,过往的记忆从未忘却。夏玉雪注意到她背上背了一个包袱,长方形的,样子很眼熟,暂时无暇理会,“胳膊伤怎样?”

“不怎样,很疼。”

夏玉雪回答,望着自己的左臂。

“是嘛,现在可没血了。”曲秋茗轻笑,“现在可不能像上次那样治疗了,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失控了。”

“……对不起。”

“唉。”少女看着眼前人低头失落的样子,叹了口气,取下背上的包袱,“算了,总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变态,看你内疚可不会给我带来乐趣。”

夏玉雪无言以对。

“我今晚去城里逛了逛。”

曲秋茗继续说,“今晚挺热闹的,盂兰盆节嘛。虽说是为死人过的节日,但人们也都很欢乐。庆典很有趣,夜市也很有趣。我本想喊冈田小姐陪我一起的,但她有工作。想喊诺玛,诺玛又不愿去。这么个满月的夜晚,她还是挺害怕的。”

“……”

“不过看来和你在一起,她也不那么害怕了。”轻轻笑着,望着沉默的人,“我一个人逛也不错,一个人,想了蛮多过去的事情的。”

“什么呢?”

“没什么,就一些过去的人呀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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