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是更好的做法。”
“总比乱做一通要好吧。”
曲秋茗望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苦笑,“现在,对于眼前的问题。对于阿库玛,我,还有你,我们能做什么呢?”
“或许现在只能等待。”她想了想,回答,“我们两个在这陌生的地方的确,现在是什么也做不了的。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要找一个人——即便是一个被通缉的人,也是不容易的。尤其,天就要黑了。”
“是啊。”曲秋茗望向窗外,夕阳已落下,东方的天空,已出现一轮明月,已出现星星,“可如果官府的人找到了阿库玛,我担心……她会受伤。”
“威斯克斯也派了手下寻找,希望他们能先发现。”夏玉雪想了想,说,“我晚上也出门去寻找一下吧。”
“你?”
“嗯,也许碰巧能遇上。”
曲秋茗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感觉复杂。
“还是我自己去找吧。”
她说,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只有我见过阿库玛,清楚她的体型长相。”
“……两个人一起找,会更有效率的。”
“那行吧。”
她不太想继续争论,她感觉很累。
“吃完饭再去。”对面的人说,“休息会,现在你更需要休息。我已经让旅舍准备我们的晚饭了。”
“好吧。”她也确实需要休息。
“那我去拿饭。”
夏玉雪说着,走到门口,推门离开,留下曲秋茗一个人在房间里。
“你为什么要去?”
在她走后,曲秋茗看着关闭的房门,自言自语,“这关你什么事呢?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你何必忙活?我可不是很喜欢接受你的帮助。”
虽然不喜欢,但曲秋茗还是接受了。
因为确实,两个人寻找,总是比一个人寻找要更加容易一些。眼下自己的确是需要帮助的。不仅是自己,诺玛,阿库玛,也是需要帮助的。
可夏玉雪为什么要去?
“是为那对姐妹?还是为我?又或者,为了你自己?”
曲秋茗说着,从衣衫中取出那片叶子。经过一个下午烈日当头的奔波,叶子也因为沾了汗水变得软焉焉的,颜色变得更深,看起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一个下午,她尝试着和遇上的人交流,问问题。结果证明这叶片的功效是真实的,她能够让别人了解自己的意思,也能够听懂别人的意思。但是,真实与否,无从考证。这物件本身就是很不寻常的,血的作用也是很不寻常的,她很难信任那个女人的馈赠,但她还是选择信任了。
真奇怪,她曾经不信任卡罗尔·威斯克斯,不信任冈田片折,同样的也不信任守宫。此时,却选择信任那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女人给自己提供帮助。
因为自己现在已没有其他选择了。
身边人呢?
夏玉雪呢?她可以信任夏玉雪吗?
曲秋茗还没有告诉夏玉雪,自己下午去要来了这物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说明,想了想,还是别说了。她知道夏玉雪对那女人的态度,说出来肯定又有一堆事情要解释。
这种隐瞒让曲秋茗感觉不太舒服。就像夏玉雪的关注和主动参与,让自己感觉不舒服一样。动机,她无从了解,是为了他人,还是为了自己,她不知道。这个人冷漠的一面,她曾经见过。温暖的一面,她也曾经见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曾经爱过这个人,也曾经恨过这个人,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许许多多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很复杂。冷漠与温暖交织在一起也很复杂。她讨厌这种复杂,这让曲秋茗不知该如何应对。
“何必应当对呢?”
曲秋茗心里想着,又重新将叶片收回衣衫里,“你想帮忙,我就接受。你不想帮,我也无所谓。对于你这个人,我是真的不想再去多想了。你愿意做什么事情就去做,我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好,直到最后结束。对你,我只想做个见证人,就这样吧。”
不久,房门再次打开,是夏玉雪回来了,带着她们两人的晚饭。曲秋茗觉得自己的确是需要补充体力了。吃完饭,她会再出去,继续寻找阿库玛,夏玉雪也一起去。
两个人参与总好过一个人单独行动。
这是为阿库玛着想。
现在,曲秋茗只希望能够快点找回那失踪的女人。身处异乡,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受到官府的追捕,受到伤病的折磨。
必须要去快些寻回阿库玛,在她伤害到其他人,以及她自己之前。
这是曲秋茗的责任。
傍晚,夕阳西落之时。
城中的那座天主教堂的门口,一个老人,身着黑色的法衣,踱步而出。向身后的执事打了声招呼。他要前往育孤院,为那里无家可归的孩童授晚课,让执事给他留着门。
年轻的执事弯腰鞠躬,而后,年老的神甫便走出院门,离开。执事将教堂的大门关上,虚掩起来。日落之后,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便不再接待信徒。
神甫弓着腰,一步步地,沿着街道走去,转过一个街角便消失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天边,夕阳的余晖在一点点消逝。最后的一点光,斜照着这座建筑,在它的身边投下长长的影子。钟楼的顶端,尖尖的塔顶上,树立的十字架,也在地上映射一个十字的阴影。
一个黑色的,衣着褴褛的身影,从教堂边的巷口窜出。警觉地张望着四周。
脊背上遍布鞭笞的痕迹,蓬松的卷发乱糟糟的。她迈着蹒跚的,有气无力的脚步,如同失神恍惚一般,拖着手中的长矛,向着教堂走去。
经过十字的阴影。
阿库玛抬头,望向天空中,直指苍穹的十字架。她迷乱的头脑中,闪烁起一丝来自过去的回忆。为数不多的清晰回忆。
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醒来,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四周唯有黑暗。
她躺在一张并不十分舒适的床上,侧卧着,她感觉脊背火辣辣的疼痛,感觉到粘稠的血液在伤口四周淤积,感觉到血脉的跳动。空气中也弥漫着血腥味,以及,古怪的草药味。
试图移动双腿,发现那已被结实的绳索绑缚。试图伸手,发现那已被铁质的镣铐锁起,她动弹不得。
她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在摇晃,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摇晃。她在海上,在一艘船上。
她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此,然而也并不需要记忆。因为她知道,自己始终,果然最终还是未能逃离出白人的魔爪。
背部的伤口传来阵阵异样的刺痛,她转身,发现在床边,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白皮肤的人……那是谁?她不知道,在她看来,这些人都长得一样,这些人的身份也都一样。白人主子,暴虐的陌生人,还有那些和自己肤色相同的,同样暴虐的奴才。
她终究未能逃脱。
这白皮肤的女人又在对自己施加何种酷刑?又在以什么样的借口惩罚自己?她已经被绑缚,已经被鞭笞,这女人又在做什么?
床边站着的,除了白人女人,还有谁?
一个矮小的人,披着红色的斗篷。帽子遮掩住面孔,那是谁?会是阿莫克耶,那迎接亡灵的老妇吗?自己是否已经死去,然而即便下了黄泉,依然要做白人的奴隶?
不,那只是另一个白人。她想起来了,她见过这个人,这个白人的帮凶,白人的监工。
她还活着。
诺玛在哪里?
她的妹妹,唯一的血亲不在这里。
她呼唤起自己的亲人。
白人女人发现自己醒来,暂停了手里的动作,对她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她从未理解过白人的话语,就像白人从未理解过她的话语一样。
监工开口了。
她听见来自家乡的语言。
“别动,阿库玛。”戴红帽子的监工说,声音沙哑,苍老,一如既往,“医生在给你上药。乱动的话,你的伤可好不了。”
医生?
白人医生?不,这只是另一个诱骗的手段。他们只是不希望自己死去而已,他们只是希望自己能活得更久,接受更多的殴打,按他们的吩咐做更多苦工而已。当她第一次乘上一艘拥挤的船远渡重洋之时,船上的白人,还有他们的帮凶就是这样做的。将他们关押在黑暗中,用镣铐绑缚,用鞭子殴打,给每个人灌下酸涩的汁水,给每个人喂腐败的烂肉。
她是一个奴隶。她曾经试图逃跑,但是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她又回到了黑暗的运奴船上,又一次失去了自由。身边又是白人和白人的帮凶。
诺玛在哪里?
诺玛不在自己身边。
诺玛是否,也和自己一样,被关押?被折磨,被虐待,被束缚?
不。
不!
她奋力挣扎着,那未被镣铐栓锁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向眼前的白人发起进攻。她不要再做奴隶。
那白人惊诧地向后退去,但是没有躲开。她的手抓住白人的衣衫,一阵纠缠,她在黑暗中看到那白人的身前,悬挂的项链从衣衫下出现。
“嘿!”
帮凶叫嚷一声,转身向旁侧让开,她能听懂那红衣人的话语,“冈田医师,你就非得戴着这东西吗?我讨厌见到它!我的狗讨厌它!”
白人说了什么,又将项链重新收回。
她认识那形状。
那十字的吊坠。
那是白人信仰的神。
十字架。
十字架。
阿库玛结束了这短暂的回忆,盯着眼前,那建筑物的顶端,悬挂大钟的塔楼顶端,高耸于天空中的十字架。她记得自己第二次见到这东西的时候,在昨天夜里,在另一个白人的身上见过。她也还记得……那只狗。红衣矮子的那只黑狗,一只嗜血的,比豺狼,比花豹,甚至比狮子更加凶狠的野兽。
目光,逐渐变得迷茫。
阿库玛向着四周不安的张望。这陌生的白人的城市,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她也不曾再听见红衣人的叫喊,也不曾再听见犬吠。
她的身形摇晃一下,阿库玛伸手,用长矛拄住自己,以免跌倒,她感觉自己很虚弱,从昨夜至今还未曾饮食,本已糟糕的身体如今很难在支持得住。
她又一次,看向眼前的那巨大的十字架。意识混杂在清醒与迷乱之间,躯体依然脆弱,受着疾病、伤痛与饥饿的折磨。阿库玛迈着蹒跚的脚步,拖着长矛,向着教堂走去。
入夜了。
又一次出门寻找,结果仍然一无所获。曲秋茗和夏玉雪返回了客栈,忙碌了一天,虚耗了一天,曲秋茗头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内心因为失望与担忧而沉重。
夏玉雪独自一人,靠着窗户站立。她将窗板打开,俯瞰着这黑夜空无一人的街道。此时,她什么也做不了,就如过去每件事情一样,无能为力。唯有等待,等待明天,等待太阳再度升起的早晨,等待另一个新闻,另一起事件的发生。
她的双手,依然拨弄着那不存在的琴弦,她依然在想一首只存在于脑海的乐曲。
入夜了。
卡罗尔·威斯克斯结束算账。
吃过晚饭,算完账,她发现最近有点财务困难。诚然,在售卖商品货物,以及运送劳工上,她赚到了钱,但是最近的开销也越来越大了,商品的原价,船上水手的伙食,以及劳工的伙食,缴税,工资,这些必需的支出也在增长。两者一相抵,她发现自己根本没赚到多少。
现在什么都在涨价,自己卖东西的时候涨价,自己买东西的时候也涨价。毕竟,往来的都是商人,自然都想赚钱。
这是不是就产生一种矛盾?卡罗尔心想,如果所有人都在涨价?那样岂不是所有人都赚不到什么钱?然而涨得太多,超出买方能力之后呢?又会怎样?到时就不可避免的会被迫降价,被迫亏本了。然后再涨价,再降价,开始一轮新的循环。
降价,亏本,这真是可怕。她心想,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卡罗尔想起曾经和苏女士书信往来的时候,听到的某种理论。描述某种社会关系,群体共同劳作,共同享受劳动成果,消除金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没有买卖,没有个人私利,自然也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也就不会存在物价变动的隐患了。
没有个人私利?这比亏本更加可怕。
卡罗尔心想,那个理想的社会,自己是不会愿意加入其中的了。不过苏女士的构想现在听起来还挺不切实际的,或许自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