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究,还是有区别的,终究她也还是应当做出分辨的。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呃……”
“还是别说了吧。”
王红叶摆摆手,转身,再次去看海。留给她一个背影,又放过了这一次,“我还是不要听到答案的好。”
唐青鸾现在感觉,这对话真的进行不下去了。
从最一开始就不该有的。自己没事跑过来和人家尬聊什么东西。
闲聊两句,她忘了,站在面前的,从不是个热衷闲聊的人。说的每句话,都是带有意义的,都是可以被自己理解出意义的。
因为心依旧很乱,处境依旧很微妙。
看着王红叶的背影,青鸾感觉很为难。太多太多的纠结了,身份,国家,历史,处境,性格,职业……取向,一切都纠结在一起。如今,踏上这艘船,经过这次航行,认识一位故人,再度面对过去,让本就如乱麻般的现实变得更加令人头疼。
不过或许,从一开始就该是这个局面了。
她想,从一开始,就只是自己心中的杂念而已。
如今的纠结,也是自然而然。
该如何面对呢?如何交流,如何沟通?
只有以沉默为结局了。
“计划在平户待多久呀?”
面前的背影,红色发带随风飘拂。王红叶又开口问道,“有没有想法,去别的地方转一转,日本不像明国那样幅员辽阔,但也有许多值得一看的东西。”
“不会很久吧。”
青鸾回答,“祭拜之后,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俊秀在教我剑术,也快教完了,后面我自己练也足够了。终究,我是不该在这里停留很久的,我该回去明国才是。”
“这么着急?”
背影稍稍偏转,王红叶稍稍转头,但并未再次看向她,“既然都已经来了,何不再多停留些时日?反正做了也是做了。投敌一天和投敌一月,也没什么区别。”
“啊……那怎么行?”
这是在说什么,“并且,我也不是投敌啊。”
“怎么不行?对了,关于涉及投敌这件事,你想过回去该怎么解释没有?我觉得这可不容易解释清楚。不如我给你透点关于船队的资料,你带回去,就说是卧底偷来的。也算是一件功劳,或许可以功过相抵呢。”
“……”
这是在说什么啊?青鸾感觉无语,“你认真的?”
“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背影继续说,“反正给你也无妨。这一仗我自己也是元气大伤,恐怕至少要休养一年才能再次出击呢。到时候资料也没什么用了。”
又是这样。
总要涉及这种话题,不过,本来也的确是避不过的话题。
“你认真的?”又问一遍。
“什么?”
“还要再打啊?”
“仇没报,我怎么会不继续呢?”
“别了吧……”
青鸾继续说,但总觉徒劳,“你这样的仇恨,怎么能消解的了?”
“那就一直继续下去吧。”平静的话语,不带点感情,“的确是消解不了。我知道,但我总得去做。或许晚一点,或许慢一点,或许中间暂停一段时间恢复,但总是要做的。”
“你——”
“反对的话,可以采取措施,那是你的选择。”背影站在船边,依旧在说,“比如,现在甲板上没别人,你就可以趁机把我推下海嘛。”
“你——”
她像在开玩笑,但青鸾并不觉得她是会开玩笑的人。
怎么总是这样讨厌。
真令人无语。
青鸾攥紧拳头,急切又无奈地开口,但总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徒劳。自己是改变不了面前此人的心意的,对这现状无可奈何。
何必再坚持?
一点用都没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但……她突然想到,或许还可以考虑别的方式,别的人,“你——”
“怎么?”
似乎是笑了一下,笑也很讨厌,“我怎么呀?说啊?”
“——你不想想俊秀吗?”
青鸾说。
“……”
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青鸾觉得是很好的。
背影有一阵短暂的动摇,短暂的颤抖。虽然只是一瞬,但足以说明一切。
她感觉到一丝希望,同时又有一点苦涩,很轻微,微不足道。
别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俊秀。”
背影沉默,然后,开口,“他……他并不曾明确反对……”
犹豫了。
她犹豫了。
话语开始模棱两可了。
“那不代表他就认可吧,他也一定对你这样做有意见的。”
唐青鸾乘胜追击,“你考虑一下他的感受。他肯定不希望你沉浸在仇恨中的,不希望你迷失自我,我想,他也不认可你这些杀戮和破坏的行为吧。并且他绝对是会担忧你安全的。你能接受一意孤行,这样一直让他担心吗?”
“我并不……”
停顿,沉默。
背影,伸出双手,搭在栏杆上,又像最开始那样,倚靠着栏杆,开始眺望远方。
方才的动摇,与犹豫再次消失,原本就只是短短一瞬而已。
一瞬的慌张之后,镇定下,理智恢复主导地位。
还是不行。
青鸾心中想,还是失败了。
“嗯,这真是低劣的手段。”
背影开口,说道,已经如往常那样平静,开始反击,“我可没想过,原来你也会用这种下作的话术来对付我。”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唐青鸾最后的负隅顽抗,只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有必要回答你?”
王红叶撑着栏杆看海,“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向我提要求的呢?最初的相遇,是敌人,接着,是俘虏,再然后,是暂时的联合。现在呢?你觉得你在我面前是什么身份?朋友?俊秀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也不是个很招惹讨厌的人。但也仅此而已了,你还想要什么?”
反问。
“……”
现在又轮到青鸾沉默了。方才的短暂优势,此时已经逆转,总会是如此的。
“不过你的问题,若一定想知道,那我就回答你吧。”
背影继续说,“自前年年末,得知消息之后,我便开始报复行动。俊秀对这一切都是知情的。他的确不认同我的某些做法,但我们都一直在交流。若是有任何分歧,都是可以谈论的。但他从来没有以我们之间身份来要挟,我也不会因对他的顾忌而放弃自己的愿望,该如何取舍,如何平衡,我自有主张。所以,既然当事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你又有什么权力在此操心?我说过,反对,就采取你自己的措施,别想说服我。在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可谈的。”
“但——”
“我再问你一次,唐青鸾,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向我提出要求的?”
“我……我只是……”
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去说,如何反击。又是一次惨败呢,真不吸取教训,总还心存幻想,就要被现实教做人。
“别再说了。”
背影对她摆摆手,“对你,对我都好。”
“……”
沉默,只能这样了。
又一次失败。
“唉——”
王红叶背对着她,望着大海,抬起手臂举向天空,伸个腰,长长地叹息一声,“多亏你,搅了我的好心情。现在我有些事情需要思考,你走吧,我们的对话没必要继续下去。”
“……嗨,红叶样。”
她嘲弄地用自己完全不懂的异国语言回答,试图挽回一点无聊的慰藉。
然而得到的只有沉默。
青鸾默默地,转身离开。
“唐青鸾。”
背后,又一句话。
“什么?”
她并未回头,问道。
“我想,你确实曾经帮助过我很多。不给予一些回报,也是说不过去的。这样吧,我对你承诺,以后再和明国交战,遇到无战斗能力的俘虏,或许暂时收押,作为人质,或许就干脆放走。总之,不会再有杀俘的行为了。”
“……我该说谢谢吗,红叶小姐?”
她克制住自己,依旧没有回头,“这和我希望的还是差太多。”
“我没有满足你愿望的义务。”
又是这句话。
“……的确。”
她说着,继续走。背后,不再有更多话语。
回到刚才练剑的位置,坐回木箱上,望向舱房。从刚才到现在,舱门依旧紧闭,那里并没有人出来过。泷川俊秀依旧在舱内,和其他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王红叶,留给她的依旧只有一个背影,再没有更多。
浪涛依旧拍打船边,海浪的声音,持续不绝。
海风吹拂起她的发丝,以及头巾。她现在不感觉额角有多疼了,便将头巾重新戴好。安静地等待俊秀再次出现。
或许,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先自己复习一下新学的招式。
她举起手中的木刀。
就当打发时间。
从第七式开始,第七式,狮子奋迅。
迈步。
双臂举起,握刀平于眉间,防御的姿态。
停顿。
她再次望向远处,蓝色的海洋。望向站在船边,沉默的红色身影。
专心点。
唐青鸾想着,自己还是专心一点吧。
继续。
上前一步。
挥刀……
“どうしたの?”
泷川俊秀踏入舱房,另一个男人,大沼勘兵卫在他的身后,向门外看了两眼,确认情况,而后关上门,将门闩起。阴暗的室内只点起几盏油灯,昏黄灯火下的,正姿盘坐的人们,衣着打扮相仿,一长一短的双刀放在脚边。
“すべてここに、え?”
俊秀朝他们笑了笑,但是笑容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他的袖带还未除去,长袖依旧高高地拢起,两只手臂上渗着汗珠,脸上也流着汗,发丝黏在额头上,腰间还系着木刀。对比屋内众人的整齐模样,实在有些不正规,“だから、状況は何ですか?”
“飛龍国との協定が調印されました。”
身后,勘兵卫走到众人之间,在他的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一沓文件示意,“三十隻の船は、二千人は、私たちの通知を待っています。”
“とても良い。”
俊秀依旧站在那里,摊手,“これだけですか?”
“もちろん違います。”
勘兵卫放下文件,看着他,目光并不友善,“三日で平戸に到着すると聞きました、それが肥前国の領土です。下船しますか?”
“はい、何ですか?”
俊秀则用满不在乎的目光回看,“それが私の故郷です、立ち寄りたいです。”
“あなたの家族は去年、定住のために京都に引っ越しました。平戸で何をしますか?”大沼勘兵卫说着,两臂抱起,“今回はこっそり行動するように命じられました、どうすれば許可なくチームを離れることができますか?”
“初めてではありません。 ”
旁边,另一个青年开口。
“分かった分かった。”
泷川俊秀摇摇手,有些歉意地笑着,“対処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ことがあるというだけです、 困ったら仕方ないです。家族は引っ越しましたが、兄の墓はまだ平戸にあります。今回は戻る必要があります、 訪問させてください、 どうぞ理解してください。 ”
“誰かがあなたの身元を発見した場合はどうなりますか?”
“私は自分の家に戻った場合、誰かが見つけた場合はどうすれば、それは何を問題ではありません?”面对咄咄逼人的问话,他依旧镇定地,面带微笑地回答,“勘兵衛、そんなに緊張しないで。平戸にいるだけ、何も起こらない。京都に戻って、私なしで飛龍国について将軍に報告することができる。後でそこに行く。”
“滝川、平戸で心配しているだけではありませ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