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堂

繁体版 简体版
君子堂 > 此生何处觅安宁 > 第24章 幻灭(一)

第24章 幻灭(一)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在京郊等候了一天的马车终于返程,里面坐的依然是来时的安宁和顾心,外面却是禁军林立,火光通天。安宁看了眼已被火焰吞噬的楼宇,命杨震启程,便合上了窗子。车里的油灯挂在车门处,顾心仍在窗边下首坐着。车内能听到油灯的摇晃声,车辙声,外面的马蹄声和军士的脚步声,唯独听不到二人的任何声音。从拜别顾家到现在,虽只过了三四个时辰,但对于安宁和顾心来说,却像经历了一生一样漫长。这些经历需要在默然中消化,他们都累了。顾心看着闭眼休息的安宁,脑子里不断闪现她刚刚的悲鸣,她的恐惧,她的竭力维护,她的以死相逼。可自己又做过什么呢?在她独自面对危险时,他未能救护,在她为了他的父母伤害自己时,他未能阻止,在她将心里最珍贵的爱给予他,要和他永远在一起时,他却嘲讽她躲避她,而这一切之后,他却仍能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脖颈间刚刚凝固的血痕,看着她手腕被绳索勒过的瘀伤,看着她手心被石子划破的痕迹,看着她被撕破的衣角,看着疲惫不堪身心皆伤的她。他只能这样看着。顾心知道,他的心已经死了,否则看到眼前的一切,怎么会一滴泪也没有流出?顾心不但没有痛恨这样的自己,反而欣慰起来,心死身死,便终于能停止自己对她的伤害,她才能继续做那个自由的鲜活的独一无二的女孩。至于父母之恩,也只能来世再报了,他甚至希望自己从未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从不必因自己的罪恶遭受痛苦和牵连。结束吧,让一切伤害都随着他这个罪恶之源的死亡结束。想到这里,顾心平静下来,准备着接受一切,接受自己的一切,接受父母的一切,接受安宁的一切。

安宁太累了,但她一定要撑住,这一切由她而生,就要由她来解决。直至刚刚,她才知道自己给顾心带来了什么样的祸端,才理解为什么顾心的父亲会责打他,为什么顾心会说出那些伤害她的话。她绝不能让那些事情发生,一件也不能,她一定要保护好他,保护好他的父母,保护好自己对他的爱。安宁想,今天的一切都不是必然发生的,如果他们不碰到恶人,如果他们按时辰回了宫,如果这些事情爹爹都不知道,待她满心欢喜地向爹爹说起自己喜欢的男孩时,爹爹一定会同意,她和顾心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她的生活绝对不能被几个罪人毁了,她一定要守护住顾心,守护住他们的未来。只要有他在,无论之前经历了什么,她都不会害怕,无论即将要经历什么,她都不会倒下。安宁慢慢睁开眼,见顾心正看着自己,向他笑了笑,问道:

“有没有点渴?”

“嗯。”顾心也笑了笑。

安宁掀起窗户看了看,车驾外随行的禁卫便上前施礼:

“公主有何吩咐?”

“还有多久的路程?”

“回公主,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到。”

“现在大约是几时?附近可有开着的商铺或人家?”

“回公主,大约是戌时。附近应有人家。”

“我渴了,麻烦你帮我讨些水喝,记着万勿扰民。”

“是!”

合上窗后,安宁转向顾心,想起来时顾心为她削的梨子,说道:

“还真有点想吃你上午买的梨子呢!”

“那梨子很甜。”

“以后再给我削,好吗?”

“好。”

“顾心——”安宁顿了顿,拉着顾心的手说道:

“相信我,别放弃我,好吗?”

“好。”

“是我之前没有想到你的苦衷,我一定不会让伯父伯母受到伤害,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相信我,好吗?”

“我相信你,安宁。”

“你一定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对。”

“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顾心看着安宁,问自己会有不舍吗,有,这样一个即使被自己伤得那样深,却仍拼尽全力爱着自己的女孩,他怎么会舍得。可他不值得,所以他必须放手,而放手的最好方式,就是在死亡之前和死亡之后,都平静地接受她的一切,无论是爱,还是恨。

“启禀公主,您的茶水到了。”

安宁将窗子打开,侍卫先端了一壶茶和一个茶杯,后又端来几样茶点,几条湿面巾和一个药瓶子。

“只让你取些水来,如何拿来这许多?”

“回公主,是统领亲去取的,统领说公主的伤可先涂些瓶子里的药止痛。”

安宁只取了茶水,其余的并未接进来。

“来,先帮本公主尝尝毒。”

她拿着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顾心,顾心笑了笑,亦未拒绝,便一饮而尽。安宁接过杯子又倒了些茶,同样一饮见底,便将杯子放在一旁。

“这茶让我们喝出了酒的感觉,顾兄沉醉否?”

“已醉入仙境。汝自在否?”

“战某自在仙境。”

两人相视而笑,安宁起身坐到了顾心旁边,靠在他的肩上,用手抚摸着他脸上因石子划伤已经结痂的血印,在他耳边低语:

“对不起。”

顾心微笑着没有回应。这就是安宁,从不顾及自己的满身伤痛,却只看得见他脸上微不足道的印痕。

“我有点累了,靠着你睡会。”

“好。”

“顾心,答应我,回宫之后,一定别离开我。”

“好。”

“怎么突然这么乖,一直在说‘好’。”

“因为你是最好的。”

“你也是最好的。”

回宫途中,杨震虽人在马上,心却仍在早已被火舌吞没的楼宇中。他忘不了安宁的颤抖,忘不了她的伤痛,忘不了她强自镇定,更忘不了她为了维护一个禁卫而不惜拔剑自伤。他做错了,他本应该再早点找到她,更不该逼她自伤。一想起在楼宇中蜷缩在地上的安宁,她手脚上的勒痕,她脖颈上的剑痕,杨震止不住浑身轻颤,双拳紧握,但他只能强忍愧疚心痛,聚定心神护送安宁尽快回宫,万不能于返程路上再出岔子。戌时已过半,杨震又命禁军加快行程,严守车驾。为了防止罪人作乱逃脱,杨震行于队列后段,却也一直看顾着前方的车驾,见安宁于车窗处似对随行禁卫有所吩咐,便命人叫那禁卫前来问询。听完汇报,杨震立刻躯马前往附近街道。因已至皇城近郊,恰有几处供沿途旅人休息的客栈,杨震便让店家沏壶热茶,点了些茶点。本想立即返回,又想起安宁身上有伤,便吩咐店家湿了些干净的毛巾,讨了常备的止痛药膏,一并着人送至车驾。待返回队列后,见禁卫将除了茶水外的其余东西一并原封不动地退回到他面前,心下紧了紧,亦未多说,只让左右继续拿着以备公主所需,又命随行车驾的禁卫仔细看顾,以待吩咐。一路人马浩荡,继续奔向皇宫——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的中心。

“启禀公主,宫城已至。”

随着禁卫的汇报,已经关闭的西宫门又打开了。安宁其实并未睡着,她听到护卫报告和宫门开启的声音,却只想一直靠在顾心温暖的肩膀上,直到听见他的轻声低唤,方睁开眼坐起,整了整衣物,才发现衣角已经撕破,手上亦有伤痕,又收了收身上的披风,被顾心扶着下了车。安宁抬眼看着西宫门,想起上午和顾心大战门神的模样,又环顾门前低首的侍卫,却皆不是上午的那几位,于是定了定神,看着身旁的顾心笑了笑,便和他一起走进宫门。

刚过宫门,就有两个皇后的贴身侍女趋步迎上,手中拿着安宁惯常穿着的披风,上前福了福礼,便匆忙地替公主将披风换上,扶着她上了车驾。安宁上车之前,转身对顾心说让他在车旁,不许离开,刚上了车,又立马将车窗的帘子卷起,看到顾心在侧,这才安心。顾心怕晚上风大,刚要从外面将窗子合上,又被安宁止了,说自己想透透气。二人便这样窗里窗外,一坐一站地到了兴和宫,浑然不觉周围宫人屏息凝神,战战兢兢的模样。

杨震在救护安宁,制服那几个罪人后,就派得力之人快马回宫禀报。战紘听到安宁竟在宫外被掳,更是怒不可遏,直将手边的案桌掀翻,又问及安宁可有受伤,回报之人说当时只顾制服匪人,未曾见得公主有伤,公主言行镇定,只是稍有疲态,让陛下安心。战紘于是命他按原路去迎,让杨震尽快安全护送公主回宫,又宣李太医在殿内候着。皇后亦命人为公主准备车驾,派自己的近身宫人去宫门接应。公主至西宫门时,宫门守卫又速向兴和宫禀报,战紘立即起身向外走去,皇后和李司仪一众人亦随其后,一群人方至内院门口,就见安宁被宫人扶着,正从外院向里走近。

安宁映着院中灯火看到她的爹爹从院内匆忙而出的身影,再也忍不住,亦不管脚下的漆黑,越过掌灯的宫人便奔向战紘而去。

“爹爹——”

安宁一头扑向战紘怀里,抱着爹爹低声呜咽。这一天经历的所有事情,好像都被爹爹怀里的温度融化了。战紘见女儿又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在生病时便躲在自己怀里哭,亦是眼角湿润,甚是心疼,轻拍着安宁的背,不住地安慰道:

“宁儿不怕,爹爹在呢,到家了,到家了——”

安宁知道不能再让爹爹担心,遂强自忍了眼泪,欲俯身拜地,却被爹爹和皇后扶住,哽咽说道:

“宁儿知错了,宁儿不该私自出宫,让爹爹和皇后娘娘如此担惊。”

“孩子,回来就好,先不要说了,快进屋里看看可有受伤。”皇后虽然平时为人寡淡,但对安宁仍是从心底里关心爱护,知道安宁出宫被掳,亦是万分忧虑,见她强忍眼泪的样子十分心疼,怕战紘立刻怪罪于她,便欲扶着安宁向内院走去。战紘亦担心安宁受伤,遂也转身护在安宁身后回了殿内。安宁经过内院回了屋,见兴和宫众宫人在屋里屋外大大小小跪了满地,而莹儿在边上强强抬起头看了看安宁,又迅速跪伏于地,无声轻颤。李司仪早在一边抹泪,让人扶着方能将将站立。安宁看了众宫人皆因自己受累,心下很不是滋味。

进了屋里,战紘站在安宁身前,满眼心疼地看着女儿,皇后亲自替安宁解着披风,刚解了颈间的丝带,便见安宁脖颈处的血痕,不禁失声,将披风脱下后,见她穿着那侍女衣裳的衣角已撕得破烂不堪,又见安宁下意识地收了收袖口,立即端起她的袖口查看,没想到雪白的手腕竟都是青紫的勒痕,手心亦有划破的痕迹,顿时惊骇。皇后虽掌管内宫,但待人从来宽和,对宫人的责罚也都甚轻,见贵为公主的安宁伤得竟比平时受罚的宫女还重,瞬间眼圈泛红,心疼地哽咽道:“这,这怎会伤成这样?你怎受得了这样的苦呢?还有哪里伤到没有?”战紘在一旁看得早已面目红赤,全身气得颤抖,竟敢有人将自己的女儿伤成这样,他要立刻杀了那些人,即使将他们千刀万剐,遍株九族,也不足解此恨!

“是谁?谁人竟敢如此伤及朕的女儿!朕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杨震呢?”

杨震和顾心一行人皆随安宁的车驾行至兴和宫,因是侍卫外臣,遂都止于院外候着。此时已不用人传召,院外的众人均已听到了陛下的雷霆之怒,杨震闻言,立即快步走入内院进见。

“皇后,你带安宁去里间治伤,太医院的人呢?”

“臣在。”李琳和女医官已从院外鱼贯而入。

“务必仔细查验治疗,看还有何处伤着了,立即报予朕知。”

“是。”

皇后还未带着安宁进入里间,杨震已上前禀报安宁遇险一事。

“是什么人敢掳劫朕的女儿?”

“回陛下,臣起初去京郊并未寻得公主,后经当地一民众举报,说有一行市井混混经常欺市霸民,臣遂依线索去寻,于一废旧楼宇内寻得一行八人绑了公主,据公主审问,为首之人或是刑部总事魏书家的子弟,其出言欺辱公主,已被臣当场斩杀,臣将他的尸首和其余七人皆已带,均收押至大理寺,待陛下处置。”

“魏书?立即去召申达来见。”

“父皇——”安宁听到杨震奏报,并未随皇后入内间,转而走至战紘面前将她所历之事说出:

“父皇,魏书很有可能意欲收买宫人,培养其在宫中的势力,图谋不轨。宁儿身着侍女宫服,被那为首之人当作宫中侍女掳了去,但他并未伤及宁儿,而是绑了我,意欲以我的命作要挟,让我为他所用。女儿想知道他意欲何为,遂冒充侍女和他周旋,说自己是私逃出宫,回宫也是死罪,反问如何为他做事。他见我有意,便说有他魏家在,必可保我不死。我又问他要让我作什么,他说我只是个闲子,待有事时要我作什么,我便需做什么。宁儿想了几个奏书上魏姓的官员,可能会保人之命的便是刑部魏书,待杨统领一行人将他制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