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玑回过神来,走到池塘边,探过身子去找姜长莲,却被躲在正下方的姜长莲突然吓了一跳。珠玑翻了个白眼:“臭崽子我要被你吓死!”
姜长莲朝珠玑做了个鬼脸,回身跳进池塘里。
“你当心你脚上的伤!”珠玑在岸边朝姜长莲喊。
炎炎夏日,灼灼日光照得女孩身上的汗水彻底洇湿了上衣。珠玑看姜长莲在里边凫水,自己也悠然退回到岸上随意地坐着,听温热的风钻过池塘边的芦苇,唱着属于它们的岁月。
忽然,珠玑侧过头去。
她感觉到了什么。
不远处,几位着浅色衣裙的宫女踏着整齐的碎步走来,她们停在冷宫的木廊下,缓缓抬起眼,观察着正对面那片长着芦苇的池塘。
珠玑支起身子,细细地看那几位宫女,只觉越看越熟悉——那领头旁边站着的……
珠玑刚想着那人名字,却被身穿白衣的领头宫女一声中气十足的询问打断:“敢问七公主殿下在吗?”
领头宫女的声音极大,不由得让珠玑想起自己九曜阁里那位细声细气的侍女长雪簪。
唉,还是自己家的那位侍女长好些,这位讲话震得我耳朵疼。
珠玑揉揉耳朵暗自想道。
姜长莲从芦苇丛里钻出,弄得满身泥点。她偷偷瞄了眼珠玑的神情,这才低下身行礼:“见过梦笙姑姑。”
刚刚姜长莲从里面钻出来的时候还吓到了梦笙身后的几位小宫女。吓得她们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梦笙冷笑一声,那些小宫女立刻不敢动。只见梦笙领着身边那位素衣宫女走上前来,对姜长莲恭敬道:“七殿下,快起吧,小的受不起您这大礼。今日来叨扰,不过是因我受太后之命,给您带来一位贴身侍女。从此以后,她会负责您在这冷宫里的衣食住行,以及负责教会您在这宫里要学的东西,您明白了吗?”
姜长莲毕恭毕敬,不敢怠慢,对着梦笙磕了个头:“儿臣多谢太后恩典。”
梦笙看了眼身边那身形高挑的宫女。那宫女柔柔地朝姜长莲行礼:“小的名汝泽,见过七殿下。”
珠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道:“谁给你取的名字?太难听了吧?”
汝泽丝毫不为所动,乖巧地走到姜长莲身边。
梦笙见此间事已毕,便拂袖几下,带着剩下的小宫女们又踏着碎步离开了冷宫。
姜长莲抬头,她呆滞地望着新得的小宫女,惊叹道:“你好漂亮呀!特别像那些生在西域的女子……特别明艳动人。”
汝泽微微一笑,蹲下身谦恭道:“多谢殿下夸奖,殿下也不遑多让,是个美人胚子呢。”
珠玑嘴角一直上扬着,脸上的神情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之物那样。
汝泽一眼也没有朝珠玑这里看过,只全身心地专注在姜长莲身上。
两人颇为投缘,珠玑见姜长莲拉着汝泽在房里讲了一天的闲话,彻底把要锻炼身体这回事抛到了脑后。不过也因为姜长莲的注意力被分散了,珠玑少有地清闲起来,此刻正卧躺在屋顶上望着月哼小曲儿。
待到月过中天之时,汝泽才从房里出来。
这时,汝泽才朝上面望了一眼。
珠玑没想和她聊什么,便决定静静地让汝泽……不,子泽看着。
过了很久,珠玑还是能感觉到子泽的视线。她有些耐不住性子,便低头下去找那人的身影,却什么都没看到。珠玑纳了闷儿了,但没想到一抬头就发现人就在月亮边站着,随后挑了个对角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珠玑。
珠玑抖起腿,饶有趣味地回望子泽。
此间再见,又是几个百年。
这时的子泽和吴可怠那会儿完全不一样,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沉着的气质,和珠玑见面也没有那么咋咋呼呼的,倒是多了几分温和与克制。
嗯,长大了。
珠玑笑了笑。
这个子泽就像她入这场大梦前的那个子泽了。
子泽一直没说话,就一直看着珠玑,珠玑也没说话,就安安静静任子泽看。
两个人一直望来望去,也不知在望什么。
几滴雨水缓缓落下,虽然珠玑没办法直接感受雨水,但她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潮湿的气息。她摇晃着头,迎着还没被遮住的月光唱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听雨听雨,听一夜春雨。”
子泽微微一笑,用灵力罩住衣衫避雨。珠玑知道子泽很放松,便也安心地听子泽纠正她:“唱的什么曲儿?春什么雨?现在是夏天,哪来的春雨?”
“我说是春雨,那它就是春雨。”珠玑悠悠道:“就像你说你是汝泽,但我觉得你是子泽一样。”
“这一次,我会一直陪你。”子泽沉稳却有些嘶哑的声音道。
珠玑“哼哼”地笑了声:“你这话真是说的没头没尾的,不过多谢你咯。”
“其实你陪不陪我都不重要,主要是别耽误你自己事就行。啧,我不是天云城里那些矫情的仙子,我从不愿意因为想去改变什么而去忽视周围的东西,没那么容易伤春悲秋。”珠玑晃脚晃出了节奏:“你既愿意陪我,我便也愿意陪你就是了。”
“你倒是看得开——”子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壶,喝了口里面的液体,不动声色地弹了点灵力撞到珠玑腿根上。珠玑痛呼一声,当即停了晃脚的恶习,但很快她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跟她隔了一丈远都闻到了子泽那瓶中的酒香。
珠玑刚想开口跟子泽借酒喝就被子泽打断:“你想得开归你想得开,我要陪你归我要陪你,这是两码事。我陪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知道吗?”
珠玑哈哈大笑:“你现在真是拎得清楚噢,当上妖主了吧?”
子泽几口将酒饮尽,长出一口气,摇摇头道:“不想聊这个。这个话题不适合久别重逢的我们。”
“不如说说你呗,”子泽收好酒壶:“这几百年里,你过得还好吗?”
这话问得珠玑沉默了会儿,她有太多想说的,只好抹了抹脸,语气略有些沉重:“……很难说,啧,唉,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都不知道要说啥开头好了。”
“刚刚你不也是这样。”子泽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个小酒壶,喝了一口后才接着说:“几百年的东西哪里能一口气讲得清楚?”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那云间月便又照在二人身上。
子泽瞟了珠玑一眼,又看了眼月色,道:“不想问吴可怠的事?”
“不想问,现在只想再多看我们家长莲几眼。”珠玑眼睛一直盯着子泽手里的酒。
“我们家?”子泽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你和姜长莲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