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回没有搞新花样，简简单单捞了三碗面，给李子书和山途一人加了一个煎蛋。

李子书边给尉回描述早上一群鬼等早餐摊的哄闹场面，一边一口囫囵咽下整个煎蛋。山途左看看右看看，没在尉回碗里找到鸡蛋，说什么也要把自己的给尉回。

尉回拗不过他，最后自己动手分走半个，边和李子书说话：“我记得鬼界堡之前没有早餐摊吧，老尹还说居委会发的盒饭很难吃，比金鸡岭的鸡汤还要倒胃口。”

李子书吸溜一口面，口齿不清道：“我之前也没见过，还是在小广场听他们聊天的时候听到的。说是前几天有卖过一回，数量少价格贵，但是味道好极了。那早餐摊也不是每天都有，下次什么时候卖还要等那个摊主通知。原本听说今天会来的，大家都等着看是什么好吃的，结果等了一个时辰，连鬼影也没看见。”

尉回挑挑眉：“多少鬼在小广场等？居委会的治安队竟然没把你们赶走么，黄泉街的鬼界堡可不比别处，无故聚众，你们可是要被请喝茶的。”

“没有没有，治安队的大人也在等呢，好像是因为上一次治安队的一个鬼差吃上了，把包子的味道形容得天花乱坠，比山珍海味还夸张。内部鬼他们都等着这次抢限量的尝尝，哪会管我们。”李子书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治安队的鬼差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毕竟是个为鬼服务的基层岗位，相处多了自然没那么吓鬼，和蔼可亲占的更多些。

山途一点也不信能有什么好吃的会出现在这里。他在黄泉街吃了多少年的饭，这儿有没有能吃的东西他会不知道吗，尉回开店之前勉强能咽下去的，就算得上厨艺不错没浪费食物了。

黄泉街万年不出一个会做饭的厨子，一年里来了两个，尉回那是上天的恩赐，而鬼界堡那个必定是个骗子。

一个凭空出现鬼鬼称赞的早餐摊，让人怎么不起疑。

“这些家伙，上次整顿刚刚结束就开始玩忽职守，带头不守规矩。黄泉街最近不安宁，还这么胆大的纵容你们聚众，看我不好好和他们领导告上一状。”

山途替尉回收拾好吃完的碗，从后厨掏出一袋橘子，剥得干干净净往尉回嘴里塞，顺便给自己留了一瓣。李子书眼巴巴瞧着，山途挑挑下巴示意她自己动手。

尉回叼着橘瓣，认同地点点头：“之前闹区的事还没查出由头，唔……这时候都要警觉一些。万一出事，整个黄泉街都有可能遭殃。”

黄泉街的鬼平均怨气比普通鬼都要重，单独一个出事可以控制，要是一群鬼凑在一起出了事，就算旁边就是奈河也压不住。

“这么严重啊，告了状不会要罚他们吧？治安队的鬼差对我们挺好的，不像十八狱的鬼差板着脸，严肃得要吓死鬼了。维修工不在的时候，他们还会帮我们修水电呢，早上他们还是很尽职的。”

李子书替治安队说好话，话说得急，橘子瓣没咽下去，呛得直咳嗽。

山途看尉回替李子书拍拍背，语气有些幽怨：“罚不罚看他们领导，最近确实不太平，日子过得太安逸一点警惕都没有，不敲打敲打，以后有苦头吃。”

说着，假装咳嗽两声，有意无意地把手伸到尉回眼皮底下。尉回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对付着也拍了拍他的背。

啪啪挨了两下，倒是高兴了。

尉回把吃不完的橘子递给山途，掐指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是地府在编鬼员上班的时间，山途该去办正事了。

剩下的橘子被山途一口咽了，还没来得及再吃一个，水符就像闹钟一样准时准点地出现，上下左右一顿晃悠，恨不得贴山途眼皮上。

山途一把把水符掐掉，心里长叹一声，在一起的第一天不仅没和尉回一起起床，自己还要离开一整天，说不定还赶不上晚饭。

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人为什么要上班！

这顿早饭算是彻底散场了，尉回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往楼上走，边走边嘱咐道：“子书我给你留了零嘴在冰箱里，灶上炖了汤，等两个时辰才能喝。要是饿了就自己弄点东西吃，我太累了，上去睡一会。”

走之前顺手摸了摸山途的脑袋，轻拍了一下：“好好干活，早点回来。”

山途连连点头，目送尉回上楼后，和李子书一起收拾完桌子才离开。

半个时辰不到，尉回从楼上下来，套了件宽宽松松的黑色外套，和上午的不是同一件。

李子书在看尉回留在休息室里的话本子，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尉回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

“尉哥你怎么下来了，这是准备出去吗？”

尉回冲她眨眨眼：“睡不着，出门办点事。你好好看店，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李子书应声答应，放下书把尉回送出门，转身回屋暗自嘀咕：“这才休息多久又出门了，大家今天都这么忙吗？”

…………

十八狱，东狱。

阴风阵阵，肃杀之意凛冽。

尉回罩着帽子，半张脸遮在阴影之中，气场冷冽，颇有砸场子的架势，一靠近东狱大门，守卫立马迎上要把他拦下来。

“十八狱重地，生鬼勿进！”

“闲杂鬼等，速速离开！”

尉回从虚空中抓出一块令牌甩了过去，一步不停：“奉大帝命协查审讯，带我去见朱强。”

守卫手忙脚乱接住，定睛一看，令牌上仅存一丝大帝神力，却仍有隐隐压制鬼差的势头。

他额间一滴冷汗，心中大惊，飞快弯腰行礼，一手背在身后冲同事打手势，一边毕恭毕敬地引尉回往里走：“原来是大人，属下奉命在此恭候大人，请跟我来。”

鬼差带路，尉回走在半步身位以前，听他介绍关于朱强的具体情况。

“此鬼上世名朱强，由大帝发令抓捕，于昨日傍晚缉拿，现下关于东狱第七层。从昨天关进来到现在，已经交由慎司审了十二轮，得到的情报皆记在审讯报告上。朱强嘴很严实，暂时没交代什么有用的事情。”

“你知道的挺多。”

尉回眯了眯眼，状似无意扫过身后的鬼差。

昨天北颜下令抓朱强是在慎司，应该没有慎司以外的鬼知道才对。内鬼还没抓到，这么明晃晃把事情传得到处都是，还怎么抓。

带路的鬼差颔首解释道：“回大人话，属下是慎司外调，专门在外等大人前来。”

“大帝交代，朱强一切案卷大人皆可调阅，见令牌如同见大帝，四司和属下尽力配合大人此次协查审讯，大人有任何想要做的，只需告知属下一声……大人，这边请。”

尉回心里暗道一声好。北颜做事贴心，有个信得过的鬼差协助好过自己动手，万一没轻没重吓坏他的部下，可不好交代。

跟着鬼差指引向右一拐，一条铜铁铸道延伸向最深处，遥遥而立就能听到里面凄厉的惨叫。尉回不自觉皱了皱眉头，没有犹豫踏入其中。

鬼差跟在尉回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摸了摸额头的汗。

大帝请来的这位怕是个狠角色，刚刚那一眼差点将他里里外外全都看透了，彻骨的凉意几乎当场把自己压垮，若不是心里没鬼，怕是已经死无全尸了。

惹不起惹不起，不过这次朱强的审讯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冰冷的审讯室，十八般刑具样样俱全。地府没有不能审讯用刑一说，甚至以花样众多效率极高排在三界审讯前列。

中央放着一张铁铸刑椅，上面捆了个肥头大耳的中年鬼，一副尖酸刻薄的小人像，很难想象上一世是个有钱的老板。

男鬼经过十二轮招待，鼻青脸肿都不能形容，身上骨头半断不断，舌头被拔得极长，绕在自己颈间憋得满脸通红。

十八狱审讯的惯用手段，以鬼魂之态体验活人之痛，很大程度避免了坏鬼凭借鬼魂优势逃脱刑罚的痛苦。

尉回拦下正要向里面通报的鬼差，抱着双臂走近，在朱强周遭绕上一圈，不满地轻啧一声。

“十八狱不是以效率著称，十二轮都没审出点东西，现在还用这种排不上号的手段，是知道今天有协查审讯，想敷衍了事？”

正在对朱强用刑的鬼差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恼羞成怒，张嘴就要把人往外赶：“你又是哪个鬼，敢在你大爷面前放狠话？你爷爷我审过的鬼比你见过的多得多了，少来指手画脚，小心我给你脑袋卸了，丢到野鬼村去，叫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投不了胎！”

眼见尉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害怕，一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鬼差就要动手推人：“闲杂鬼等不得入内，怎么没鬼拦住你，快走快走，别在这碍事！”

“哎哎！！”给尉回带路的鬼差惊得差点掉了下巴，手忙脚乱地就要上前来拦，“阴五你大胆！”

尉回哂笑一声，侧身躲过阴五的手，轻巧转身站到刑椅面前。

朱强恨不得这帮鬼差内讧得再大些，咧着开裂的嘴角恶狠狠地看戏，突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黑色帽沿下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谁允许你在这看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