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江宇亮出二维码,“现在可以加个好友了吧。”
楼欢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提交了好友申请:“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江宇这回倒是走得痛快,楼欢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刚把牙刷放嘴里刷出泡泡来,正全神贯注地刷着社交媒体以转移自己对镜子的注意力,就看见两条消息提示弹了出来。
江宇:[图片]
江宇:【放在我刚才坐的椅子上了,辟邪的,你别怕】
楼欢一下子瞪大眼睛,飞快吐干净嘴里的牙膏,也顾不上擦掉嘴角的牙膏沫,奔了出去。
果然在椅子上摸索到了一样东西:是一条挂坠,通体黑色,入手寒凉,也不知算是墨玉还是其他什么石头,上面雕刻着一个异域风格的人像。
楼欢对这些东西没有研究,辨认不出,但结合江宇说的“辟邪”二字,就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东南亚的邪门东西——圈里养这些东西的人不少,他也有所耳闻。
……如果是江宇的话,还真有可能干得出这种事。
他打了个寒颤,东西握在手里,越看越觉得邪门。但他自然也不敢直接把东西扔了,甚至都没敢点开和江宇的对话框,生怕看见他发过来的图片。只能暗骂了江宇好几声,在屋子里团团转,最终找了个闲置的收纳盒,把挂坠放在里面,找了几件衣服压在上面,眼不见为净。
对话列表顶上江宇名字旁边那个红圈“2”显得格外刺眼,楼欢打算找个人把他给压下去,挑挑拣拣,还是给楚群发了条消息:【啧,今天导演说我太帅了,不像这个人物,心情复杂】
大半夜的,楚群还真就回了消息:【有多帅啊?给我看看】
一个视频请求弹出,楼欢对着屏幕上的自己挑起眉毛,按下绿色接听键:“楚群同学你又熬夜哈?”
“我明天又没工作,倒是你,明天能起得来床?”
“那可不,怎么说我也比你年轻。”楼欢拿着手机走到旁边接水,在摄像头能拍到的范围外拿了颗安眠药放在掌心,用喝水的动作掩盖着,扔进嘴里,送服下去。
他忽地想起大学时楚群总说他:“没心没肺就是睡眠质量好,你竟然听着孔浩然的呼噜声都能睡得香。”
到底是过了那么多年。
水喝得少了,药片在嗓子眼化开,苦味返上来,他忙喝几口水把这味道给冲下去。
“你后面一块白布是什么玩意儿?”
楼欢被唬了一跳,脑补了些白衣飘飘的鬼怪后僵着脖子往后瞥,看到蒙着浴巾的镜子后才松了口气,含糊说:“晾浴巾。”
楚群没怀疑,吐槽了句:“你这晾浴巾的位置倒是别出心裁。”
镜头跟着楼欢躺下去的动作换了角度,酒店的枕头看起来很软,楼欢的头半陷在里面,床头灯弱化了他的棱角,五官显得更为柔和,眼睛的圆弧包着困出的水光,楚群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行了,你早点睡吧。”
楼欢咕哝了声,嘴习惯性地微撅着。
虽然知道这是他困倦时一贯的表情,楚群还是莫名从楼欢脸上读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以为他是纠结于导演的评价,安慰了一句:“你也别太在乎导演的话了,演这么多年戏了你还不清楚吗?导演每次说感觉,就说明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像要什么样子的表演。慢慢磨呗。”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何止是导演。
楼欢也不知道自己该活成什么样一个人物,他到底应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不甘心与恨意去和江宇合作,玩手段、下套,用不那么光明磊落的方式去报仇?
“楚群。”
看着楚群的眼睛,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想让楚群知道自己和江宇有联系,还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像他眼中那样一直保有大学时期的天真无瑕。
最后楼欢只是牵起嘴角,飞快说了句:“我睡了,晚安。”
第二天重拍阿大出场的镜头,这次倒是过得很快。
实在是因为楼欢熬了两天夜提不起精神来,大脑又因为拍摄而高度紧张着,脑海里台词与江宇昨夜和他说的话以及更久远的回忆搅在一起,令人心力交瘁。场记板不曾拍下时,楼欢站在镜头前,就显出一种空洞麻木的表情来。
秦成悄悄打了个手势,摄影便推近镜头,捕捉到一个足以让人满意的特写。
饶是如此,之后的拍摄任务并没有轻减多少,秦成的工作狂属性爆发,一连拍到下午两点多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导演不喊放饭,剧组成员们只能眼睛往一旁装盒饭的保温箱上瞟,再彼此交换个眼神,无声撺掇对方去提醒导演,但直到两点半都没人出声。
此时正拍的是阿大在茶摊歇脚遇上清风派来人的戏,楼欢倒是喝了个水饱。正犹豫要不要再去上个厕所,一辆颜色颇为醒目的车便冲着他们的方向开了过来。离得近了,还能看见车身上挂着横幅,写着“祝《大人物》拍摄顺利,大家辛苦啦”的字样,旁边还印着一张楼欢的照片。
等车子停稳了,上门又下来几个人,展开几张折叠桌,又把海报立版放在两侧。楼欢远远地瞧见自己的营业照,尴尬地揉了把脸。
再看见那些人搬了好几个纸箱子下来,从里面拆出奶茶、蛋糕、水果切往桌上放,组里的人已经高呼起来:“是楼哥的应援吗?谢谢楼哥!”
秦成原本在和副导演讨论分镜,思路被打断,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哦”了一声:“这么晚了啊,大家辛苦了,吃饭吧,都休息一下。”
欢呼声更大了。
阿涛最近家里有事,楼欢给他放了假,这会儿身边没跟着工作人员,寻摸到手机,给雨姐发了条消息询问应援的由来。
谁知雨姐也说不知道这件事,楼欢再一次看向应援车前的海报,照片上的他还留着多年前流行过的长刘海,遮住了半只眼睛。
这是很多年前的照片了,还是专门跑去海外拍的写真,那时候他身边的经纪人还是......
眉骨在阳光的刺激下疼了起来,楼欢捏了捏鼻梁,大概猜到了这是谁的杰作——江宇什么时候也开始干这种没意义的事了。
“师哥!”李秋云手里叠着两份盒饭,上面还顶着饮料和水果杯,摇摇晃晃地在桌面上卸下东西,“我猜师哥你今天也没来得及点外卖,就替你把盒饭带过来了。”
“谢了。”楼欢接过盒饭,看着饮料和水果犹豫了一下,冲着旁边人喊,“有谁没拿饮料水果吗?我这边还有一份。”
“师哥不喝吗?减肥?”
楼欢故意瘪了瘪嘴:“喝水喝饱了。”
保温箱的保温效果很差,盒饭到手已经全然冷了,菜里油又多,面上看起来结了一层。
楼欢在吃上面原本不算挑剔,但到底是熬了两天,疲惫下更是没有胃口,动了两下筷子就放下了。
“师哥,”李秋云抬眼看他,“你这两天没休息好?”
楼欢含糊道:“嗯,夜里没睡好。”
“我之前有一阵子也老失眠,”李秋云很热情地分享着经验,“后来我就发现睡觉也要有仪式感,要给自己建立一个强暗示。比如说一到睡觉的时候就点上香薰、戴上眼罩,告诉自己要睡觉了什么都不去想,这对我还挺有用的。师哥你也可以试试。”
听李秋云说得诚挚,楼欢也不好意思随意敷衍,捏着筷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实情:“主要是吧,阮哥他们说我那个房间......”他一咬牙,把最后两个字说了出来:“......闹鬼。”
李秋云睁大眼睛,然后抿紧了嘴。
“你想笑就笑,”楼欢恼羞成怒,在桌子底下伸腿踢他,“笑笑笑,别憋着。”
李秋云放肆大笑起来,边笑还边竖起拇指:“师哥不愧是师哥,不同寻常。”
“闭嘴。”楼欢磨牙,见旁边人朝他们看了过来,跳起来绕到桌子另一头去捂李秋云的嘴,“别笑了,不准笑!”
刚捂上,他又像是被烫到似地飞速挪开了手,举在半空,一脸嫌弃:“一嘴油。”
李秋云扯了张餐巾纸给他,大笑:“要不要师弟来拯救你?”
“怎么拯救?”
“你要想的话,咱们换个房间?”李秋云补充道,“反正你房间比我大,让我趁机捡个漏。”
楼欢大喜,用胳膊搂住李秋云的脖子:“不愧是我的护法,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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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楚群又和楼欢打了视频,说是最近接触的一个项目的导演之前与楼欢有过合作,因此来打听。
楼欢一开始还说得仔细,但眼见着楚群并不怎么认真听,就把手机放在一旁,自顾自走到旁边掏出电奶锅热牛奶。
手机镜头正好收到了梳妆台的画面,扬声器里传来楚群的笑:“呦,你今天没晾浴巾?”
“没。”这个房间又没鬼梳头的恐怖故事。
敲门声响起,开门一看是李秋云。
“师哥,我剃须刀落这儿了,来拿一下。”
“哦,我好像有看到。卫生间台子上那个黑色的是吧?”
李秋云来了又走,不到一分钟时间,小功率的锅里牛奶还没有沸腾,才刚刚飘出隐约的奶香味。楼欢认真撇掉上面的浮末,突然意识到电话那头好久没声音了:“楚群,你挂了?”
还是没声音。
“喂?”
楼欢有些疑惑,正要去看手机是不是信号不好,就听见楚群闷声闷气地问:“那是李秋云?他剃须刀怎么在你房间?”
“哦,我今天刚和他换房间。”
“换房间干什么?”
……说怕鬼未免太没面子了。
楼欢含糊说:“那个房间住不习惯,就换了。”
楚群又沉默一会儿,挤出一声笑:“给我参观一下你的新房间?”
楼欢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随着牛奶飘出焦香,还是关闭了电源晾着,拿起手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你第一次见横店的酒店啊?有什么好看的。”
“这房型没你之前那间大。”楚群声音有些低。
楼欢完全没心思在意这个,随便“唔”了一声。
“你对李秋云还挺好。”楚群的声音很轻,楼欢差点没听清。楚群顿了顿,快速说,“有人打我电话,先挂了。”
楼欢拿着断了线的手机有些愣神,想不通楚群到底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