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几年过去,这画真真假假,你无数次抬头去望,也从没觉出过不同。就像笃信它绝不会有假似的,竟叫我都快相信它是真的了……”
裴钧只觉胸中一空,听见自己在问他:“所以从一开始……挂上去,这画就是假的?”
姜湛站在他身前,回身再度望向那副高挂的江山图,认真摇了摇头,抬手指过去:“倒也不是。我抢下的那半幅真画,就裱在那假的后头呢。”
说到这儿他放下手来,似乎一乐:“只是我不说,大约再有多久……你也不会知道了。”
说完他看向裴钧,神色颇风清月明:“我听说,前日你从晋皇叔府上出来。”
裴钧一凛,斟酌开口道:“煊儿在晋王府摔断了腿,我去接煊儿回府。”
“哦?竟是摔了。”姜湛点了头,似有忧心地叹了口气,“我还当七叔手段了得,怎连个孩子都照料不好……听说他是去你府上抢了姜煊回去养的,怕不是终于开始着紧子嗣了,要把姜煊接回去当儿子罢?”
裴钧眉心一紧,心下生出股厌烦来:“晋王不过是关照皇孙,皇上太过多虑了——”
“多虑?”姜湛微微勾起唇角,纤丽的眉眼睨向他,似乎在笑,“一个死了爹的皇孙,身上流着蔡家的血,舅舅又姓裴,如今就扔在宫外没娘养……换作是你没有子嗣,再换做是你重兵在握、你是晋王,你会不会多此一虑?”
“你想说什么?”姜湛对姜煊的形容让裴钧极不舒服,甚至让他感到有些瘆人,不由往后退了半步,提起十二万分精力警告道:“煊儿还小,他也是你的亲外甥,你可不要对他——”
“对他怎么?”姜湛渐渐收了笑意,仰头真诚地看进他眼里,“我是他亲叔叔,比七叔还亲他一辈儿,我怎么会害他?我是为他好,才为他多想,替他考虑。依我看,还是把他接进宫来随我住算了。总归宫里也不多双筷子,更也没人敢让孩子跌跤。他进了宫,晋王就再没由头去找你麻烦。你不也早说了不乐意在京兆做事儿么?那我就准你调职,今后你便再不用同他过多来往,反正……”
他偏头避开了裴钧的视线,嘴角抽了个笑道:“反正多少年来,你不都厌恶他么?”
“我看此事同晋王根本无关,倒是你在打姜煊的主意才真!”裴钧冷冷看向他,袖下的五指已攥成坚实的拳头,“煊儿还不满七岁,他父王刚去,母亲还困在牢里,你却想趁着外族王女还未入主后宫,先拿他占住长子之位……姜湛,你究竟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姜湛上前半步再度贴近他,低声咬牙道,“我皇兄当年被废的时候,我也才七八岁,却一样被我母后推出去为他跪地求情,整整在御书房外跪了一日夜,为的不过是让我父皇心软,那他们又有没有人性?!如今我只是想把姜煊接进宫照料,想把他养作我的孩子罢了,我甚至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就能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这有什么不好的?到那时,谁敢到你府上抢走他?谁敢看不起他母亲?谁还敢怠慢他?谁还敢让他摔断腿?!裴钧,只要你愿意,我今后还可以封他作藩王,立他作太子,待我百年,他就是皇帝,你就是国舅!这天下的无上尊荣都归他所有,只要你——”
“他不需要,我也不需要!”裴钧一字一顿地咬牙说着,额角已绷起道道青筋,“姜湛,你能不能放过煊儿?你能不能放过我?!”
“不能。”姜湛几乎立时就回答他了,更睁大了双目,近在咫尺地看进他眼睛,绝顶清醒道:“不能。除非我死。”
“可你现在是要我死!!”
裴钧从牙根里吐出这最后一句,一把推开他,霎时间腹中翻搅着千言万语想要疾声逼问,可话到了嘴边,却只化作无尽的苦涩和恨。
到此,他只觉和姜湛的一切辩驳都再没有了任何意义,终于强忍住几欲喷薄而出的狂怒,转身便向殿门走去。
可就在他推开殿门的那一瞬间,他却听身后传来了姜湛的声音:
“来人,裴少傅累了。”
“传朕旨意,扶他进宫去歇息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