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诊室??午后
百叶窗将阳光切成整齐的条状,斜斜铺在米色真皮沙发上。秦晓雯坐在沙发边缘,脊背绷直,指尖反复绞着帆布包的提手,指甲边缘泛着青白 —— 那是宋宇去世后她常有的小动作。贾医生坐在胡桃木书桌后,镜片上的反光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巴,钢笔在病历本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宋宇小时候总把福利院的玩具按颜色分类,” 秦晓雯盯着医生胸前的银质徽章,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院长妈妈说,他三岁就能记住每个孩子的生日,还会用旧报纸折小船送给哭闹的小朋友。” 她的眼神飘向诊室角落的绿植,叶片上的水珠正沿着叶脉滚落,“后来他学了生物,连家里的调料瓶都要按元素周期表排列,说这样能‘让厨房充满科学美感’。”
贾医生笔尖微顿,在 “童年经历” 一栏画下短横线:“这样的成长背景确实会强化一个人对秩序的依赖。”
“可小九连这种依赖都继承了!” 秦晓雯突然攥紧帆布包,布料上的银杏叶刺绣硌得掌心发疼,“上个月我打碎了实验室送的纪念烧杯,蹲在地上发呆时,小九竟然从储物柜第三层叼来宋宇专用的玻璃胶 —— 那支胶水瓶身有他磨出的凹痕,我明明收在最里面的抽屉!” 她的语速加快,像要抓住即将消散的证据,“还有用餐时,它会用鼻尖把不锈钢食盆推到离墙 15 厘米的位置,和宋宇摆餐盘的习惯分毫不差。”
贾医生摘下眼镜,用软布擦拭时,秦晓雯看见他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淡淡的同情。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尖锐起来,混着空调的嗡鸣,在诊室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晓雯,” 医生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创伤后的认知重构很常见。我们的大脑会不自觉地在现实中寻找亡者的影子,尤其是当生活秩序被打破时 ——”
“但小九知道宋宇的过敏症!” 秦晓雯打断他,从帆布包掏出皱巴巴的便签纸,“上周我切芒果时,它突然撞开冰箱,叼出冷藏室第三层的氯雷他定。宋宇对芒果过敏,这个习惯只有我们俩知道,连药盒摆放的位置都是他亲自设计的!” 她的指尖戳着便签纸上的潦草字迹,那是宋宇生前写的用药提醒,“医生,您能理解吗?每次看到它用前爪推开书房密码锁,输入的正是宋宇的生日,我都觉得…… 觉得他从未离开。”
医生的钢笔在纸上划出歪斜的线,他摘下眼镜,用纸巾擦拭镜片:“这样吧,我们尝试一个‘分离实验’。” 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医者特有的温和压迫感,“你把小九送到父母家暂住两周,期间专注于绘画创作 —— 就像宋宇还在时那样。”
贾医生的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最终落在 “建议暂时分离宠物” 的条目下。
他抬头时,阳光恰好穿过百叶窗,在他的白大褂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极了实验室里的离心机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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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暮色
防盗门的电子锁 “嘀” 地打开,秦晓雯还没来得及换鞋,程梅子的黑色铆钉包就甩在玄关柜上,震得宋宇生前收集的蝴蝶标本盒轻轻晃动。这个穿着荧光绿卫衣的女人正单手拖着 28 寸行李箱,发梢沾着写字楼中央空调的冷气:“少摆那张苦情脸,本姑娘可是推了 Jerry 的烛光晚餐来拯救你。”
秦晓雯望着好友把行李箱踢到墙角,露出里面散落的口红和游戏机,突然发现程梅子的卫衣袖口磨出了毛边 —— 那是她大学时最爱的款式,宋宇曾笑称 “像只炸毛的鹦鹉”。
“冰箱里还有半盒宋宇腌的酸黄瓜吧?” 程梅子踢掉运动鞋,脚踝处的纹身若隐若现,
“说真的,你再这么活在回忆里,迟早变成《蝴蝶梦》里的德温特夫人。”
她掀开冰箱门,冷光映出她挑眉的弧度,“西蓝花、鸡胸肉、无糖酸奶 —— 完美复刻宋宇的食谱,你干脆让小九睡他的枕头算了。”
秦晓雯看着程梅子从储物柜第二层拿出骨瓷碗,动作熟稔得像在自己家,突然想起宋宇曾说:“梅子是少数能在我实验室活下来的人,因为她总能记住所有试剂的位置。”
此刻好友正把碗摔在餐桌上,发出清脆的响,惊得玄关处的小九耳朵轻轻抖动。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程梅子叉腰翻白眼,卫衣上的卡通图案跟着扭曲,“我可不想半夜接到你哭着说‘小九会叠衬衫’的电话。
先说好,今晚我睡客房,你把宋宇的旧睡衣收起来 —— 看见他那串写着‘DNA 双螺旋’的睡裤,我怕做噩梦。”
暮色从落地窗漫进来,给小九的皮毛镀上一层暖光。
它正蹲在鞋柜旁,前爪交叠的姿势与宋宇生前等她回家时一模一样。
秦晓雯突然听见贾医生的话在耳边响起:“分离不是否定,而是给记忆一个呼吸的空间。”
可当小九抬头望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她和程梅子重叠的影子,她知道,有些呼吸,早已和思念绞成了双螺旋。
程梅子蹲在米白色地毯上,指尖陷进小九颈间蓬松的毛发里,触感像揉着团温热的云朵。边境牧羊犬的耳朵尖沾着点未褪的秋色,在落地灯的暖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它乖乖地歪头任摸,湿润的鼻尖突然轻碰程梅子的手腕,惊得她缩回手:“呀,这家伙还会握手?”
“它只对穿亮色衣服的人亲近。” 秦晓雯靠在门框上,看着好友荧光绿卫衣上沾了片狗毛,想起宋宇曾说这种颜色 “像实验室里的荧光标记蛋白”。程梅子站起身,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绒毛,金属铆钉手链在暮色中闪过微光:“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毛孩子送去伯父伯母家?”
秦晓雯的指甲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带,玄关处宋宇的旧雨伞还斜靠在墙角,伞尖滴落的雨水在地板上砸出细小的坑。“上周视频时,” 她盯着鞋柜上摆成直角的拖鞋,“我妈又把相亲对象的照片发在家族群里,说对方是公务员,家里有三套房 ——”
“还说‘女人过了 30 岁就像过了保质期的试剂’,对吧?” 程梅子从行李箱里拽出件带亮片的卫衣,吊牌在风中晃荡,“伯父伯母那代人啊,总觉得婚姻是重启人生的快捷键。” 她突然转身,卫衣上的卡通图案在暮色中咧嘴笑,“不过说真的,你总不能跟条狗过一辈子吧?”
冰箱门 “咔嗒” 打开,冷光映出秦晓雯骤然绷紧的脊背。程梅子望着空空如也的保鲜层,指尖划过隔板上宋宇贴的标签:“西蓝花??焯水 3 分钟”“鸡胸肉??去皮冷藏”。
“得了,” 她甩上门,冰箱的嗡鸣盖过窗外渐浓的暮色,“出去吃吧,顺便给小九买点牛肉罐头 —— 总不能让它跟着你啃草。”
街灯初亮时,秦晓雯跟着程梅子走进牛肉饭餐厅,落地玻璃上的哈气模糊了外头的梧桐树。程梅子的铆钉包磕在收银台上,发出清脆的响,惊得正在煮面的师傅手一抖,汤勺撞在锅沿上。“老规矩,两份招牌牛肉饭,” 她转头冲秦晓雯眨眼,“多加点溏心蛋,给某只‘思念成疾’的家伙补补蛋白质。”
晓雯又问道:“真不喊 Jerry? 见你俩如胶似漆的,怕你们分开不适应。”
程梅直接进了一家牛肉饭快餐厅,餐厅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她笑道:“什么适应不适应的,陪你重要嘛,说真的,我和他在一起有点腻歪了呢。”
晓雯无语:“少来,不是我说你,你真要这么下去了?换男朋友和换衣服一样快,我看 JERRY 可和之前那些男的不一样,对你很真心,你不打算稳定下来吗?”
程梅错愕地看着好朋友:“你不会是说让我结婚吧,大姐,我的情况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是不可能结婚了,再说这个话题,小心我和你绝交的。”
晓雯投降:“不说,不说,但是我很好奇你和 JERRY 怎么认识的?我看你们似乎很熟悉,不像刚认识的样子,这个总能说吧。”
程梅喝了口橙汁,橙汁杯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
“这个说来可话长了。” 程梅想了想继续道:“我长话短说吧,我们是校友,大学毕业后我不是去美国又读了两年嘛,在那认识的 JERRY,一个化装舞会上,哈哈,你知道吗?他那时候特别腼腆的。”
“那个舞会只是学生自发举办的,所有人其实都打扮得很随意,带个面具啊,或是画个夸张的妆容,带个头饰之类的。” 程梅说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猜猜,Jerry 那家伙干了什么?”
程梅不过卖个关子,不等晓雯反应她继续道:“他装扮成了超人,你知道吗?连头发都抹了厚厚的发胶,最可怕的是那条金色的腰带以及红红的内裤穿在外面。”
程梅回忆起那时候 JERRY 的样子还是难以自制地大笑起来:“你知道吗?其实他被同寝室的室友恶搞了,室友告诉他那晚是 cos 主题,参加的人必须装扮成自己喜欢的动漫角色。”
晓雯想了想那画面,实在有点辣眼睛,追问道:“然后呢?”
程梅道:“他那时候很害羞的,看大家都穿得嗯.... 很正常,他转身就跑,想逃离舞会。”
“哎。” 程梅哀叹一声:“这也就是我们相遇的原因,我那时候正好往里面走,和他撞了个满怀,你知道吗?他那么大的块头,胸口还有个大大的字母 s, 红斗篷、红内裤,我真以为自己碰见变态了呢。”
程梅说到这顿了顿,看了眼秦晓雯笑了笑才继续道:“我当时也没怎么想,就是觉得他是个变态,想占我便宜,我于是抬腿就.....。”
“嗯,你懂得,他那次疼惨了。”
秦晓雯错愕地点点头,有点心疼 Jerry:“那后来呢?”
程梅道:“后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我因为歉意照顾他一段时间,嗯,就日久生情了嘛。”
“不过,我们毕业的时候就分开了,你知道,感情对于我现在来说,只是生活的调味剂,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来中国找我,还挺感动的。”
秦晓雯诧异:“他专门从美国来找你,那你们....。”
程梅摇摇头:“我们没可能的,我和他约定了,半年,我们恋爱半年,他家里也只允许他来半年,他要回去帮家里管理家里的事情,不可能一直留在这边的。”
秦晓雯一听拍了拍自己的脸:“哎,你这么一说我更不好意思了,你干脆还是快回去陪 JERRY 吧。”
程梅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对不起我啊,家务以后你负责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