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一回到枫园,就拿出香椿树胶将冰棺给暂时封了起来,这样能有效地阻止空气的进入,减缓尸体的腐烂。她心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对于玄夜的要求,她还是需要时间做心理准备。
折腾了大半天,夙月才发现,自己原来半点东西都没有下咽,难怪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夙月姑娘在吗?”有人正在敲门。
这声音挺起来似乎有些许的耳熟,夙月似乎在哪里听过。仔细回想一番,好像正是晴嫂的声音。
“进来吧。”夙月向外喊道。
那人推门进来,果然就是晴嫂。只不过,当晴嫂看到床上的那副棺材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害怕。只怕是正常人,见到棺材都是要退避三舍的。可夙月倒好,竟还能视若无物的与它在一个屋子里待着。
夙月察觉到了晴嫂的异样,自己也觉得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儿,便站了起来,向门外边走边道:“我们去外面谈吧。”
然而,等夙月走出房门的时候,她才发现,门外已经站了两个侍女,还端着一些茶点。
“放那就行了。”晴嫂指了指屋外的小圆桌道。
看来晴嫂也是个极为细心的人,竟然注意到了夙月还没有用早膳。
晴嫂的身上系着背带,似乎是背了一个孩子,但走起路来却丝毫不费劲。如此看来,夙月猜的果然没错,晴嫂真的是已经生育的女人。
夙月和晴嫂走到了小圆桌旁,坐了下来,而侍女们放下糕点之后便离开了。夙月把脸凑近了闻,这糕点正散发出一种木槿花的清香,很合夙月的心意。夙月嘴角轻勾,没想到这晴嫂竟然连夙月的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夙月捻起了一块甜糕,轻咬了一口,确实不错,是她喜欢的味道。
“晴嫂,你找我有事吗?”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晴嫂恐怕不会只是来串串门吧?
“夙月姑娘,你可知道这个?”晴嫂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夙月一看便知道那是习楠的针法,便点了点头。
“小楠说,只要你看了这个,你便会当我是自己人。”晴嫂笑的很是憨厚。
虽然如此,夙月还是有些许的防备。这个晴嫂,夙月从来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习楠提起过,便无从考证她的身份,哪里知道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呵呵,不知道你是习楠的什么人?”夙月连吃了好几块甜糕,觉得有些腻口,便喝了一口茶。
“我是小楠的远房表亲。这不刚生完小孩,小楠就说想要个奶娘,我便进宫去了。原本我还以为是她有了身孕,没想到,她是让我来服侍宜荌主子的。”晴嫂说完,便把孩子从背上取了下来,抱到了自己怀里。“你一定很想他吧?我听主子说,你是这孩子的半个亲娘。”
半个亲娘?难道这孩子就是夙阳?
夙月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将夙阳从晴嫂的手里接了过来。夙阳的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漂亮,脸蛋也长开了些,实在是被宜荌养的白白胖胖。
“这孩子长大之后,必定是一表人才,人中之龙。”晴嫂笑眯眯的。
“他叫什么名字?”如今夙阳毕竟已经是宜荌的孩子了,对外便权当是她和玄夜所生,不知姓名是否已经做了更改。
“叫夙阳,玄夙阳。是宜荌主子想好的,阁主听了,也觉得好,没有反对。”
夙月自然也欢喜,夙阳还叫夙阳,还是夙月的小太阳。
夙月抱着夙阳来回地轻轻晃动着,夙阳被她逗得很是开心,眉开眼笑的,露出了粉嫩的小舌头。夙月见夙阳如此开心,心情也是大好,似乎天大的事都无法令她烦忧了。
“长牙了……”夙月第一次见到小孩刚长出来的那种细细小小的白牙,觉得很是可爱。
“是啊,可惜这孩子和你一样喜欢吃木槿花味的甜糕。每次喂完奶,他就要舔上一点,不让他吃他就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停不下来。只怕以后要把牙都给蛀光咯!”晴嫂宠溺地用手刮了刮夙阳的鼻子。夙月看的出来,晴嫂对夙阳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
有这么心疼夙阳的奶娘,夙月也就放心了。夙月果然是没有看错宜荌,夙阳跟着宜荌才能过上好日子。这种舒舒服服,锦衣玉食的日子,夙月的确给不了夙阳,恐怕连给他做甜糕这么简单的事情夙月都做不好。
“晴嫂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是习楠告诉你的吗?”
“那可不是,我在宫里那会,小楠找不到人说话。闷得慌,便时常来找我,经常和我提起你的事情。后来我发现夙阳也喜欢吃,小楠便教会了我做。昨儿我无意中提起了这件事,让宜荌主子也给听见了,她便要我教她。这不,今儿早上一大早她就要起来摘花,说是凌晨沾着露珠的木槿花做甜糕味道最好。我们几个下人怎么劝她她都不听,她硬是要自个儿亲手摘,说这样才有诚意。”晴嫂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主子倒还挺固执。”夙月承认,她又心软了,宜荌这次从树上掉下来,多多少少与她有些关联。
桌上的甜糕,还剩下好几块,可夙月却已经没有食欲了。
“那可不是,宜荌主子心肠是好的,可就是太固执了些。我们总劝她多跟阁主相处,主子生的这么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阁主岂有不动心的道理。可偏偏宜荌主子对阁主总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两人之间也总是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连我看了都着急呀。”晴嫂叹气。
晴嫂倒是个热心肠的人,只是想撮合玄夜和宜荌两个各自心有所属的人,恐怕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容易。
“你倒是有心了。”夙月笑道。
“哎,那可不是,做人也得知恩图报啊,宜荌主子对我这么好,对我家里人也是多有照顾……”
宜荌给夙月的恩惠又何尝不多呢,如今,夙月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了?
“晴嫂,你说的对。”夙月不露声色地笑了笑,又转移话题道:“习楠过的还好吗?”
“小楠还说你俩闹矛盾呢,我看哪,那就是她自己瞎操心,根本没有的事。你看你,现在不还在关心她吗?不过说来我倒真是替她捏了一把汗,不知夙月姑娘有没有听说,当时明阙宫里进了一群反贼,还妄想把明阙宫给烧了呢。幸好帝君一直陪在小楠身边,小楠才没有大碍。”晴嫂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真的在场一般。
陪了习楠一晚上是吗……看来,戎楚真的没有要去救援戟羽的打算啊。只怕戟羽的消息也是戎楚故意放出去的吧,不然以戟羽的谋略,哪里会这么容易让刘燕的军队发现他们的行踪。
突然间,夙阳的哭闹声打断了夙月的思绪,她轻轻地摇晃着夙阳,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夙阳,不哭,不哭……”然而夙阳却哭得越发起劲,让夙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晴嫂,他这是怎么了?”夙月皱眉。
晴嫂将夙阳从宜荌手里接过来,镇定自若地摸了摸夙阳的裤子,笑道:“夙月姑娘不要担心,夙阳这是尿裤子了。”
“这……”夙月试图脱下夙阳的裤子,但好半天也没解开。
“嗨,你一个大姑娘家的。不懂也很正常,还是让我来吧。等日后你有了孩子,自然就懂了。我现在马上就去给夙阳换裤子,不然怕他着凉了。夙月姑娘,你看如此可好?”
“那晴嫂你就先回去吧,我改日再去看夙阳。”夙月点了点头,目送着晴嫂出了枫园。
自己的孩子……也许夙月很快就会有了。
晴嫂前脚刚走,玄夜后脚便进来了。夙月不想见他,起身就要往屋里走。
“还真是阴魂不散。”夙月小声嘀咕了一句。
“坐下吧,我有东西要给你。”末了,玄夜又添上一句:“是习楠给你的。”
夙月听到后面那句话,才乖乖走回来坐下,一只手伸出来,道:“东西呢?”
玄夜见状,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到了夙月的手上。
“你可以走了。”夙月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就这么讨厌我?”玄夜剑眉紧蹙。他的心口处已经被夙月挖开了一道口子,可夙月却偏偏还嫌不够似的,要往伤口上洒满了盐才善罢甘休。
“当然,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
玄夜沉默了好一会儿,也看了夙月好一会儿,可夙月始终没有给玄夜半个好脸色看过。久了,夙月被他看得不自在了,便低下头皱着眉,满脸的愠色。
“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过来这里找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吩咐下人就好了。”说完,却没有走,似乎等着夙月挽留他似的。
“不需要你操心。”夙月冷冷道。
“是吗?”玄夜轻轻地问了一句,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夙月早就不需要他了吧……
玄夜就这么走了,带起了一阵风,吹翻了地上数不清的枫叶,片片都是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