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这段时间真的是太累了,为了彻底清理复颐殿一事,一直以来就一直没睡个好觉。昨日被蜈蚣吓着之后,反倒睡得很沉。早早地她便醒来了,精神也好上了许多。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给泠樾找香椿木了。
如今天刚微亮,凝画阁里倒也没什么人,夙月溜达起来倒也方便了许多。夙月记得,宜荌当初带自己来枫园的时候,是一直往东走的,那凝画阁的西侧兴许有可能会种有香椿木吧。况且凝画阁这么漂亮,多逛逛也好。
打定主意之后,夙月便一路往西走去,木槿花的香味亦渐渐浓烈起来,她便知道凝画阁的大门应该是快到了。
不远处一群女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夙月的注意力。夙月此时正在阁楼上,而阁楼下面便是一排排的木槿树。听女子说话的声音似乎就是从阁楼下边传来的,而且人数似乎还不少。夙月很是诧异,天才刚亮,竟然就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难不成凝画阁的人都这么勤奋吗?
夙月想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但可惜,夙月离她们实在是太远,且又被好几棵树挡住了视线,因此并不能如愿。
她走下了阁楼,又往右走了一些,才看清楚,有一堆侍女围在一棵木槿树下向树上望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面色很是焦急。
“主子快下来,上面很危险。你大病初愈的,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一个侍女向上面喊道,身后的侍女也都应和着。
夙月顺着侍女们的目光向上看,只见宜荌趴在一棵树上,要去摘木槿花,对着底下侍女们的呼喊恍若未闻。
“主子!”侍女们又在下面喊道,生怕他们的主子会掉下来。
夙月轻笑了一声。宜荌的轻功如此厉害,怎还需要她们操心,只怕是杞人忧天吧。
夙月本打算离开,岂料她如此轻微的笑声竟然也让耳尖的宜荌给听见了。宜荌看向了夙月这边,不由得有些吃惊,摘花的手扑了个空,便从树上摔了下来。
夙月本事打算要走的,但看见方才那一幕,又有些移不开脚步。说来宜荌这一摔,自己也有责任。但不禁多想了一层,宜荌不是会轻功吗,怎还会摔倒?
侍女们见宜荌正往下坠落,全都忙做一团,连忙跑过去想要接住她,岂料她们的力气实在太小,不过是和宜荌一起,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很是狼狈。
夙月看着这个场景,迟疑了一秒,可也就是这一秒,让一个眼尖的侍女发现了她。
“站住。”侍女呵斥道。
夙月有些无辜,她怎么倒成了做贼心虚要逃跑的人了?
这下夙月可真的是走不了了,索性便从暗处站了出来,反正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必要躲躲藏藏的。
只见那侍女看起来比宜荌还要年长许多,应该已经嫁做人妇了。
“你害得主子从树上摔下来,竟然还敢跑?”想来是夙月方才踢动石子的声音被她听见了,她便以为夙月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晴嫂,不得无礼。”宜荌似乎摔得不轻,一张小脸煞白,在侍女们的搀扶下才勉强站得起来。
“呵呵,你问问你家主子,她摔倒,是我害的吗?”夙月觉得这个晴嫂倒也十分有趣,看起来十分的憨厚,不像是刁钻刻薄的人,只不过是太护主心切了而已。
宜荌的表情有些尴尬,道:“不关她的事。”
“你看,这可是你们主子亲口说的。既然不关我的事,那我可就走了。”夙月挑眉,转身就走。
原本她还是有些内疚的,可如此一闹,她反而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夙月只听身后传来一群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她转过头,只见一群人扶着宜荌,宜荌似乎是已经晕倒了。
夙月皱了皱眉,想过去看看,却又拉不下脸来。
“夙月姑娘,救救我家主子吧。”另一个侍女跑了过来,跪着求夙月。
而一旁的晴嫂却仿佛很吃惊似的问道:“你就是夙月?”
可夙月却没有功夫理她,她本就想上去瞧瞧,再加上侍女的推波助澜,她更是心软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么久没有诊治过病人,有没有手生罢了。
她把了把宜荌的脉象,不由得大吃一惊。宜荌竟然吃了蝎皇草。这蝎皇草毒性猛烈,吃下后可获得百毒不侵的体质。但是因其剧毒,风险也是十分的大。轻则武功尽失,重则丧失性命。这宜荌也不知道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竟敢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这百毒不侵的体质岂是人人都能有的?她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夙月让侍女们带路,抱着宜荌一路到了杏园。她片刻也不敢耽搁,用银针刺入了宜荌的各大穴位中替她排毒。索性宜荌已经熬过了毒性最为猛烈的时候,如今只是余毒未消,有轻微的反噬作用罢了。
如此看来,宜荌现在的确是武功尽失了,也难怪方才侍女们会说她大病初愈。
正当夙月发愣之际,床上的人已经有了动静。看来自己的一身本事还算没有白学,见效倒是挺快。夙月快速递拔掉了宜荌身上的银针。
拔得越快,疼痛越轻,她到底还是心疼宜荌的。
宜荌见眼前的人是夙月,面色晦暗了少许。
“你为什么要吃那种东西?”夙月将银针细细地擦拭着,漫不经心地问。
“你都知道了?”
“当然,别忘了我好歹是个大夫。”
“我想要个孩子。”宜荌本可以不回答夙月,但夙月万万没想到她的回答竟然如此奇怪。
“想要个孩子?想要孩子你还敢去吃蝎皇草?你是想要见阎王吧。”夙月觉得宜荌简直不可理喻,蝎皇草再怎么厉害,那也是折寿的东西。
“有人不希望我有孩子。”宜荌的表情有些许的落寞。
“是谁?封阑?”夙月下意识地想到了封阑,可随即又觉得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这里毕竟是凝画阁,若是让人听见了,难保会以为宜荌和封阑有染。那玄夜就算是再宽宏大度,只怕听了心里也会有疙瘩。
“他是有苦衷的……”夙月没想到宜荌竟然也不否认。
“苦衷?宜荌,你这样为他付出,真的值得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他根本不爱你。一旦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你就什么都不是。”夙月想让宜荌从她的美梦中清醒过来,看清楚封阑的为人。
宜荌摇摇头,道:“那我问你,你这样为流采付出,又值得吗?如果流采现在不爱你了,你还会爱他吗?”
夙月沉默了。她只知道,她会。
爱从来都不是对等的,并不是说,他爱她,她就一定要爱他,或者他不爱她,她也就不该爱他。世上从来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尤其是爱这件事。
“夙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就够了。”宜荌转了个身,缩进了被窝里。
“宜荌,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我没想到,聪明的女人遇上爱情也会笨到一塌糊涂。我有时候真的是想怪你,可我就是怪不起来。尤其是当我想到,你不过是和我一样,在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而已……”的确,夙月本该是怪宜荌的。她和宜荌才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可宜荌却处处帮着封阑。
“你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宜荌下了逐客令。
其实宜荌也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吧,只是她的安全感,不知道封阑究竟给不给得起。
夙月本就没打算多呆,又见宜荌这般模样,也不强求。这件事她没有资格管,也管不了。毕竟,她自己的事都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索性,还是不闻不问,来得爽快。
夙月打开房门,轻轻关上之后,才发现玄夜站在了门口。
“她怎么样了?”玄夜还是关心宜荌的,多年夫妻,多少有点情分的。
“没什么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以后别让她爬树了。”夙月淡淡道,虽然她实在不明白宜荌好端端的凝画阁夫人不做,去爬树做什么。
“她爬树了吗?”玄夜听了也很是诧异。
“嗯。你的夫人可不是什么能闲着的主儿,有空还是多陪陪她吧。我就先告辞了。”
她只想马上离开,却被玄夜拉住了。玄夜将一袋东西交到了夙月的手里。
“这是什么?”夙月下意识地就想塞玄夜手里,他给的东西会让夙月买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抗拒感。
然而玄夜却不收,只道:“打开来看看,看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收下。”
夙月打开一看,居然是用香椿木做好的树胶。
“都怪我,实在是忙晕了头,光顾着找冰棺,把这个也给忘了。”
夙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然后便离开了,这回玄夜并没有再拉住她,而是直接进了宜荌的房间。毕竟是他的妻子,他还是关心宜荌的。
说来这对夫妻也真是可怜,明明各怀所爱,却还要因为种种缘由不得已的捆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