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罗霄彻底醒来之前的事，算起来，刚好在遇到玩家之前的最后一次副本，他仅有一丝懵懂的自我意识，还没有摆脱NPC的行为桎梏，在因为被冤枉偷钱而被逼得想要自杀时，雪女出现了。

少女出现在日落的教室窗前，手中抛着做工精美的邀请函唏嘘道：“游戏真的是要让你觉醒？它是要培养怨气多大的恶灵啊。”

她拥有雪白及地的长发，浑身未着寸缕，皮肤也白得发着光，明明长了一张神性冷漠的脸，但开口完全是少女的娇俏，比死气沉沉的罗霄要更有生气。

罗霄手中的刀子落在地上，他连忙撤开视线：“你是谁？”

“你心中应该有自己的猜测……毕竟我可是正经递了邀请的。”雪女从桌子上跳下来，她弯下腰探过去：“你好~我叫至夏，你也可以叫我雪女。”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纯白的眼瞳，罗霄看见她身上遍布细碎闪着光芒的雪花，雪花包裹全身，细软的发丝垂在胸前，连伸出的手也仿若透明。

她是“外面”的人，虽然罗霄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哪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罗霄没有握住她的手，警惕地退到一边，对面的这个生物远不是他可以抗拒的，这种怪物，就像宿舍楼那个东西一样。

罗霄对它们天然排斥。

雪女兴致缺缺的直起腰，她的个子比罗霄还要高一些，体型搭配纤弱的姿态有一种怪异的美感，开口之后那股非人感要减淡许多：“看来我还是来得太早了。”

她是雪山的妖魔，靠近之后便有凛冽寒风自耳边呼啸，罗霄没兴趣和她在这里纠缠，说来也是奇妙，自雪女出现后，他似乎短暂得与学校割裂开，甚至在捡起地上的刀子时罕见得有一种茫然感。

他原本是要……做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因为被冤枉，所以打算杀死闵薇。

被一番打搅，罗霄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想法，他走到楼梯口，正巧碰到一个玩家，那个玩家看到他手中的刀瞬间警惕起来，他也是接到阻止罗霄杀人的任务有备而来，但一直到碰到罗霄本人，也没有闻到丝毫血腥味。

这个NPC现在似乎有些烦躁……男玩家心提起来，即使罗霄只是个和主线牵扯不大的NPC，但副本经验告诉他对副本内任何存在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更别提，这个NPC已经杀了三个玩家了。

罗霄对这个人类不感兴趣，或者说，这个人类还没有触怒他。

走出教学楼，罗霄烦闷的想，新宿舍楼什么时候才可以建好？他想快点搬出去，现在的宿舍怪事情好多，晚上人来人往的……

“你在想什么？”雪女凑到罗霄身边，她直接从三楼跳下来，雪花一样轻飘飘落在他旁边，悄无声息。

“快离开这里。”罗霄冷冷看着她。

物理伤害对雪女构不成威胁，但她还是有些不爽，细长的手指覆上罗霄的手，没两秒他的手臂便蔓延冰霜，雪女随手拨动两下，罗霄的手指就碎了一地。

“别这么凶，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雪女紧盯罗霄的瞳孔，里面闪烁着仅属于恶鬼的魂火：“你被游戏驯养得很成功嘛，身体被恶鬼同化了几成？”

罗霄沉默的看着地上的碎渣，他听不懂这个凶残的妖怪说的驯养，但听明白了后一句，他被同化了几成？大概已经一半多了吧。

日夜被宿舍的恶鬼侵蚀，如果不主动吞噬，他早已经死了。

吞噬已经成为了本能，仿佛已经啃噬恶鬼无数次。

现在是下午，学生基本都待在宿舍，罗霄不想回去，他来到人工湖旁边，之前他在这里杀了刘威强，现在远远就看见几个人在那里，大概是在找刘威强的尸体。

这些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只是为新宿舍楼收尾的工人，但是整天乱逛，而甚至校长也默许了他们的行为，就像是有另一层身份一般。

两个女人从淤泥中挖出一把尖刀，兴奋得大喊：“找到了！这就是#￥%**……”

看，他们就是这么奇怪，挖到这种东西丝毫不觉得害怕，而且总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明明话语清晰入耳，却会被编排成乱码，就像是被屏蔽了一样。

罗霄躲在拐角观察那些奇怪的人，他们还在湖边打捞，手里拿着叉戟在里面戳，不出意料，大概半个小时，几个人从里面拖出一具泡得浮肿的尸体。

那具已经死了好些天的尸体在被打捞出来之后居然缓缓的动起来，它阴毒得盯着罗霄藏匿的方向：“杀了我的人就在那里！就在那里！帮我报仇！”

“帮我复仇，我可以答应给你们我的宝贝……”刘威强歪着头，他的脖子已经被啃了一半，此时要掉不掉得挂在脖子上，旁边的玩家不动声色得后退，避开它身上跳出的蛆虫。

罗霄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在刘威强站起来后，他心中难掩杀意，可就在踏出的前一秒，胸前突然出现一双手，那只雪妖从背后环抱住他，发丝垂在肩头，语气悲悯：“你不能现在出去杀了他们。”

身体被冻僵无法作出反抗，罗霄艰难得偏过头：“为什么？”

那几个人类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吗？他们是一伙的，为了让这些人类联合刘威强杀死自己，所以才来阻止？

被冰棱划出的伤口不断流出血腐蚀着雪女的身体，她没有计较，在那些人发现他们之前，带罗霄离开了这里。

“放开我。”罗霄企图挣开束缚，他不知道，他已经几近鬼化，獠牙狰狞得爆出来刺破嘴角。

“不行，你现在需要冷静。”雪女禁锢住他：“现在完全被游戏同化的话，就再也没有恢复的机会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罗霄一口咬在雪妖的手臂上，冰雪所铸的身躯没有血，却是直接碎了一块，落在地上不多时就消融成雪水。

“你看看你自己……”雪女挥手，罗霄身前出现一块冰镜，里面倒映出他扭曲的面孔：“残缺的灵魂被游戏操控便会彻底成为傀儡……你真的想变成这副鬼样子吗？”

罗霄避开镜子，他吞下一口冰渣：“我的选择如何，不关你的事。”

“你和那些怪物没什么两样。”罗霄冷冷睨着她：“恶臭的、血的味道。”

雪女扯起嘴角，温和的表情瞬息之间便有些残暴，她的眼瞳染上红色，一把将罗霄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去：“我就说吧！这家伙没救了！至于千里迢迢赶来这种低级副本来救他？要我说，直接把这种副本覆灭掉，也是对他的一种拯救吧？”

她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格，罗霄被踩得起身不能，他的头陷进泥里，再没听到说话声，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压力骤减，雪妖消失了。

那些人类也没有追来，一时间周围静得可怕，罗霄仰躺在地上，他的视野逐渐模糊——下雪了，明明不是冬天。

上一场雪是什么时候呢？似乎隔了许久……雪花落在鼻尖，困扰许久的头疼忽然减轻许多，思绪从未有过的清晰，他忽然想起，如若不是父母和校长的交易，他也不会遭遇这些被逼迫着变成杀人的恶鬼。

他本应成长在一所正常的学校，一个正常的家庭，成为一个正常的人类，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和那些被自己害死的厉鬼厮杀呢？

是因为所谓的“灵魂”被补全了吗？

罗霄撑起身子坐起来，他垂着头，轻缓得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切，全部、都是游戏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