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对皇上投毒?!
一向沉稳、内敛,泰山崩于面前都不会眨眼的安亲王,闻言勃然变色,怒道:“哪个逆贼如此大胆,皇上可查出来了?”
弑君之罪,不但违背伦理纲常和礼法秩序,更是挑战至高无上的皇权、忤逆犯上的重罪,历朝历代的惩处都与谋逆罪同等——灭九族,株连亲朋!
姬松淡声道:“侄儿找皇叔,正为此事。”
安亲王端坐于椅子上,一脸肃容地凝视着姬松。
先皇在时,他之所以整日一副沉溺于温柔乡,懒怠参与朝政的闲散王爷模样,不过是给自己涂了一层保护色,为免被自己皇兄疑忌。
随着姬松登基,这种顾虑便烟消云散了。
姬松还是太子的时候,安亲王透过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得知他并非人们眼里那个平淡无奇、中规中矩的太子,而是能隐忍、善藏拙,在先皇面前处理朝政时,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抢了先皇的风头,又不会落于平庸、无能。
姬松长袖善舞,在朝廷大臣中暗暗培植自己的势力,隐隐形成了庞大的太子党。
这一切暗中作为,离不开以太师、太保和太傅为首的东宫智囊团的出谋划策。
安亲王相信,以姬松的睿智和敏锐的眼光,定能看出来,自己这个皇叔压根儿没有觊觎皇位的想法,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根本不用劳心劳力提防自己。
这次儿子姬彦在西北边关被人暗算,生命垂危,姬松动用了太医院所有的力量进行救治,甚至微服陪王妃去大兴寺向古井法师求助,还不惜放下朝政,每日耽于丹若宫......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自是感激不尽。
至于姬松把儿子留置在自己寝宫的动机,安亲王不能,也不愿去推想和质疑。
理智告诉他:真正能救儿子性命的,既非御医,也非黄文羽,而是眼前的康正帝姬松!
只有姬松不放弃,儿子才能真正得救!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安亲王都不希望自己这个皇帝侄儿出事,因为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做皇帝,都不会对姬彦如此尽心尽力!
“皇叔,”姬松淡然自若,将已经掌握的有关投毒的详情,向安亲王和盘托出后,问道,“你怎么看?”
安亲王沉吟片刻,直视姬松,道:“你刚才说,嗦摆小宫女采集红叶夹竹桃毒液的,是你宫里的采莲,可她从东宫就跟着你了,怎么会......”背叛你呢?
“采莲是樊将军和福保一起秘密审讯的,”姬松眼底掠过一丝尴尬,连忙辩白道:“侄儿与采莲之间清清白白,在东宫时,我看她做事勤快麻利,为人机敏聪慧,才让她负责侄儿的衣物。”
姬松叹了口气,又道:“采莲明年满二十五岁,我原本念着她这些年的忠心和辛劳,不愿她在皇宫里蹉跎一生,想着等她年满二十五岁,按律出宫后,给她寻一门可靠的亲事......”却不料,采莲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安亲王道:“想来那采莲是不想出宫,想一直留在你身边的吧!”
心说,那采莲恐怕自视甚高,仗着在姬松面前的荣宠,妄想博个嫔妃的位子吧。
“还是皇叔有远见!”姬松苦笑道,“采莲交代,那人曾向她许诺,事成之后,会让新帝纳她为妃!”
安亲王颔首,果不其然!
向采莲许诺的“那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先皇除了姬松这个嫡皇子,还有三个庶皇子——比姬松小五岁的姬琛,小七岁的姬勇,和目前才六岁的姬祯。
六岁的姬祯纳二十四岁的采莲为妃,年龄差别过大,故而绝不可能!
再说,姬祯之母惠妃的父亲,仅是主管皇宫宴享的正四品光禄寺卿,既没实权,背后又没有支持的朝廷大臣,自然不会兴起弑君篡位的荒唐念头,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么,能纳采莲为妃的,唯有潘贵妃所生的两个庶皇子——二十二岁的姬琛,或者二十岁的姬勇!
潘贵妃虽已为先帝殉葬,但是,以潘贵妃之父户部尚书潘宏志为首的那一派人,仍是朝廷里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安亲王又问:“红叶夹竹桃是近两年的舶来品,彰国北部,尤其是远离南方海域的京城,应当甚少有人见过,更不知其毒性。皇上可派人查过,皇宫后花园里的红叶夹竹桃来自哪里?”
姬松道:“已经查清楚,前半年皇宫后花园重修时,从全国各地征集了不少花草树木进京,这株红叶夹竹桃便来自南延省的江州府。”
江州府,设在黄文羽的家乡江州城。
姬松把黄文羽曾说过的,江州城某大户家丫鬟偶被红叶夹竹桃毒死一事,娓娓复述了一遍。
安亲王道:“两年前丫鬟被毒死一事,必定全城皆知,那么,红叶夹竹桃的毒性也必定随之传遍全城,只是不知江州府进献时,可否提醒过这种花虽具观赏性,却也毒性极强?”
“查过了,没有警示。”姬松淡淡一笑,继续道,“这株红叶夹竹桃究竟是江州府无意之失,把它进献到了皇宫里,还是皇宫内外、朝廷上下有人勾连,故意让它到了我身边,须得有人前去江州城查探清楚。”
此时,安亲王终于醒悟,他这个皇帝侄儿今天急着找他,是想让他前去江州城!
彰国从开国起,便明文规定,亲王必须居住于京城,无诏不得离京,外出超过五十公里需报备,否则视为“谋逆”。
所以,安亲王自出生起,至今未远离过京城!
能有机会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尤其是临海且富庶、开化的江州城,安亲王心里自是欢喜。
但是,想到命悬一线的儿子姬彦,安亲王的眼神儿瞬间暗淡了!
万一彦儿......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倘不能见他最后一面,定会抱憾后半生!
外人不知情,见安亲王对姬彦打小疾言厉色,便以为他不喜欢自己这个嫡长子。
其实不然!
任何男人,对自己人生的头一个孩子,都是欢喜的,因为那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啊!
只有安亲王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是羡慕自己这个儿子的,尤其是姬彦的活泼、随性和倔强,还有姬彦与姬松之间两小无猜的深厚兄弟情义。
在他眼里,姬彦犹如一匹烈马,除了姬松,没人能让他驯服,所以,他这个做父亲的,时时刻刻都得给他上了笼套,免得他在外面闯出大祸。
姬松见安亲王沉思不语,知道皇叔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是因为顾虑姬彦才迟迟未决,便起身斟了杯茶,双手捧着走过去。
“皇叔,”姬松道,“当日,我和皇婶去见古井法师,他曾说过,彦儿至少还有半年时间。”
江州城之行,月余足矣!
安亲王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姬松手里那杯茶。
姬松肃然凝望着安亲王:“皇叔放心,只要能救彦儿,任何手段我都会尝试!”
安亲王长叹一声,道:“皇上让臣什么时候出发?”
姬松眼底掠过一丝亮光,曼声道:“三天后如何?”
安亲王爽快道:“好!”
姬松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又道:“皇叔临行前,请务必安排好府里的一切!”
“那是自然。”
姬松又迟疑了片刻,嘱咐安亲王:“皇叔到了江洲城,若得了闲暇时间,不妨派人暗中调查一下黄府。”
“好!”安亲王知道姬松仍是坚信,能救彦儿的人,必定与黄文羽有关联。
姬松一脸关切地看着安亲王,道:“除了皇叔要带去的王府侍卫,侄儿再派二十名暗卫随行,途中保护皇叔安全!”
安亲王愣了一瞬,微服去江州城查案,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黄文羽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天亮之后,远志和桑黄分别悄悄推门看了好几次,见自家公子仍在熟睡,便也没唤醒他,只坐在外面廊下守着。
那个黄莺一般的美貌侍女,已经来过三次,问桑黄何时可以送早饭过来。
桑黄眼睛瞥向他处,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们公子还未醒,再等等看!”
人走后,远志好奇地问:“桑黄,你待人态度,怎如此……恶劣?”
桑黄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道:“你那天是没看见,她们看公子的眼神儿,就跟……”想了半天,终于被他想到了一个最契合的词儿,“跟饿狼一样!”
远志正要细问,卧室里传出黄文羽起床走动的声音,两人连忙住口,起身进屋里服侍自家公子梳洗。
黄文羽今日起得晚,皆因昨晚心事重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终于熬到后半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在梦中见到了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文炅。
文炅撩开床幔,逼近床榻上躺着的黄文羽,腆颜问道:“羽哥哥,外面月色溶溶,你可要跟我一起去欣赏一下?”
屋外廊下挂着几盏灯笼,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棂,映照进了床幔里。
黄文羽眨了眨眼,望着眼前朦胧的文炅,心里思忖:这是在梦里,跟他出去一趟,应当是无妨吧。
于是点头附和:“好吧!”
文炅取过旁边架子上搭的白色交领大袖外袍,递给床榻边站着的黄文羽,看他背过身穿好后,立刻携了对方的手,一起走出卧室。
黄文羽挣了挣,没挣开,想着反正是在自己梦里,便由着文炅去了!
到了外面廊下,文炅改携手为揽腰,不等黄文羽挣扎,“嗖”地一下,直接带着对方飞到了空中。
借着几处屋顶换脚,来到了一座高高的宫殿顶上,拉着一脸惊愕的黄文羽坐下。
“你这是……轻功吗?”黄文羽问。
文炅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玉酒壶和一只白玉竹节杯,在杯中倒满酒,递给黄文羽:“桂花酿,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