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崩了——”
一声凄厉的叫喊在是芝耳旁炸响,她迅速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她正坐在床边,双手握着一只苍白的手,这只手还残存了一些温度,却已经失去了生机。
床上的人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面容看起来却还很年轻,隐约能看出些清隽的底子,他眼角有道泪痕,唇角却带笑,看起来死得还算安详。
应当就是皇上了。
那她是皇上的妃嫔吗?
是芝还没接收记忆,果断装晕,软软倒向一旁,因为皇上的死伤心过度晕倒,很合理吧!
果然,她迅速被人接住身体,好几人朝她围了过来,“娘娘”“娘娘”唤个不停。
又有个稚嫩的声音哭喊着“母后”,却没扑到她身上来,好几个声音在哄着他。
是芝的装晕技巧满分,原身又的确伤心,太医怎么摸脉也摸不出所以然来,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一道温和的声音道,“先送皇后娘娘到偏殿歇息。”
其他人闻言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扶着是芝走向偏殿,把她安置在了床上。
纱帐放下,可扶她过来的宫女太监都守在一旁,是芝没露出一丝破绽,默默接收起原身的记忆。
原身名叫赵是芝,大昭国皇后。
她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是当朝太师,母亲出身安南崔氏,她是嫡长女,生得花容月貌,京中追捧者无数。
她是京都最耀眼的贵女,便是天家皇子,都倾心于她。
这说的就是九皇子祁恒,他与原身青梅竹马长大,虽然身为天潢贵胄,但祁恒对原身可谓言听计从,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就连赵太师,都默认女儿将来会嫁给祁恒,富贵荣华一生。
然而没等两人修成正果,先皇驾崩,传位给了太子祁宣。
这位太子自幼身体就不太好,可先皇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对这个在潜邸生下来的嫡长子宠爱非常,其他皇子皇女跟他一比都跟捡来的一样。
就算先皇后已逝,祁宣的地位也无人可以撼动,他身体病弱寿数不长,先皇还是坚持把皇位留给了他。
要知道祁恒和祁宣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先皇再宠爱幼子,也还是对长子更为偏心。
就这样,祁宣成了新皇,他比原身和祁恒大了六岁,已经成亲,所有人都觉得他活不长,希望太子妃能为他留下子嗣,结果病歪歪的他还活着,太子妃却先意外坠马身亡。
新皇登基,谁家贵女会成为新皇后就成了京都热议的话题。
祁宣很宠爱弟弟,给祁恒封了晋王,免他除天地祖宗祭祀之外的跪拜,不管是御前行走还是出入宫廷,他都有着特殊待遇。
可在原身看来,皇帝就是皇帝,亲王就是亲王,等祁宣有了皇后或者妃子,她就必须向她们行礼。
这让高傲的原身无法忍受,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她是京都最明艳高贵的牡丹,需要最顶级的权势来灌溉,既然要嫁人,那她为什么不能嫁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原身有这个心思,也有这个能力,赵太师是公卿之首,又最是宠爱于她,她想要成为皇后,便是祁宣都拒绝不了。
或者说,祁宣也没想拒绝,他同样喜欢着原身,只是之前他是个病秧子太子,又见弟弟与她感情甚笃,便只能把这个心思深藏。
如今赵太师主动要把女儿嫁给他,祁宣根本忍受不了这个诱惑,挨过良心谴责后,就以最快的速度下旨迎娶原身为后。
他知道这样做对不起祁恒,只能安慰自己,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弟弟,不管祁恒要什么,他都给他。
除了心爱的女人。
祁恒得到这个消息都傻了,他找皇兄质问,却扭转不了事实,只能落魄出宫。
他又来找原身,甚至幼稚的,要带原身私奔。
原身当然拒绝了他,即将得到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她怎么可能放弃。
不过她对祁恒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也舍不得他对自己的爱。
因此,原身告诉祁恒,就算她成了他的皇嫂,她心里最爱的人也是他。
她没有在祁恒面前隐藏自己的野心勃勃,她就是要成为皇后,成为大昭最尊贵的女人。
祁恒非常痛苦,他是个温和无争的性子,爱原身又成了习惯,他不忍心怪她,就只能怪自己无能,没有成为皇帝,不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安抚好旧情人,原身就高高兴兴嫁给了祁宣为后。
没过两年,她就生下了祁宣唯一的孩子祁晏,这个孩子还没出月子,就被封为太子,被父亲百般疼爱。
祁宣知道原身不爱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一味把所有的宠爱都倾注在她和太子身上。
或许也是觉得愧对弟弟,对于晋王爱慕着皇嫂这件事,他展现出了难以言喻的宽容,其他人便也只对这桩秘辛心照不宣。
是的,就算入宫为后,原身也没有忘记旧情人,常与祁恒幽会。
祁宣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祁恒对她痴心不改,不愿娶妻,经常与她相见就心满意足,可原身心疼他孤身一人,想了又想,她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赵太师有三子两女,正妻崔氏生了原身和两个哥哥,两个妾室生了庶子庶女。
庶女名赵白合,是赵太师最小的孩子,比原身小了三岁,然而比起原身的千娇万宠,赵白合并不受重视。
她没有原身貌美,没有原身聪明,没有原身受宠,虽然也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但完全被耀眼的长姐夺走了所有关注,显得黯淡无光。
赵白合从小跟在姐姐屁股后面,被所有人耳提面命要讨好姐姐,而原身高傲跋扈,对这个妹妹倒不算特别差,不要的东西都会给赵白合,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她的妹妹。
千万别觉得这是羞辱,原身有富可敌国的安南崔氏这个外家,拥有的好东西数不胜数,便是她不要的东西,在外面都独一无二,赵白合光靠着她给的这些,就能攒下一笔稀有的嫁妆。
如今,原身又想要把自己不要的人,也给自己的妹妹。
祁恒自然不同意,他深爱原身,已经下定决心此生不再娶妻。
他骨子里仍然天真,觉得这样是玷污了他和原身的爱情。
然而他以前阻止不了心爱的女人嫁给哥哥,如今也阻止不了原身要把妹妹嫁给他。
原身觉得,赵白合是她亲妹妹,她做不了祁恒的妻子,那就让妹妹来做,也算全了她的遗憾。
祁恒再次为爱妥协,娶了赵白合为妻,至于赵白合的意见,没人关心。
祁恒和赵白合成亲后,仍然常与原身幽会,对妻子很是冷淡,原身也不允许他和赵白合恩爱。
不过在小太子五岁这一年,赵白合还是为祁恒生下了一个儿子。
祁恒有了后,就彻底疏远了妻子,赵白合为此郁结在心,身体也越变越差。
与此同时,宫中的祁宣也油尽灯枯,他缠绵病榻一年后,还是在小太子七岁时咽了气。
临终前还抓着原身的手,看着原身为他哭泣,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是芝就来到了祁宣刚咽气的时候。
自此,小太子祁晏登基为帝,原身成了二十七岁的皇太后。
她是一个野心家,当然不甘心只做个吉祥物。
自祁宣病重后,她就开始接触朝政,儿子继位后,她更是顺理成章总揽大权。
祁宣留下的顾命大臣,反对她的朝臣,都被她一一铲除,渐渐的,赵太后就成了大昭的实权统治者。
至于小皇帝祁晏,他幼时对母亲很是依赖,后来原身忙于朝政,并不能时时陪伴于他。
后来祁晏发现了母亲和皇叔的私情,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与母亲不复往日亲密。
祁晏渐渐长大,原身也对他越来越忌惮,对他的控制和打压日益加重,就连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更听太后的话,因为不听话的都死了,祁晏根本护不住他们。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祁晏又叛逆又懦弱,事事都要与她对着干,却只是徒劳,根本反抗不了原身一点。
待到祁晏十六岁,因为皇帝大婚意味着可以亲政,所以原身迟迟不愿为他立后,就连皇帝偷偷收拢的势力,也被她轻易拔除,让整个朝堂都不敢再提皇帝亲政一事。
祁晏为此变得颓废,开始纵情享乐,原身反而乐见其成。
祁晏身边有个小宫女祥云,从小陪伴于他,祁晏对她感情很深,最宠爱的也是她,便想要立她为妃。
原身知道后,不能忍受儿子被这样一个低贱的宫女迷惑,直接赐死了祥云。
却不想,祥云一死,祁晏也不想活了,重病加自残,即使原身让整个太医院为他吊命,他也还是在十八岁生辰前夕逝去。
祁晏一死,原身又在赵太师和祁恒的支持下,立祁恒的儿子祁临为新帝。
赵白合因儿子被夺走,很快一命呜呼。
祁临是个比祁晏还要懦弱胆小的孩子,祁晏还知道反抗,私底下联合朝臣夺权,祁临却是老老实实当原身的傀儡,让做什么做什么。
而他的亲生父亲,对原身马首是瞻,对他的处境不闻不问。
等到祁临十八岁,原身倒是为他立了皇后,然而看似皇帝亲政,可所有的权利,仍然牢牢掌控在原身手里。
随着年龄的增长,原身就如每一个老去的皇帝一样,开始沉溺享乐,不仅吃穿用度奢靡无比,还大兴土木制造别宫,又开辟多条贡道供她一人享用。
而为了讨好她,大臣、宗室、世家都无所不用其极,巴结逢迎之人能得她重用,有真才实干者郁郁不得志,大昭朝廷渐渐糜烂,百姓民不聊生。
对于高高在上的太后来说,哀嚎遍地的流民,浸满血泪的叛乱,虎视眈眈的北戎,都只是一帮乌合之众。
她至死都紧握着权利,却丢给后人一堆烂摊子。
在她逝后不过两年,北戎就打进了丰都,当了一辈子傀儡的皇帝祁临,吊死在了明光殿中。
大昭至此终结。
是芝接受完记忆,就一个感想。
不是姐们,你慈禧啊?
老实说,原身这一生简直是标准大女主,她甚至没受过一点大女主的苦难,出生就拿着好牌,然后一路打到了王炸。
父亲和外家是她的后盾,皇帝和晋王是她的舔狗,所有人都被她玩弄在掌心之中,她想要什么,都必定得到。
这样的人生简直太爽了,却是以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为代价,只让是芝不耻。
你玩弄权利无所谓,但你至少得有点责任心,别祸害那么多人啊!
结果到最后她美美葬入皇陵,陪葬品无数,谥号极尽赞扬,冤大头祁临却成了亡国之君,被异族夺了江山,成了千古罪人。
她都想对原主说一句,你还不如直接篡位呢!
【宿主,你的任务是让祁晏、赵白合好好活下去,并中兴大昭。】
是芝有些惊讶;【就这么简单?】
【原身的权欲无错,但她对不起她的妹妹和儿子,还有大昭百姓。】
【我明白了。】
【请宿主认真完成任务,110始终与你同在。】
说完,系统就又离去了。
是芝在心里轻笑一声,便睁开了眼睛,眼角划下一行泪来。
一旁守着的宫女留烟见她醒来,哭着喊道,“娘娘,您终于醒了,可吓坏奴婢了。”
这是原身的贴身丫鬟,她本有四个从小就跟着她的丫鬟,却只有留烟跟进宫来,是最得她信任的。
是芝对她使了个眼色,留烟立即明了她的意思,打发了殿中其他人出去,只留下主仆二人。
是芝被留烟扶着坐起身,问道,“我昏了多久?”
“回娘娘,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留烟心疼地看着她,“娘娘,您要不再歇息一会儿,陛下那儿有晋王在呢。”
不愧是贴身丫鬟,对三人的纠葛最为清楚,且并不认为她会多为祁宣伤心。
是芝突然晕倒,想来也让她吓了一跳。
是芝眼神愣愣地道,“我虽对陛下……但他毕竟是晏儿的父亲,待我也很好,他就这么去了,我着实有些难过。”
她这番话是为了打消留烟的疑虑,而留烟果然更加心疼,并没怀疑什么。
留烟跪在床榻上,悄声道,“娘娘,身子要紧,您还有太子和王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