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个星期就要高考了,到处都弥漫着紧张的氛围,鲜有再看见同学们在走廊上打闹。上课铃响,老师还没走进教室,便能远远看见学生们已经翻开书本准备着。似乎是受到高三学子们的影响,低年级的同学们也总是轻手轻脚的,不怎么吵闹,生怕打扰到他们。
得亏车禹星跑步还挺快的,放学后都能给占个不错的位置。临近高考,张丞诚也没有再多找题给他俩做,三个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就互相问,问完后又调整好状态埋头苦干。
这样的特殊时期,熬夜也早就是叶阑的家常便饭。从学校回到家里,不过是从一个学习点转移到另一个学习点,路上和车禹星聊聊天,就当放松休息了。看到叶阑回来了,坐在客厅看电视剧的小姨也会贴心地将音量调小。
差不多学到十二点的时候,小姨会端着一杯牛奶来催促叶阑洗漱,叶阑总是三下五除二把牛奶喝光,又麻利地漱口洗澡,和小姨道晚安后,再到床上打开阅读灯继续看书。这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一直看到眼皮子打架,一点儿都看不进去的时候,叶阑才会关上灯,进入梦乡。有时候一觉醒来,脸上还有枕着书本留下的印子。
这天,指针刚刚指到一点,叶阑就感觉到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便收拾收拾,关灯睡觉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叶阑在梦里隐约感到一阵胃疼,刚开始还只是半梦半醒,没怎么影响到她。也不知道后来究竟睡着没有,叶阑感觉到胃部一阵抽痛,像是被什么人打了一拳似的,捂着肚子缩了半天也没有好转。
顶着疼痛,叶阑蹑手蹑脚地起来,从抽屉里拿出冬天用的热水袋,倒腾了好一会儿,才给肚子来了个热敷。胃痛的感觉一点点消散,叶阑才又沉沉地睡去。
晚上经历了这么一阵,等第二天叶阑被小姨叫醒的时候,已经比平常的出门时间晚了整整一刻钟。
好在夏天不用里三层外三层地套衣服,叶阑赶紧穿上校服,草草喝了几口粥便背着书包出门了。大概是在小区门口没见着叶阑的身影,车禹星已经在单元楼下,靠着自行车等着了。听见楼道里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车禹星也跨上自行车,等待着叶阑出现在自己面前。
车禹星朝叶阑打了个招呼,开玩笑地说道:“没想到你也有赖床的时候。”接着便马力全开,风一般地骑到了学校门口,叶阑下车的时候,车禹星已经热得一身汗了。
一整个上午,叶阑都没有再感到不舒服,心想着或许是晚上蹬被子凉了肚子,没有太放在心上。
课间的时候,叶阑也总是呆在自己的座位上背书看题,余慧来叫过她几次,她都没有出去。张丞诚在一旁看着她这样,都忍不住要说一句:“小叶同学完全可以出师了。”
日子一天一天逼近,叶阑渐渐觉得,好像只有把自己埋进书本里,脑子专心想东西的时候,心里才不会那么难受。尽管课间休息,喝喝水,放放轻松也是很重要的,但每当叶阑和朋友们一起站在露台,看着远处的天空时,总会觉得心慌。
午饭的时候,叶阑也总是吃的很少。以前好歹也有两个菜,可现在,叶阑每次都只打一个荤菜,吃完以后餐盘里还能剩着好些。对面的张丞诚和车禹星还在边吃饭边聊天,叶阑就已经结束了战斗,端着餐盘先走一步了。
今天叶阑吃的比往常更少,车禹星抬头的时候瞧见,她盘里的饭菜似乎都没怎么动过。他不禁有些担心,毕竟叶阑那个身子板,吃那么一点东西,维持生命体征都有些不够。
“叶阑是不是最近胃口不太好?”
车禹星看着叶阑走远的背影,转过头去问张丞诚,一边也没忘记往自己嘴里扒拉两口饭菜。
“可能吧,她不是本来就吃的不多吗。”张丞诚倒是觉得习惯了,女孩子胃口都小,哪儿像身边这大老爷们一天天跟逃荒似的,“况且最近天热,消化酶不怎么有活力,没胃口很正常。”
“知识以一种很歹毒的方式进到了我的脑子。”听完张丞诚的分析,车禹星在一旁吐槽着,他还是有些担心叶阑,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直接当面问的话,叶阑大概也只是对他说一句“没事”,匆匆带过吧。
下午上自习的时候,叶阑的胃痛又开始了,是那种一阵一阵的,隐隐约约的痛。同桌发现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侧过头问她要不要趴着休息一下。
“教导主任要来巡逻吧,要是因为我扣分就不好了……”
“我帮你看着,你休息下吧。”
“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叶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她更担心的是浪费好几分钟的复习时间,这样就算胃不痛了,自己也会难受的。好不容易撑到下课,叶阑才趴在桌上休息,一边枕着手臂,一边捂着肚子,这样能让她好过一点。
车禹星自习课背书背到一半就发现了叶阑似乎不太舒服,下课的时候忍不住想过去询问,却被张丞诚拉到了一边:“你干嘛,女生的事情你就别多问了。”
车禹星若有所悟,赶忙跑去食堂买了杯热的银耳红枣汤,放在叶阑的桌上:“喝这个应该会好些。”怕叶阑多想,车禹星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考虑到叶阑今天状态不佳,三人组放学后便没有再去图书馆,打道回府了。
对于车禹星和张丞诚而言,越是紧张的时候就越要注意放松,两个人在路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还讨论着暑假要不要一起去哪儿玩玩。
后座的叶阑就有些痛苦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们聊起以后的话题,自己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越是那样想,胃里就越发难受起来。像是里边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拧着痛,叶阑摁着肚子,额头直冒冷汗。
车禹星正和张丞诚聊着,感到后背的衣服被叶阑死死拽住,察觉到不对劲,便停下车想问问叶阑怎么了。没成想,脚刚一着地,还不等车禹星转过身去,叶阑就有些支撑不住向一旁倒去。车禹星连忙扶住她,又一把将她拉到怀里靠着,也管不上自行车了,对张丞诚使了个眼色,在路边招呼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医院。
到医院门口,车禹星便抱着叶阑一路狂奔,痛得快要失去意识的叶阑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人抱着,她靠在他的胸前,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前台的护士见状也跑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一边通知急诊室接待病人。车禹星和医生说明了一下大概的情况,把叶阑送进了诊室,然后又跑去帮叶阑办手续。
叶阑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她仍然能感觉到胃部在抽痛。见叶阑醒了,车禹星连忙关心地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叶阑只是摇了摇头,说感觉好多了。
“医生说你是饮食不规律引起的胃痉挛,阿姨那边我已经联系了,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
叶阑想和他道谢,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先收到了车禹星的一句“对不起”。
“下午的时候看到你不舒服,我应该多问两句的。不然早一点发现,可能就不会这么严重了。”
车禹星满脸的自责,要是中午的时候把叶阑叫住,下午的时候多给叶阑买些吃的就好了。就算叶阑不说,自己也应该去问才对。
看见车禹星皱着眉头,叶阑笑着和他说道:“才没有。要不是你的银耳粥,我还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呢。”
其实,叶阑想说的是,如果当时不是你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叶阑想,如果那是一年前的自己,或许真的只能躺在路边,等着被哪个好心的同学或者路人发现吧。
叶阑想,大概是受到母亲的影响留下来的这个毛病。小的时候,身上哪里不舒服,头痛啊,肚子痛啊,都会老老实实地告诉家里人,害怕病毒在体内扩散,严重了就要去医院打针吃药。可每当母亲听到她说那些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永远是质问她,“让你少看电视你不听”“你看就是喝水喝少了”“你是不是又去买什么乱七八糟的吃了”,诸如此类的话。
那时候叶阑只是想,人的身体本来就是很脆弱的构成,更别说像她这样抵抗力不怎么好的小孩了。要是按照爸妈的说法,就算是看书看得多,也照样会生病的才对。
久而久之,后来身体再怎么不舒服,叶阑都不会告诉他们了。觉得难受的时候,就会半夜偷偷地去柜子里找药吃,她害怕被发现,害怕又被母亲骂一顿。因此,每当家里人察觉到叶阑生病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叶阑看了眼车禹星,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才终于开口:“车禹星,我最近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很难受。”
车禹星只是看着她,露出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微笑。叶阑感觉到脸颊有些发烫,连忙别过头移开了视线,她望向天花板,又继续说着:“我好害怕自己会考不好,害怕……害怕这么久以来的努力被自己白白浪费。”
“那又怎么了?我也和你一样啊。怕你们都考上了想去的学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然后把我远远的甩在后面。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没办法还愿,那可就太丢人了。”车禹星说着,像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似的。“但是……如果只是因为害怕,就去否定自己所作出的努力,而不继续往前看的话,幸福就会偷偷跑走的。”
车禹星的这番话,触动了叶阑内心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地方。她害怕很多东西,害怕父母的唠叨,害怕朋友的离去,害怕揭示自己的伤疤。她也曾想要做出改变,却因为害怕退缩了步伐,她总是站在那里,回头看着自己的过去,它是那么的不堪,有那么的遗憾。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像是有无数双手扼住她的脚腕,让她无法迈出去一步。
叶阑想了很多,她顿了顿,看着车禹星说道:“总觉得,在遇到你以后,我的生活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阑觉得,自己似乎比以前爱笑了。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那一片伤疤,似乎已经不怎么会引起注意了。有时候她会觉得,原来自己也是个开朗的女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生活中的一切都那么好奇,那么充满期待。她期待每天在小区门口见到车禹星,期待程晓丽新编的冷笑话;期待晚上回家的宵夜,期待周末那一场不知道结局的电影。她期待每一个即将到来的明天,也期待每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能够依赖的亲人,能够信任的伙伴。在他们面前,她可以痛痛快快地做自己,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在他们耳边悄悄地说小秘密,也可以像现在这样,说出自己的不安和焦虑。
车禹星不知道,如果没有遇到叶阑,他的人生是否会出现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他明白,叶阑是一阵清风,轻轻地吹来,打开了他的心窗。他有了更多的好奇,在他行动的轨迹里,叶阑总是那个“不确定性”。她内敛,腼腆,且自由。
他明白,叶阑是一束光,散发着淡淡地光芒,指引他前行的方向。她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手握着自己的未来,并且正在一点一点实现它。她执着,认真,且脚踏实地。
他明白,叶阑是一盏灯,闪着炙热的火苗,点亮了他眼前的一切。她的眼里满是星光,对生活永远充满期待和向往,她像是坠入凡间的天使,尽管身上满是伤疤,也一定会展翅翱翔。她温柔,热忱,且心向大海。
车禹星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他只是说:“因为我们都在为更好的自己做出改变。”
叶阑只是笑着,看着车禹星。
叶阑想,或许人与人的相遇,本身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世界上有这样那样的人,有的人互为平行线,无论如何都不会相遇,而有的人会在人生的旅途上慢慢地向彼此靠近,然后在某一处汇合。而这之中有的人选择短暂的相聚,随后各奔东西,越走越远,有的人选择在原地停留,紧紧握住最好的现在。
叶阑想,他和车禹星,大概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他们遇见了彼此,他比自己先一步出发,却在不远处回过头来等待自己。那时候,她不再执着于过往云烟,而是抬起头来,一点一点追上他的步伐。他们的轨迹无限向对方靠近,却不会趋于重合。
“车禹星,能不能和我……做个约定?”叶阑说着,和他四目相对,“不管以后去到哪里,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是好朋友。”
只见车禹星笑着,伸出手做了个拉钩的手势:“我向你保证,我们永远,永远都是好朋友。”
我希望,以后的每天每天,都能再遇见你。我们会一起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陪在彼此的身边,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