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意思?
御影玲王首先想到遮掩晒痕,但运动员上场不允许佩戴装饰物,洁世一根本没机会因长期佩戴戒指而留下痕迹。
创可贴,戒指撕裂损伤。
不,如果洁世一订婚了,不可能一点风声他都收不到,就算不邀请他,不可能不告知千切豹马。Z队留存至今还在竞技体育行业耕耘的,感情深厚非比寻常。
——又或者,仅仅是为了哄那个该死的家伙开心?
利己主义者也堕落了,他不再是那个说破天也不愿意公开的洁世一了,不像和他在一块那时候,两个人同俱乐部连牵个手都像做贼似的鬼鬼祟祟,走在街上恨不得拿根竿把他俩隔开,一左一右谁也不认识谁。
然后现在,戴上戒指了?
好啊,真好啊。
真有本事啊,洁世一!
所有的条件、所有的平等,在不同的人面前有不同的诠释。面对御影玲王,洁世一可以做到丝毫不留情面说走就走,把他变成最后一个知晓男朋友转会的可怜虫,沦为笑柄。那么洁世一自然也可以对另一个混蛋柔软地笑,只是哄着人开心,便戴上了像桎梏一样的戒指,追着赶着捧着候着。
啊。
真该死。
御影玲王呆了一下。
现在这样不分时间和场合,嫉妒着陌生人的自己,真是该死。
根据工作人员的指示,洁世一向观众展示完杂志封面,笑语盈盈回头,正想插科打诨几句活跃气氛。
御影玲王双手撑着头,蜷缩且对抗外界的姿势,不太体面地坐着,腿都蜷成斜角。
这可不是正常状态下御影玲王的作态,现在还在录制当中。
他不是赢了游戏吗?洁世一困惑地坐回位置。
工作人员指示他们走流程,洁世一伸手穿过挡板推了推御影玲王,“玲王?”
“……先别和我说话。”御影玲王闷声,没有抬头,十指交叠卡着发际线,头朝下盯着桌面。
头也不抬,“也别那样看着我。”
别再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好像很了不起,天生就值得人喜爱的眼睛,那样看我了。
他才是那个白痴。
洁世一不明所以,打着商量,“如果实在没办法进行下去,我们可以暂停拍摄。”虽然不明白御影玲王出了什么问题,但洁世一习惯了对他宽容。
哈,暂停暂停暂停又是暂停。
洁世一,他是不是对什么事都是这个态度,除了足球以外,一切好商量,上下波动的曲线永远保持不变,所以万事万物的权重在他眼里都屈居于平等的起跑线。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套?
什么都漠不关心,身边人敏感脆弱的情绪也好,还是丧家之犬的想法也罢,都是世一锋眼中的累赘,是需要抛弃的行李。
御影玲王像鼓起的气球,打气筒动一下,他的怨气更浓一重,逐渐负面情绪膨胀,成为一只臃肿的超大型嫉妒聚合体。
算了。
呼——漏气,漏气。
算了。
“不好意思,第一局赢得太简单了,玩得我都犯困了,”御影玲王直起腰,若无其事朝洁世一吐舌头,仿佛恶作剧成功,“吓到你了吗,洁?”
洁世一平静地注视他,几秒。
“开始吧,第二轮。”
他收回目光。
·
游戏环节第一轮御影玲王胜利,按照规则,第二轮换成御影玲王挑选箱子。
不得不说,在应付观众和媒体这方面,御影玲王炉火纯青。他能一心多用,在挑选箱子时,还能偶尔抛几句笑话给洁世一,不让场子冷下来,观众不时发出几声笑,节目一度和谐。
御影玲王装模作样地站在箱子堆前,如临大敌地挨个碰一碰,好像胜负欲极强,这严阵以待的样子逗人发乐。
背对着摄像头,御影玲王垂眸,俯视箱子的号码。
十一号。
洁世一。
噗通,噗通。
御影玲王伸向第一层的手,半道一转方向,从上往下迅速抽出了六号箱子,好像他本来的目标便是六号。
十一号的箱子失去支撑落下,不轻不重一声响。
御影玲王露出心有余悸般的神情,“希望十一号箱子里面的东西没摔坏。”
“啊?嗯。”洁世一反应慢半拍,没接他的话柄。
这不是御影玲王想要看到的表现。
钻牛角尖到连数字都会在乎的自己,和对除足球以外的一切都视若无睹的洁世一。
根本不般配,强扭的瓜,自讨苦吃。
御影玲王坐下来,歪着身子拆箱子。
他睥睨着箱子里的腕表。
名牌货,不便宜,限量款。跟了他很多年了,这次应品牌方要求给换下来了,戴上了新的腕表。细数下来,这块表陪他出席公众场合的次数最多。
并不是因为表盘的蓝色,很像洁世一的眼睛。
和洁世一无关,只是懒得跟换,戴着趁手,但再方便的工具也不过是工具,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一旦和工作冲突,说丢就丢。搁置处理,最后遗忘在储藏室的角落积灰,便是它的归宿。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对洁世一生气呢?他对洁世一以外的人不也是这样?他们俩一丘之貉罢了。
不过是因为心有不甘。
御影玲王对于洁世一而言,并不特殊,更不值得称道。
洁世一扬起一点头,努力想越过窗口看,“是什么东西?”
御影玲王合上箱子,往后一仰,咧开恶劣的笑,“你猜?”
他开始玩不起了。
综艺,游戏,成年人的博弈?无所谓,随他去。
御影玲王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现在试探洁世一的态度是放在第一位,宣传纪录片都得往后稍稍。
洁世一无奈,“规则不是说需要先描述物品的基本特征吗?像你这样做是行不通的吧。”
是,他意气用事,他缺乏合理性,他就是容易被感情左右!御影玲王露出个近乎挑衅的眼神,“洁这么聪明,你先猜猜看啊,试试又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世一锋时间宝贵,没用的东西入不了你的眼,这是我给你的提示,起码它价值很高,”停顿,“猜对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怎么样?”
“这算什么提示?”洁世一汗颜,他隐隐约约感觉御影玲王说话带刺,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御影玲王哪天不带刺?带刺玫瑰,一朵在德国慕尼黑,一朵降生于东京世田谷,一个赛一个难缠。
“你身上戴的,哪件价值不高?”洁世一琢磨,“对了,你的皮筋。”
御影玲王撩起眼皮,半耷拉着看他。
又开始了。
“啊,说到皮筋,”洁世一恍若未觉,笑容开朗,蓝眼睛弯成新月,“我还是喜欢你把头发扎起来的样子。”
御影玲王只会在球场上扎头发,而洁世一更喜欢队友们踢球时的模样。
全身心投入在足球上,很迷人。
果然。御影玲王太阳穴突突跳。
又来了,洁世一他又开始了,左手无名指还缠着创可贴的家伙,厚颜无耻地说出要人命的情话,对洁世一来说估计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永远不计后果,永远不考虑他的感受,永远来者不拒,也绝对不会承认送上门快餐的地位。
“玩游戏就玩游戏。”御影玲王不耐烦。
“我知道了,抱歉,突然想到的,”洁世一没觉得有任何不妥,节目上确实不是闲聊的好时机,斟酌,“箱子里的东西,是一个环状物吗?”
环状物……
戒指。
御影玲王脸绷得能拿取给石膏镀膜了,他不说话,游戏没有硬性规定他必须回答对方的问题。
洁世一观察着他的表情,毫无破绽,讪讪。明明御影玲王之前还有暗示他,节目录制中应该尽量多说话,注重娱乐性。怎么他现在突然自己不说话了,这算什么?
他就这么想赢吗?
洁世一本来是对综艺节目的游戏持无所谓的态度,但如果御影玲王如此严谨地想要获胜,他也必须拿出点态度来了。
竞技比赛,假如一方散漫怠惰纪律不严,于对手而言是一种侮辱。
洁世一改变了坐姿,正襟危坐,背挺得笔直,目光炯炯逼视御影玲王,洞若观火。
“箱子里是你的腕表。”他笃定。
一锤定音。
御影玲王高高挑眉,“你确定吗?”
这基本是自爆了。洁世一点头,“我确定。”
嘁,这种时候倒是机灵。
御影玲王短暂把有关戒指的猜想甩出脑子,他现在憋着一股劲,好像洁世一赢了游戏也不是,输了游戏也不行。
总归心里不痛快。
御影玲王眯起眼,“恭喜啊,你怎么发现的?”
“你今天戴的表不是常戴的那块。”洁世一不假思索。
御影玲王忍无可忍,低吼,你又看我采访?你一天天你没有事做吗?说分手的是你自顾自关注着我的人也是你?洁世一你到底什么意思,还是说你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被你抛……被你打败的人,看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变化,这是你除了足球以外缓解压力的兴趣爱好吗洁世一——以上是他期望的发展。
现实是,他们仍处在拍摄中。御影玲王象征性地鼓掌,揣着假笑,“厉害啊,凭这么细微的线索就能推断出是我的腕表,洁你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个私家侦探什么的,我一定出资雇佣你。”
那不能算是细微的线索了,按照御影玲王的性格,在自己诈他环状物时,御影玲王应该面不改色地反问他,“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像抽鬼牌落入绝境,根本藏不住情绪的那种糟糕表情,太反常了。
仿佛自己辜负了他一样,看洁世一苦思冥想,无果,他最近也没有做什么惹到御影玲王的事。
自从上届世界杯日本国家队夺冠,这一年里,他们私交甚少。效力于不同俱乐部,五大联赛又没碰面,成年人各忙各的事业。洁世一不会主动联系队友,他不是话多爱聊的性格。
所以御影玲王到底为什么怨气这么重?
洁世一踌躇,抬头,“玲王,你演技太好了,我差点不能下定决心。”
听上去像阴阳怪气,御影玲王方才表现怎么样,当事人比洁世一清楚,自己心里有数。以御影玲王的标准看,绝对算得上不合格。
御影玲王咬牙切齿,“你才是最会演戏的那个啊,洁。”装得真无辜。
洁世一摇摇头,“你很擅长表演,我经常会被你骗过去。为了迎合你,为了让我们能相处得更久一点。我只能尽可能去了解你,既然无法改变别人,那就努力改变我自己,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也好,五年前也好。”
四目相对。
御影玲王心脏漏跳一拍。
洁世一以他最擅长的,仿佛对人深情的伪装,沉声,“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哈?
啊啊,又开始了,世一锋的经典戏码。
偏偏他就是吃这一套。
瞬间,头皮炸开,御影玲王的后背麻木了。
难以描述他此刻的心情,千千万颗小弹珠在他胸腔脑内迸射反弹,御影玲王仿佛整个人被掏空只剩一个皮囊作为容器。
他还是没出息,他努力过了,他想像洁世一那般潇洒从容,他做不到。
他还是,还是会想,他忘不掉洁世一,这五年里他没有任何长进。
他做不到。
假如在十几分钟前,御影玲王听到洁世一说这番话,必然飘飘欲仙,像个傻逼一样沾沾自喜,脑子里晃荡的水足以养活一池子金鱼。
可眼下……御影玲王想起洁世一说的话。
环状物。
也可能是他误会了,五年时间,一年前在东京洁世一都还是单身,就凭他?人家不直接A到他面前,洁世一察觉不到对方的心思。
就凭他那三十二面黑白色脑瓜?
短短一年,怎么可能那么快就。
御影玲王胸膛打鼓,他再维系不住从容不迫的假象,焦虑地咬着腮帮子肉,忐忑不安地向洁世一投去小心的目光,如同随时可能被抛弃的缺乏安全感的柴犬,蜷缩在箱子里期盼地望着路过的行人,他尚且心存侥幸。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看上去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