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跑组的时候陈意祯就跟导演和群头反映了自己前景戏份被抢替的情况,于是在拍戏前被群头喊去跟挑事的几个人对质。越绮雨害怕他难辩众口在对质时落了下风,把自己的龙套戏份让给了另一个组员,陪着他一起过去。
为了防止暴力冲突,她甚至提前联系了管家,让他安排了几位穿便衣的保镖混进剧组,以防不时之需。
但谈判的过程却很顺利,本来那几个挑事的人就理亏,而陈大少爷占着道理就事论事,不卑不亢、简明扼要地讲明被抢替一事的经过,最后把角色要了回来。
越绮雨见事情已经了结,暗地里发消息遣散了保镖。这天拍摄结束以后,由于是发薪日工资也结了下来,两个人这月跑的龙套不少,工资比上个月多了一些,越大小姐见老婆手机里变多的余额,盘算着和她自己挣的钱加到一起,去商场买台按摩椅回来放到公寓。
但陈意祯却面露难色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显然是对自己的工资早有了规划。
“绮雨,很抱歉,我的工资不能跟你的和在一块儿拿去买按摩椅,”他的面色有些局促,“因为这些钱我要拿一半来付房租,另一半留到月底做捐款。”
越绮雨来了兴趣:“捐款?捐给谁?”
陈意祯有点害羞,本来不愿意说,但架不住她再三的追问,最后交代了出来:
“是捐给江城的小动物保护协会和流浪宠物基地的。我每个月工资的一半都会定期捐赠,所以没有办法拿出来去商场啦。”
越绮雨听完以后,再盯着他瞧,不免又觉得他更耀眼了。
仔细回想陈意祯的确是一个并不贪图享乐的人,除去一些重要的正式的场合,他平时既不热衷于买名牌奢物,也不苛求衣食住行上的华丽。一个出生在山顶的人却不迷恋山顶的景色,以寻常的目光看待一切风景,实在难得。她看他的眼神不禁更多了些欣赏。
“这怎么会是让人感到抱歉的事情呢?这是谁听了都会为你感到骄傲的事啊。我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
陈意祯听完,原本微红的脸颊更加羞涩。
“其实我觉得你才了不起,”在少女一脸迷惑的神情中,他真诚地解释,“你很坚强,也很勇敢。虽然家里的公司出了问题,你从千金小姐变成家境窘迫的人,可你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跟着我利用周末跑龙套的兼职来自力更生,而且在学习上也很刻苦,顶着转学的压力努力奋斗,这真的很不容易。我也还有很多要向你学习的地方。”
没想到自己在老婆心中的形象那么高大,越绮雨深刻地意识到了捏对人设的重要性,心里乐呵着,大方地表示自己也要把工资拿给陈大少爷去做慈善。但陈意祯本着量力而行的态度拒绝了她的想法,并鼓励她把部分的工资存起来用于以后生活条件的改善。
“等你考上大学以后,我就教你理财,我希望你可以彻底走出家族变故的阴霾,慢慢地让自己的人生越来越好,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至于献爱心做慈善的话,我想到一个方法……”他提议让对方从每个月的工资里拿出一块钱来和他的捐款合到一起,然后以两个人的名义进行捐赠,这样既不会给她造成经济上的压力,又能够让她参与到献爱心的活动里,沾些行善的好运气。
越绮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在脑袋里探究他是耶稣转世的可能性。与此同时,陈大少爷甚至也并没有漏掉她最初想买按摩椅的心愿,和她分享了下周自己要去考特约演员的打算。
“要是我考上特约了工资就会翻倍,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用多余的钱拿来买按摩椅啦。”
越绮雨见他满怀期待的笑脸,在脑海里默默划掉了刚才对他是否是上帝转世的探究。
这根本用不着探究了。她想。
他百分百就是。
她按捺不住对他的喜欢,情不自禁地往他额角亲了一下,在他的愣怔中找补说这是国外的礼节,又调侃自己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但青年却把这话当了真,慌里慌张地喊她不要误会。
“我帮你完全是因为我愿意帮你,没有、没有别的企图!没有要从你身上拿取回报的意思。”
越绮雨笑笑:“我知道呀,你是大好人嘛,做好事不留名姓,帮助人不求回报,所以我开个玩笑,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她心里倒是想以身相许,早点跟自己失忆的老婆结婚,每天名正言顺地跟他腻腻歪歪,但陈大少爷必定是不肯的。这会儿,他已经顶着一张红得像番茄似的脸,弱声地告诫她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越绮雨本以为他没放在心上,可青年俨然煞有介事地离远了她一点,两个人此刻正朝车站走,静谧而微妙的氛围笼罩在四周,隔绝附近的嘈杂喧嚣。越绮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景,本想再说点什么插科打诨过去,却不料才喊声对方的名字,又听他怔怔地开口:
“我不喜欢那样的话,”陈意祯嗫嚅道,“因为我会不自觉地在意……”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无所适从的纠结,不断地调整着呼吸的频率。过了一会儿,那副欲言又止的状态似乎被克服,他扭头瞥了一眼少女,把头垂了下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很……恐慌,但是又会不自觉的高兴。你来找我帮忙的时候,我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保持警惕,但脑袋里却有个声音很清晰地告诉我,我应该保护你,我必须保护你。好像这就是我的使命……可我们明明不认识,这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而且我竟然会那么想帮你规划未来,想要你快快成长起来,听你开刚才的那些玩笑也会很心慌,很心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总觉得你站在我面前,不是我遇到了什么,而是我找回了什么……我应该这么认为吗,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不知道……”
这样的烦恼对青年来说好像太难解决,使他说着说着,沉浸在连绵的倾诉里无法抽离。
越绮雨没想到自己的话给他带来这么多困扰,还有自己的出现竟也叫他那么不安,看着青年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伸手拦住了他。通往车站的旧街连着巷口,此时没什么人烟,站在这里说话,很轻的声音也听得清晰——除了有些失控的心跳。
“你是不喜欢听我说那种话,还是不喜欢那种话只是玩笑?”
她禁着他的脚步,凛利的气势将他裹挟。她想如果原因是前者,那只能尽力地克制,毕竟她很难在看着对方的时候不让那些话脱口而出;而如果是后者,她便再无需遮掩,大可以堂堂正正地表白,告诉对方她喜欢他,非常地喜欢——要是不会吓着他的话。
曾经那些难以开口的词句,那些被冠以胜负输赢的字眼,此时都是在心腔澎湃的海浪,一褶一褶地拍打着咽喉,在港口处无声地叫嚣。
陈意祯的目光闪躲过去,似乎想逃避此刻的追问。可越绮雨不给他这个机会,扳着他的肩头将他压上街角的矮墙。
“你说清楚。”
青年的脸全红了,蕴着羞愤。她把他逼得窘迫。他不开口,她心情有些烦躁。
无数幕吻他的回忆在脑海泛起了影,那方紧抿的柔软唇瓣此刻近在咫尺,只要再进一步便能触碰。
可她终究强忍住想不顾一切去吻他的冲动,在瞧见他眼底湿润的时候收了手。
她怕他掉眼泪。
“你别哭……对不起,我刚刚有点不理智,你不想回答,不回答就是了……”
她退开几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了眼手机,提醒他公车的班次要过了,转而喊他走快一些。两个人心头都不平静。
却没想到兵荒马乱的掩饰间,一声喧哗打破了此时这暗自恼人的幽谧。两个人没料想竟撞上件比刚才的追问更为棘手的事——上午跟陈意祯谈判的那几个挑事者堵住了他们,说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原来那时在导演和中介面前的示弱不过是他们碍于场面所做的表面妥协。尽管知道自己并不占理,但仗着己方人多势众,他们也依然想在陈意祯和越绮雨这样刚入行不久的新人面前逞逞威风,拉帮结派地让他们遵从自己建立的规则,并从中捞取利益。
这个小团体一共五个人,三男二女,都是年纪跟陈意祯和越绮雨相仿的年轻人。他们入行比较早,长相在普通人里还算出挑,但和明星的标准比起来却差了一截,气质也并不出众。这回过来,除了给两个新人树立所谓的威信好叫他们服气,还蓄意从他们那儿收取些“会费”“保护费”。
看来保镖还是撤早了。
越绮雨盯着这群人,眉眼凛了起来。